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很满意,疼他的妻主、关心他的仆从、能逗趣的义弟、懂事的妹妹……虽然爹不在身边,好友也极少与他碰面,但每日生活充实,过得平淡安心未尝不是一种天大的福气。如今他只盼着诗青说的“蜜月”,渴望能跟着诗青出去玩乐一番。这些年操持糕点铺子、照顾爹亲,从来没想过会踏出自己那一方小天地出去看看不一样的山山水水,而诗青允诺了他的这份隐藏在心底的渴望。
所以这样的幸福,他抓住了,怎能拱手让给别人?就算是景弟,是与自己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弟弟也不行。
蜗居在自己卧房里,命人不要打扰他的夏烨煊自然不知道在摄政王府内府前院,以及在后来会客厅内的发生了些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只能无奈地附和着笑一声作罢。
自从领了夏烨煊的话去府前见到了北狄使臣,按着夏烨煊的吩咐圆滑地请人进了前院会客厅的一间厢房,招呼人好生伺候着之后,裴敬便借口要去听王君有何吩咐好回来传话而出去了。本想晾他们二人一会儿,岂料腾亿王子好奇心极重,待裴敬走后又窜了回来,对着奴晓连珠带炮地问话。
“你怎么跟他认识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呀?”
“怎么是你陪着他来不是别人陪着他来?是他要见义姐夫还是你自作主张要他来王府的?”
“我母王真的没有给我来信吗?还是你收到信了却给我扣着不给我看?”
“奴晓,我问你话呢!”
奴晓额上的细汗渐渐凝成满头大汗,语气无奈地回他说:“王子那么多问题,让奴晓先回答哪一个?”
“哎呀,你说你怎么和他在一起的就好了!”
“王子此言差矣。”奴晓还未答话,夏修景就面有薄怒地开口说:“修景央求奴晓大人带修景来王府看望兄长,出于与兄长分隔数年、思念兄长的心态想留在兄长身边陪伴他,并非如王子所说地和奴晓大人那般……那般……”
“那般什么?你倒是说呀!”腾亿不满地哼道:“说个话都支支吾吾别别扭扭的,你不累啊?”
“王子这话太过轻薄!修景得奴晓大人相助,心中对奴晓大人只有感激,还请王子收回方才那话!”
“哪话?”腾亿与夏修景并没有太多接触,彼此之间更是不熟悉,被夏修景这样一顿口头教训弄得有些懵:“我说哪话了你要让我收回?”
“就是、就是……在一起……那话……”
“在一起怎么了?你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呀!”
腾亿不以为然,甚至嫌恶地瞅了他一眼,说:“说个话你也能东猜西猜猜那么远去,在一起就在一起嘛,我也常跟奴晓在一起,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真让人别扭,一点儿都不真诚。”说着哼声道:“就算你是义姐夫的弟弟我也不喜欢你,才不跟你做朋友!”
夏修景的义愤填膺就这样被腾亿给弄成了一出笑话,厢房内伺候的仆从们都掩着嘴笑起来。夏修景万万没想到这腾亿王子是这样一个草包!从奴晓那人身上他知道了这腾亿王子的个性冲动,他本想着拿他当枪使,这样说话,若是与这王子冲突起来,那必是会大闹一番的,闹到摄政王那里去,他便能坚持自己名誉的清白,或许能得摄政王一顾,对他的委屈感到怜惜,这比依靠着那庶出的却做了摄政王侧君的男人上位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但若是没有跟腾亿王子冲突起来,照腾亿王子那简单的思维,随便说些什么话便能让他觉得自己有傲骨傲气。草原男儿不都喜欢这样的男子做朋友?如果和腾亿王子做了朋友,虽说要接近摄政王要来得曲折一些,但总归也多了一条路不是?
