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麻爷和路航再去找那个村长的时候,村长就象整过容一样,脸上谦恭虚伪的让人毛骨悚然。他连连保证,今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谈好了就谈好了,按合同办事嘛!路航觉得他的态度简直就象雷锋一样和蔼,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了。路航是生意人,他也不想逼人太甚,每户的拆迁费他还是再追加了一千块,汤药费照给。这帮村民的好勇斗狠也着实让他有点后怕。
这事解决的太漂亮圆满了。
路航心里觉得特别过意不去,过了几天,特地包了红封子,亲自给麻爷送来了。麻爷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两人就这么站在白马湖动人的水光春色之间推辞来推辞去,麻爷发火了。
“当我是兄弟不?”麻爷说道。
“这肯定了!咱们就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弟!”路航说道。
“当我是兄弟就别来这套!再给我钱,我他妈跟你急了!”麻爷满脸的怒意。
“要不我给你买辆雅马哈吧,我有办法搞过来,真正的日本原装的公路赛!”路航还是不过意。
“就和你骑来的是一样吧?”麻爷看着路航骑来的摩托说道,路航今天是骑的摩托车来白马湖的,前凸后翘的公路赛,声音发动的时候象放跑,开起来威风凛凛。
“一样一样!我开的这辆是刚买给我弟弟的,你瞧着好,我也替你搞一辆过来,威风的很,带上个长头发的妞,公路上一开,长发迎风招展,包管大娘子小娘子全回头看你!听说人家小日本那,只要是帮会里的混混,都人手一辆!叫“暴走族”!”路航拍拍摩托车坐垫,得意地吹嘘道。
“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喜欢摩托车的?我以前有过一辆捷克的佳娃摩托,后来被。。。。。。。你也是另类啊,有大轿子不坐,今天怎么开起摩托来了,呵呵。。。。。。那辆车那几个村民还扣着没还你哪?欧比斯拉奇!明天哥哥我再走一趟,给你要回来!”麻爷坐上了摩托,感受了一下车子的平衡,看的出来,他挺喜欢这辆摩托车的。
“你喜欢就好,这全是广东走私过来的,等上一个月,兄弟我肯定给你淘换一辆回来。”路航笑着说道,“我的轿车今天送个道明臣老婆回安徽,所以今天没开,我现在也是难得开摩托车,一上手,差点撞到个人!”
“道明臣?”麻爷的眼睛里悄悄划过了一丝血腥味十足的光芒,“你认识道明臣么?这个家伙听说在天都是这个!”
麻爷挑了挑大拇指。
“算是吧,现在的天都的确谁都要给他面子!你象我们拜的都是小庙里的菩萨,哪象人家,老头子是副市长,又是右派刚刚平反,现在天都多少干部是右派刚刚平反的啊!和他老头子全是一个牛棚里挖牛粪出来的,同声连气,势力大的很呢!我老丈人不就是内退了,给他们让位置么。”路航根本就没发觉麻爷眼神中的那一丝异样,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说道。
“混江湖也不是全凭关系。”麻爷一个骗腿,从摩托车上下来了,蹲在了路旁,点燃了一支香烟,“不过这个道明臣的大名的确老是有人跟我提起。”
“说出来把你笑死!”路航也蹲在路边,看了看四周,凑近了麻爷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知道吗,这个家伙的老婆居然是个傻子!以前据说被人搞过的!还是个安徽妞!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娶这么掉份的老婆的!”
路航忘了,他的那个老婆比道明臣的老婆更垃圾。
麻爷也神秘地笑了笑,猛抽了口烟道:“他怎么会让你派车送他老婆回去的?他这么大个老板,自己没车吗?”
“欧比斯拉奇!吊个老板!这货一天到晚就是辆自行车来去,还舍得买大轿子?他压根就是个抠完屁眼就舔指头的主儿!老抠门了!不过这次不是他找的我,是他手下的那个青衣找的我,道明臣一般不大爱理人,一副眼睛长在天上的德行!”路航的话里妒意十足。
“日!你不会不给他的,看不惯他就不吊他好了!”麻爷猛吸了两口,把剩下的半截香烟弹向了远处。
“可不能这么说!”路航挪了个位置,“这个人我得罪不起啊!也不敢得罪!他是什么角色啊?就连他手下那个青衣也是个不得了的主儿,我们是生意人,不能掺合这一棒子!不就是一辆车吗,安徽虽然远了点,跑也就跑一趟吧,你要是不答应,以后在天都不定出什么麻烦呢,在这种人身上出麻烦,我就坏了!”
