“大概,她也喜欢被你牵绊吧。”陈挽究柔柔地笑出来,说:“烨煊,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多值得她为你时时刻刻忧着心,念着你,想着你。丹冬那个莽妇也跟我说过,要是没有我,她的人生就少了乐趣,体会不到情爱的感觉。摄政王有你,说不定是有多么开心和幸福。你难道不幸福吗?”
“我……我很幸福……”被她宠着,爱着,迁就着,每夜静静躺在她的怀里,那种安定的感觉仿佛是存在了几千几万年,他舍不得放下,舍不得遗落。她走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若不是挽究每晚陪着他入眠,恐怕他自己是无法成眠的。他发疯似的想她,在梦中还描摹着她的模样,沉稳深敛的她,意气风发的她,温情融融的她,偶尔撒娇的她……一个又一个形象跳到他眼前,那是他的妻主,是他的良人,是他腹中骨肉的生母,更是他这辈子下定决心不会后悔的依靠。
诗青,我在等你回来……
夏烨煊轻轻地笑了,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陈挽究正想说什么,却听夏烨煊道:“她不在王府,我就是王府最大的主子,代表的是摄政王所有的人。在她回来之前,我要做她坚实的后盾,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陈挽究一愣,夏烨煊默默看向他,嘴角轻轻划出一个笑:“京里的传言,我也听说了。”
“什么?!”
陈挽究立时激动起来,夏烨煊却仍旧是笑着,看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陈挽究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会知道的?”
“府中的洒扫小厮有时也会有碎嘴被人听到的时候,更何况,诗青走前不允许我出府,连上香祈愿也不行,她走后,你又时时刻刻拦着我,府中人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微妙的变化,我怎么会没有察觉。”
“烨煊……”
“更何况,挽究你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吗?”夏烨煊柔声地道:“你说,‘不许再说烨煊的坏话’,我初始还以为是你梦到了谁诋毁我,后来从小厮嘴里听到一些闲言闲语,我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些了。”
“他们都是……都是以讹传讹的!烨煊,你不要在意!”
“事情都过去近三年了,可惜还是会有被暴露的可能。”夏烨煊安抚住有些急躁的陈挽究,道:“诗青保护了我三年,你帮我瞒了三年,在你们的庇佑之下我安安稳稳地过了三年,不过,大概是老天觉得我懦弱了,所以它要求我要坚强起来,要自己去面对这些事情。”他微微抬头望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就仿佛他此时的心境,也是那般湛蓝透彻:“挽究,我是一个父亲了,腾亿尚且知道为忆夏考虑而敛下性子不与他岳父冲突,也能在愤怒于他母王出兵兴战的时候顾及到怀中阿驹的情绪反应,我又怎么能懦弱下来呢?”
陈挽究愣愣的看着他,夏烨煊手托住肚子站了起来,道:“我是摄政王侧君,即使是侧的,却也是一家独大,无人敢犯上。诗青把这么一个偌大的府院交给我了,等她回来,就一定能看到一个治理地井井有条的家。依旧温馨,平和。”
“我相信你。”陈挽究坚定地站到了他身边,双颊含笑,眼眸欣慰地望着这个毕生好友,道:“烨煊,我相信你,你终于肯知道自己的好了。”
“谢谢。”夏烨煊望着他笑,修长单薄的身子立在微微和煦的风中,衣袍之下腹部凸起,在外人看来却是无比风姿卓然。
圣悫帝十三年,帝拟亲政。
诗青放下一封千里加急来的书信,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丹冬身着寒衣进来,搓着手道:“将军,外面又变天了。”
“估计今晚会下一场雪。”诗青敲了敲桌案,习惯性地弄出了三声响后,道:“不过,沧河在一夜之间也不可能结成冰。”
丹冬皱了皱眉,请命道:“末将愿意乘胜追击,追讨北狄兀术王旧部,斩草除根。”
诗青来后,大荣兵势如破竹,接连收回被占的城池,将兀术王麾下的奴晓大将逼得退无可退。前有摄政王领的军队横扫,后有格力王反戈的虎视眈眈,退或不退,进或不进都已经陷入了维谷之地。奴晓想从王庭处搬来救兵,略一狠心,命左右翼军往双方合围之处狭窄的城池巷道逃窜。诗青与格力王互通消息总有死角,竟然被她们逃掉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老弱残军被格力王收下编制,控于其军队后方。
诗青与格力王再度会面,世上两个拔尖的女子先是互相对视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忽然一同朗声大笑,随即相抱在一起。格力王右手捂住胸,微微弯腰以示友好,这也是北狄对尊贵客人的礼节。诗青同样以此礼回之,格力王挑眉道:“时隔几年,摄政王看上去更加有王者风范。”
“不敢,格力王才是真的草原霸主。”
其身边各军士面面相觑,却不敢放松了警惕。诗青与格力王相携进入大荣一方议军大帐,格力王当仁不让地提出要求。她言道:“我可以帮助北狄铲除兀术王,让北狄臣服于大荣,但相应的,北狄的儿女们不应该收到性命威胁。兀术王不守约定,我格力王却是信守约定的,绝对不会出现如兀术王此类的事情。”
诗青轻笑道:“这还有赖于史书检验。不过,你的要求很诱人,我们都不希望打仗,却偏偏有人要兴起兵戈。这次的战斗是你北狄的责任,我们需要得到赔偿。”
格力王皱眉道:“如何赔偿?”