可他竟然就这样揭过去了!揭过去了!一句“不跟你做朋友”让他后一个希冀落空,而腾亿王子更是没有跳脚骂起人来!闹到摄政王前去便更是不可能了!他、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王子,他也是因为王子说的话有些暧昧,所以才反驳的,王子勿怪。”
人是她带来的,总归该让她负责。奴晓见二人翻了脸,立马做起了和事老打算和和稀泥,将这事揭过去,可腾亿王子却没了继续待在这儿的**,好奇心没满足倒惹人喷了一脸口水,他也着实郁闷。
“不跟这儿待了,我回去睡觉去。奴晓,你今天真讨厌。”
腾亿王子撂下话便跑了出去,一身紧窄的北狄服饰让他行动如风,奴晓来不及叫住他,人就已经没影了。
“王子生性率真,你别与他计较。”
奴晓转过头来对夏修景道歉,却见他眼里含了怨毒,心中一惊后奴晓掩住诧异,语调不变地说:“喝点儿茶水等你哥哥来见你吧。”
夏修景眼眸陡然一亮。对了,还有夏烨煊那条路,自己并不是全军覆没。他是庶出,性子又软,只要自己拿捏住他,以后搓圆捏扁还不是由着自己说了算?
等了老半天裴敬才姗姗而来,他早从在这儿伺候的仆役知道了腾亿王子给了人一顿脸子吃,有心想看看笑话。见他们也等了好久了,终于装作急匆匆地来了,劈头就是一句:“抱歉二位,我让人传了话的,可、可传话的那小子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等我找到了人一定好好修理他!”
夏修景可不管裴敬修不修理人,他急切开口问:“我煊哥呢?”
“王君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御医嘱咐了不能去打扰他,二位还是改日再来吧,裴敬在这给你们请罪了,是我处事不周害你们白跑一趟,还白等了半天。”
“你耍我呢!”
修养极好的夏修景蓦然开口,语气冷得跟冬天似的,像是想把人活活冻死一般:“煊哥难道不在府里?我就要见他!”
“夏公子息怒,王君的确在安寝着休养,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
“难道做了摄政王侧君就不是我夏家的人了?竟然将弟弟也拒之门外不成!”夏修景“悲愤”地怒斥:“亏我还想着他身体不好要来看望他,若是可以就能好好在他身边照顾他,他竟然、竟然……竟然不见我!”
泫然欲泣,梨花带雨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双手捧着脸欲遮不遮,脸上泪痕若隐若现,柔弱之态任谁看了都想上前去安慰一番。可裴敬是什么人?从宫里出来的人精,看人七分准,更别说夏烨煊和诗青新婚第二日去见魏老爹他是跟着的,夏修景什么嘴脸他一早就看清楚了。
先前与腾亿王子理论,那是故作清高;如今在这儿哭闹,那是故作委屈,要是王君真的让他住下来,大概他又会百般推辞,故作矜持……这人啊,怎么那般做作虚伪?
裴敬依旧陪着笑脸:“王君真的在安寝,下奴们都不敢去打扰。”
“那你带我去见他!我是他弟弟,见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裴敬心里一径冷笑,但面上更加恭谨起来:“夏公子,王君他身体不适。”
“他身体哪儿不适?若真的不适,那我这个做弟弟的更要去看了!”
一边的奴晓也在旁帮腔:“我说你这个下人,让你去传话你就去传话,别人兄弟相见叙旧难道还要你这个奴才批准不成?你好大的狗胆!”
裴敬在宫里也是一步一步混上来的,这种辱骂的话虽然听过,但不听已经很多年了。摄政王将他从宫里调了出来,说是伺候摄政王君的,他原本以为这是一项苦差事,可谁料摄政王君性子温和,从来不对下人假以辞色,竟是诚心相交,不把自己等人看做“奴才”。如今自己的主子不把自己看做奴才,倒轮到一只外来的狗指着自己骂,这口气岂能咽下!
“王君身子不适早早歇着,且下了明令说不让人打扰,这府里除了摄政王之外,王君的身份最高贵,说的话也是金科玉律,必须遵守。夏公子,还有这位大人,说话的时候请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们可有资格‘要求’王君来见你们?”
“这话说得好笑。”夏修景冷笑道:“我是他的弟弟,怎么没有资格让他来见我?”
“夏公子这话裴敬可就不明白了。”裴敬亦冷笑:“何时右相大人多了夏公子这样一个孙子而裴敬却不知道?右相大人府上可没有一位名‘修景’的公子,也并未曾昭告天下说收了夏公子你做义孙,夏公子说与王君为‘兄弟’,这说法从何而来?”
