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春风得意,未免会马失前蹄。
诗青撒了多年的网,就要趁着归战之时解决。一为悬而未决的科考制度,二为扳倒左相为皇帝扫清掣肘,三也能镇压北狄稳定边关。
一举三得。
诗青也想好了,即使左相丝毫不露马脚,安她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是不行。诗青不怵左相,她其实也佩服这个女人的能力,说起来还有些与她惺惺相惜。但如果天下臣工都以左相马首是瞻,那皇帝将来亲政,可就成了傀儡,必是万分艰难。诗青要剪除的,是那些攀附左相的人,扫清科考阻碍。至于左相,如果她能收敛一些,留她在那个位子也不是不行。朝中有那么一个精明人物,对皇帝来说也是一种好事。不过,这得看左相在万臣奏对时候的表现了。
诗青放下军阵图揉了揉眉心,闭目小憩,耳听得有人走近,启口道:“丹冬?”
“是属下,将军。”丹冬立身行了个军礼,沉声答道:“众将在外等候将军下令。”
“什么时辰了?”
“丑时了。”
“北狄还是不肯降?”
“是。”丹冬迟疑地顿了下,才道:“将军派出的使臣已经回来了,盟书也送到了北狄人手里,按说使臣安然无恙,北狄的态度也该有所软化,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没有任何表示,属下觉得有些奇怪。众将也是基于此,才希望将军能尽快下令出兵直捣北狄王庭。”
“北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王庭都被我们包围住,降,可能还有一条生路,不降,可就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诗青安稳地坐下,指着战用沙盘分析:“西北是狼玉山,东边是沧河,北部草原辽阔,一望无垠,我们在南,王庭只在我们扺掌之间。北狄若要殊死反抗,北部草原是不可能去的,沧河也绝对不会是他们的选择,尽管北狄人会水,但沧河太大,如今时节渐成寒冰,说不定在哪儿就会陷落。所以……”
“所以,他们的选择只能是这儿!”丹冬手指向狼玉山,双眸发亮:“他们只能入山!”
“狼玉山不大,但我们对狼玉山里的地形知之甚少,也不能入里作战。”诗青冷声分析:“北狄人手段凶残,如今新旧交替闹得正欢,不过是因为我们突然来攻而暂时放下了内斗,共同御敌。如果能让内斗加剧,我们坐收渔翁之利,不仅压了北狄,还可不损失一兵一将。”
“将军英明!”丹冬眼中崇敬,明亮地望向诗青:“还请将军下令!”
“叫众将入帐。”诗青抬手一举:“最后一役,胜利在望!”
“是!”
一派吩咐下去,诗青略感口渴,拿过牛皮袋饮了口水后道:“兀术王资格较老,拥戴的人多,格力王年轻有魄力,青年一派以她为首。相较起来,我更看好格力王。”
“将军的意思是……”
“招安兀术王,至于格力王,开战以来屡次出兵反攻,此人留不得。”
“属下明白。”
“狼玉山埋伏,揪首党,平民百姓勿杀。大荣要想安稳,招安北狄后要善待北狄百姓,这才是我泱泱大国风范。”
“是!”
天灰蒙蒙亮,诗青原本闭目养神,陡然睁眼,一个挺身从军帐中站起,双目炯炯有神。
“丹冬!”
“是!”丹冬从军帐外进来,自知诗青修有内力,能听到远处声音,立刻抬手行礼后道:“将军料事如神,北狄人真的从王庭中出来,前往狼玉山去了。众参将和副将遵守将军号令,不伤北狄百姓,只抓北狄皇族。”
“很好。”诗青翻开地形图匆匆一扫,沉声道:“皇族中人也不可滥杀,有德高望重者需尊之。若是能逮到兀术王或格力王,立刻带到我军帐前来。”
“是!”