“一,待本王成就你格力王功业的时候,你亲自上表臣服大荣,削去北狄国称号;二,每年照大荣各府台衙门一般,就收入向我大荣纳赋税,以偿大荣因此战而产生的经济损失;三,不得拥有自己的强大的军队,只允小股势力军维持治安。这三点,格力王可否做到?”
“听起来似乎是我们亏了些。”格力王轻挑眉角,道:“我们虽是兴兵的一方,有你摄政王在,这仗打下去也是必输无疑,但你们的要求不觉得有些欺压我们了吗?”
“何以见得?”诗青斜勾嘴角,道:“既然已成为我大荣一份子,自然也享受大荣优待。国家出台的一系列优惠、鼓励政策,对你们也同样适用。可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也可以受优惠的经商政策保护,更加关键的是,成为了大荣人,对外享有一国子民的尊贵地位,比起你们蜗居在大草原里不是会生活地更加好吗?”
格力王细细思索了一番,其身后尾随而来的将军级别的女人个个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主帅,等待着她做出足以影响北狄历史的大事。格力王只是垂了眼帘未曾说话,而身后人的焦急已经露了出来。
“虽然两方交战,可你该去边境看看,长年累月在那儿生活的大荣人和北狄人已经互相通婚很久了。我们打得热火朝天,他们却生活地其乐融融。这是民族融合的趋势。格力王,你也该知道,北狄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远远不如我大荣,生活水平低下,制度落后,游牧的生活习惯注定了你们会靠天吃饭,总有饿肚子的时候。为了北狄百姓想一想,你也该下决心了。毕竟,你已经考虑了近两年的时间。”
诗青平板地论述着现实状况,格力王狠握了握拳,终于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看着诗青道:“摄政王,说到做到?”
“众将作证,不敢抵赖。”
格力王仰天大笑,狂肆道:“与你做对手是不明智的,那么,我们就要做朋友!你答应了,帮我成就功业,拔除兀术王这个祸害,下辖我北狄为府台衙门。我格力,要做第一任衙门总督!”