“你、你……”
“公子有话请说,切勿结巴。”
夏修景却是没话反驳。虽然摄政王大婚之日他与母父都曾到场,但一对新人只拜了那庶子的爹,自己的娘和爹却只能在下首看着。天下人只知道这庶子是右相义孙,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自己的娘。
想到这,夏修景除了气愤地瞪着裴敬之外别无他法。奴晓接口道:“你一个奴才道理倒是一箩筐,让你传话是看得起你,你不传不说,还数落起人来了,这就是你们王府的规矩?!”
“王府的规矩如何和这位大人是没有丝毫关系的,不过王府的家仆们都知道只能忠诚于家主。这位大人口口声声要让我传话,可忘记明令不让打扰,相较而言,我自然是听我家主子的话才是正理,至于大人你,到了别人家府上还请放尊重些,我是不介意狗咬狗,但狗入穷巷也是会反咬一口的。”
“还真是一条会说话的伶牙俐齿的狗。”夏修景冷声讽道:“既然你撕破了脸皮也就怪不得我了,我今儿就在这儿不走了,等我见了煊哥和王妃,一定让他们好好惩治你一番。”
“这是要惩治谁啊?”
夏修景正撂狠话呢,诗青却悠闲地散着步般踱了进来。裴敬和一众奴仆连忙请安,奴晓也伸手按胸作礼,只有夏修景梗着脖子,待所有人都行过礼后方才出声道:“王妃府内的奴才太不识抬举,王妃可要好好惩治他一番,不然这样的恶奴欺到我煊哥头上怎么办?”
诗青一挑眉,点头道:“正是,恶人欺善,的确需要好好整治。”
夏修景轻吁了口气,缓缓地说:“那修景就放心了,煊哥漂泊了如此几年,实该过过安心的日子。”
诗青依旧点头:“那也正是。”
话说到这儿似乎没了话题可继续,诗青没有留客的意思,夏修景并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来,可好不容易进了府,却没有留下来,他总有些不甘心,正当他想说点儿什么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奴晓却开口道:“摄政王,你小舅子如此关心他兄长,既然他兄长身体不适,那你便带他去见见人,说不定一见到自己弟弟,一高兴,这不适就没了呢?”
奴晓的话正好替他解了围,夏修景心中一乐,正以为自己见了夏烨煊,提出要住在摄政王府,那夏烨煊绝对不敢拒绝,这样一来,自己步步为营,顺理成章,总会有成为这摄政王府的主人的一天。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诗青却皱了眉头说:“今日不行,只能改天。夏公子,你母父出事了你可知道?”
“什么?!”
夏修景吃惊地叫出来,诗青点点头说:“本王方才听说,自从你娘丢了官,好像你家就开始连连遭逢大变,好些亲族因为你娘受到牵连,都被罢了官,现在聚集到了你家,说要讨个说法。”
夏修景大惊,抬脚刚想出门去,诗青又道:“煊儿身体不舒服,这边气候不太好,过两日本王带他出去散散心,游玩一番,就不在奕京待了。倒是多谢你惦念着煊儿的身体。”
如今继续留在摄政王府的理由没有了,自己是一定要回去的,这是孝道,当然重于“探兄”的心意。竹篮打水一场空,枉费他费尽心机祈求讨好那些北狄人,和奴晓磨了那么久的嘴皮子,最后摄政王府没有进成,爹娘那边又出了事,而想图谋以后,竟然还要等到摄政王和那庶子去“游玩”回来!
他不甘心!不甘心!
夏修景急切地行了礼跑了出去,诗青见人走了,招手道:“全都下去。”待裴敬连同房内其他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后,诗青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奴晓说:“素问北狄奴晓大人智谋无双,怎么今日表现得那般愚钝?”
奴晓勾唇笑道:“摄政王何出此言。”
“少跟本王打马虎眼,夏修景纵使再有心计,自然也比不过你。你倒是说说,帮他是为哪般?”
“感念他一片念兄情谊。”奴晓喟叹道:“实在让奴晓感动啊!”
“明人不说暗话,何必藏着掖着?”诗青冷笑道:“本王猜出了其中八分,你且听听对不对。”
奴晓眉峰一动,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说道:“请。”
“本王的王君以右相义孙的身份出嫁,却并未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生母为谁,因为本王,下了封口令。”奴晓眼波一动,并未接话。“不过封口令不算什么,嘴长在人身上,不是一个封口令就能让人不说话的。”
“摄政王说这些有何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