诗青坐了下来,军帐外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丹冬沉稳不语上前收拾战报,忽闻诗青轻声呓语:“今天,是万臣奏对的日子吧。”
丹冬无法确定主子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自己说话,沉吟了下方道:“是,奕京中有忆夏和念秋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主子可以放心,班师回朝后拿到罪证,左相不倒,也得倒。”
“希望一切顺利。”诗青蓦地笑出声来:“这次回去,估计也要娶个夫君了。”
丹冬闻言微怔,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次主子史无前例问询的那位公子,心头一跳,道:“主子偌大的摄政王府,是该有个王君为主子操持了。”
“云儿也发了话,不娶,也得娶了。”
诗青并不是怵严浓云。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十载,说是适应了,可也略有些寂寞。虽然公事繁多,每日需要她忙碌的时间基本上可以填满她用来胡思乱想的空白,可是闲暇下来,总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丈夫背叛,小三挑衅,自己死的冤枉……
身在其位,则谋其政,她懂。就是为了小皇帝,也要娶上一房夫侍,塞堵天下悠悠之口。
“主子,陛下也是为了主子好。娶夫纳侍天经地义,以后还有小世女承欢在主子膝下……”
“报——”丹冬话未尽,便有兵士铿然出声,立在帐外。诗青抬手止住丹冬,沉声道:“说!”
“兀术王携子来降,格力王镇守王庭没有露面,属下请将军号令!”
“果然。”诗青抿唇一笑,食指敲了两下帐案:“搜身后放行,请到侧边军帐中会客。”
“是!”
“这仗,要完了。”诗青淡淡出声,阖上地形图招呼上丹冬,道:“与我同去会会这个兀术王。”
“是!”
同一时间,奕京歌舞升平,文武百官列队入宫,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一抹清瘦的男子身影翩然出了醉情楼侧门,面色不佳。
“胭脂,上好的胭脂……”
男子充耳不闻,回到弄堂处的家,进了屋后掸了掸衣裳,对前一日才见过的两个男人道:“走吧,就去见一见。爹,虹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第011章 主夫
? 万臣奏对以万人空巷来形容毫不为过,南来北往的各位官员面色肃穆,在朱雀大街、青龙大街两条主街上堵满了身着官袍的女人们。沿街的商铺鳞次栉比,大家公子们戴着面纱时而往街上瞅瞅,目光看见美貌些的官员便羞红了脸缩了回来。
夏烨煊随着那两位男子穿梭其间,一身打着不起眼补丁的布衣干净清爽。他身上还残留着糕点的香气,不像其他公子,涂脂抹粉地呛人。
艳丽男子看了他一眼,掩唇打趣:“公子若是脱下这身布衣穿上华服,定是翩翩佳人……”
夏烨煊微抿了唇角,却不答话。
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沉稳地打断艳丽男子,平板地开口说:“公子,这边请。”
他们带夏烨煊去了一处别院,小巧精致,颇有些江南的味道。奕京地处北部,建筑多是大气,气势恢弘的,这处别院却是别出心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看上去分外婉约。
“公子,请。”夏烨煊随着他们进了角门,不自觉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比起别院中穿梭的奴仆,他这一身衣裳都显得寒酸了。艳丽男子看见他的动作,扬眉直笑:“公子,一会儿换过了衣裳,可就别有一番韵味了。”
他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有些不妥,可还不待他想清楚,另一男子就道:“主母大人前去皇宫参加万臣奏对了,公子先换身衣裳,随我去给主夫大人请个安后再做打算,如何?”