“考虑到北狄特殊的状况,总督之位可世袭。”
诗青挑眉轻笑,二人蓦地大笑出声。
回忆结束,诗青摆手对丹冬道:“格力王都不敢去追剿,你就不要逞能了。兀术王还真是够胆量,绕过了沧河躲去了大草原,奴晓进了西北的狼玉山,两支队伍要是真的汇合……”
“不会吧。”丹冬瞪大了眼:“一个是西北,一个是东往北,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行军速度快,也是北狄的一个特点。”
诗青淡淡横了她一眼,见她烦恼地抠起了头皮,不由笑道:“好了,你也别烦恼,你家夫君给你来信了,随信还寄来了冬衣。”
诗青说着就从一侧拿出一个大包裹,并递去了一封信,道:“大概是和王君的信一起送来的,刚好,你这身衣服也穿得有些旧了。”
丹冬欣喜若狂地接过,像抱着宝贝似的摸了半晌,傻气的样子让诗青止不住轻笑道:“看你这样子还以为得了多大的宝贝,小心惹人眼红半道上给你劫了。”
丹冬立马警惕起来,拆开包裹拿出衣服就要脱下身上着的旧衣服换上,脱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主子还在自己前面,抬头一看,诗青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顿时脸一红,丹冬讪讪地叫了句“将军”,颇有些无措地立在当口。
“换吧。”诗青感叹一声,背过身去拿起了书案上方才放下去的信又看了起来。
字迹比自己走前的要好很多了。从自己到这儿来,他总共来了两封信。第一封写得极短,只细细嘱咐了她要注意身体,小心安全,盼她早日回来。这第二封信写得也并不多,除了淡淡交代了些府中的事情,略提了提他的身体状况,说他自己无碍以外,还言及了严浓云亲政之事。
严浓云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女孩子已经初具成熟,按照大荣的传统,若皇帝不足十五岁登基,那么便要任命辅政大臣和摄政王帮其理政,直到其十五岁的时候才能返还政权与帝。诗青一走,严浓云亲政的事情便耽搁了下来,朝中总有一党保皇派每日唯恐皇帝之位会被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攫取,越是到严浓云要亲政的岁数越是担心。
诗青对权势的热衷在穿越而来之时就已经淡了不少了,她早已明白,人生在世,权势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是平安,是要安安稳稳地在一起过日子。她若不是忽略了丈夫和家庭,前世的她哪会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她来到这儿,融入这儿,为严浓云的成长奋斗了十余年,也遇到了一生不会放掉的爱情,还即将拥有自己的骨肉。
亲政便亲政吧,夏烨煊在信中也说:“等回来了,便卸去摄政王的称号吧。你说要和我去过平淡安详的日子的,到时候我们带着宝宝回江南去住好不好?水莲居真的是个好美的地方……”
诗青多想抱着他喃喃,告诉他她想他,即使他身形瘦弱,抱起来略有些硌人,可是只有抱着他她才有实实在在的拥有他的感觉。
他懂她的,他竟然是懂她的!他知道自己并不流连权势,也知道自己不会舍不得丢下打拼了十几年的成果,他信她了!他信她说的带他回江南的保证,他也信她承诺的,找一处远山静静生活的誓言。她的煊儿不再是孤寂的菟丝草,任由着她决定一切,他的坚强,她视若瑰宝。
“将军,好了。”
丹冬嘻嘻笑起来,摸着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无比满足。看得出这衣裳料子极好,但阵脚却不算好,显然是陈挽究的杰作。诗青并不道破,只吩咐丹冬下去,说自己要独自相信对策。
丹冬出得帐外正巧遇到念秋。寒风中女子遥遥望着南方,丹冬拿手拐撞了她一下,叹道:“王君给将军来信……却没有送点儿什么东西,我看将军肯定很嫉妒我。”说着宝贝似的又去摸自己的新衣。
念秋白了他一眼,道:“王君对主子的心意不用衣裳也能传达。”
“你什么意思?你肯定也嫉妒!”丹冬冷哼一声:“咱们三人就你还孤家寡人的,你要不嫉妒,我才不信。”
念秋没答话,搓了搓手要掀帐帘进去,丹冬哇哇叫起来:“将军说她要自个儿想事情……”
“我想到个法子,去与主子说说。”念秋答复一句,径自掀起帐帘钻了进去。
“封山?”
诗青皱眉听着念秋的法子,不由诧异地道。念秋点点头说:“狼玉山不大,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们从西北部进去夹攻,奴晓跑不掉,只能往东南而来,到时候可以逼她出山。”
“若是逼不出呢?”诗青沉吟道:“我们没有去过狼玉山,要从外到里将人逼出来,若是中了她的计怎么办?里面地形复杂,我不建议将士们去冒这个险。”
“兀术王跑向大草原已有十数天了,奴晓隐匿在狼玉山中也有十数天了,王庭已经覆灭,她们算是残军。”念秋沉稳地道:“难道主子认为……穷寇莫追?”
诗青蓦地笑起来,缓缓摇了摇头,道:“兀术王我倒不太在意,她不过是强弩之末,无法再转头来过,而且她年事已高,又经历这番,定是难以成事了。让我在意的,反而是逃进狼玉山的奴晓。”诗青面色缓缓阴沉下来:“此人,深藏不露,是个不得不防的小人。小人会想什么,我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