夏烨煊低声叹了口气,他也猜到若和夏家再有牵扯,势必会面对主夫大人,他名义上的父亲。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夏烨煊沉声开口:“走吧。”
别院东边一处主厅,坐着个眉眼精致的男人,虽然已有四十岁上下,但保养得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他下首坐着两个年轻公子,皆是未出阁的打扮,一个沉静,一个好动。
“爹,为什么要把那贱人找回来,白白给自己添堵!”好动公子不满地嘟嘴道:“还说给他安排什么婚事……爹!他嫁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您真是……”
“音弟,不得胡说。”
沉静公子轻声开口,话音轻,并没有带苛责的意思,可是好动公子愣是不敢再多话,眼巴巴地望着上座的男人,顾自生闷气。
“修音,你也学学你哥哥,为人做事沉稳一些。你这性子以后到了妻家,可如何是好。”上座男人嘴角勾起,脸上划过一丝嘲讽:“爹叫他回来自然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你们的娘也是默许了的。记住,见到他客气一点儿,别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甩脸子。几年未见,还不知当初那小子现在长成什么样儿了。”
“爹。”沉静公子斟酌开口道:“昨日骅老板回来,说他现在出落地很好……”
“修景,你怕什么?”男人眸里划过一丝狠厉:“他不过是块垫脚石,要不是偶然从那老仆口中得知他们到了这奕京,我也不会寻回他来。等到以后他用处没了,再放他离开便是。”
“儿子知道了。”名唤修景的公子微微点了点头:“那爹,他那爹和妹妹,可也得看住。”
“那是自然。”
男人从座上站起,施施然走到两个儿子身边,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后道:“修景,你今年十七,正是好年纪,务必要在京中攀上一家高官显赫,提拔你姐妹,也好为你弟弟将来的婚事铺路。”
“是。”夏修景沉稳应道:“凭儿子的才华和智慧,应该不成问题的。”
男人点点头,侧过头对小儿子说:“你别一天到晚就贱人贱人的,尽说浑话。你也十四岁了,谈婚论嫁也就明后年的事情,不要到时候你哥哥给你铺好了路,你却出岔子。”
夏修音瘪瘪嘴,不满地扭过了头、
“爹是为你们好,爹只有你们两个儿子,千方百计把那人撵出去了,你们可别辜负了爹一番苦心。”
“知道了,爹。”
“知道了。”夏修音闷闷不乐,嘟了嘟嘴从座上弹起,一溜烟从后门跑了出去。
“主夫大人,公子来了。”
夏烨煊穿着一件薄衫,外罩着一件披肩大氅。做工算不得最好,只能是中上。他略微瑟缩地进到厅中来,僵硬地弯下腿杆,道:“烨煊参见父亲……”
“免礼。”
男人,也就是夏家主夫坐回了高座,出声高傲,平平压人一头。夏烨煊咬了咬唇,慢慢站起,头微微上抬,眼睛一看,夏修景正沉着地望着他。
他不由自主地轻轻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夏修景没有回应,淡淡瞥了他一眼后转回了视线。
“煊儿这些年长得越发好看了。”夏家主夫轻抬眉眼,不咸不淡地夸赞了一句。夏烨煊略微尴尬,也只能低了头,以微笑掩饰心中的不安。
“虽然说你爹偷人,但你到底是夏家的骨血,总不能你爹那时候就偷人了吧。”夏家主夫咯咯笑了起来,夏烨煊听着异常刺耳,正要反驳,夏家主夫又道:“往事不咎,我也不提了。只是煊儿,说起来你也十八九岁了,这年纪要是还没嫁人,可说不过去。”
夏烨煊一怔,夏家主夫已经拿出了一叠画纸,一一介绍道:“这是洛家小姐,年三十八,膝下二子二女,前年死了夫君,现在在找填房,这是顾大人,年五十,也是没了夫君,想找个温婉的公子陪她度过余生,这是赵大人家的小姐,才二十四岁,人虽不怎么好看,可是赵家家底殷实,她正缺个侍夫。”
一张张画纸介绍下来,夏家主夫似乎越说越满意,抬头看向面色发白的夏烨煊道:“怎么样?在其中挑一个吧?”
“不。”
“什么不?”夏家主夫掩唇轻笑:“若不是修景不愿意,这等美事怎么会轮到你身上?”
夏修景在一边附和道:“煊哥,嫁了这里面其中之一的人,你可就不愁吃不愁穿了。你还犹豫什么?”
电光石火间,夏烨煊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婚事在被人端到了台面上说,他的角色不是夏家公子,而是一个替身,是一个悲哀的替身!
“我不嫁。”夏烨煊斩钉截铁地开口:“我现在不是夏家的人,来这儿也只是想看看我娘而已。其他的,您没有资格过问。”
若说先前进门时,夏烨煊出于礼貌和尊重,以及为着自己的爹爹恭谨地喊了夏家主夫一声“父亲”,那么现在,这声父亲也免了,能用尊称已经是他极有涵养的了。
“真不嫁?”
“不嫁!”
“好!有骨气!”夏家主夫阴森地放下手中的画纸,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啪”地将茶盅按到了桌案上:“我就看看,你这份骨气能给你带来什么!骅老板!”
门口进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正是昨日去往夏烨煊家的男人之一。他莲步轻移,上前笑道:“夏主夫,何事那么大火气?”
“我这庶子不听话,可就仰仗着骅老板调教调教了。”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