“你老丈人不是有牛B么?怕他?”麻爷翻了翻白眼说道。
“算了吧。。。。。。。”路航苦笑了一下,“我们生意人,以和为贵!”
“没蛋子的东西!”麻爷站起了身,一脚踢飞了脚下的一颗石子。
“随你怎么说吧,哥哥!我和你比不起来啊!”路航也直起了身。
“你那车路过安徽六安不?替我带点茶叶吧,那的茶叶据说不错!”麻爷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知道路不路过啊。”
“你问问看。”麻爷掏出大哥大递给了路航。
“我帮你问问。”路航推开了他递来的大哥大,自己从腋下夹着的皮包里掏出了个大哥大。
“也不一定要六安的瓜片茶,你问问你的司机,这是去哪儿,当地有好茶给捎点也行,安徽那边偏僻,没污染,茶叶泡出来好喝。”麻爷又掏出支烟,正在拨号的路航根本就没发现,麻爷的手这时候颤抖的厉害,给香烟点火点了几次也没点着。
“喂?老王吗?我!你们到哪里了?还有多远到啊?哦。。。。。。你问问她们,这是去哪儿?。。。。。。。全椒县赵店新庄组?得勒,你问这么仔细作什么。。。。。。那儿产不产茶叶啊?你问问她们,我有个朋友想让我带点安徽的茶叶。。。。。。哦。。。。。。怎么说?好勒。。。你拣好茶叶买点带回来,要好的!听见没!行了。。。。。。挂了啊!”路航抬起头对麻爷说道,“有门了,不用去六安,她们去的那就有茶场,是监狱茶场,呵呵。。。。。。估计还便宜。”
“哦。。。。。。”麻爷的手有点哆嗦,手指上被香烟熏黄了一大截,香烟灰垂在了那,麻爷一直没抽,他的耳朵支棱的就象个风车。
“麻哥你咋了?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路航关切地问道。
“没事!”麻爷把烟扔了,擦了把脸,“我没事,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行,感冒了。你忙你的去吧,茶叶捎回来,打个电话给我,我自己去拿就行。”
“那我先走了!瞧我这碎嘴,不打扰你了,赶明儿咱们什么时候抽个时间去“紫气东来阁”整两盅去。”路航把头盔戴了起来,坐在摩托车说道。
“行!”麻爷点点头。
“那就先这样了!”路航也点了点头,把摩托车发动了起来,招了招手,一溜烟卷起一道黄尘,消失在了麻爷的视线里。
路航做梦也没想到,面前这个称兄道弟的麻爷在四十八小时之后,直接把他送上了黄泉路。他的尸体在半年后在废弃的三江炼钢厂被人发现,有几个调皮的小孩在地上打弹珠,用手指在地上挖坑,想打坑战,没挖几下,淘出了一个骷髅脑袋。警方来住了细致的挖掘,挖出一个套着烂成不象样子的衣服的骷髅,骷髅身上穿的衣服赫然就是失踪了很久的企业家路航失踪前所穿的品牌西服,兜里还有他的身份证。骷髅的脖子上还绕着一根枯干的麻绳揭示了他的死因………………正是这根廉价的绳子将路航的富贵人生画上了简单的句号。
已经失踪了半年的路航终于找到了行踪。在他失踪的半年里,这个民营企业家的下落一直是众说纷纭,有人以为他被绑架,有人以为他被仇家所杀,有人说他去了东北包了个小老婆,不肯回来了。尸体有了下落,所有传说不攻自破。天都市政府对这起恶性案件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市领导拍案而起,限期公安部门迅速侦破。
由于死者关系网极其复杂,公安部门经过长时间的抽丝剥茧,终于排查出了半年前,路航曾经因为生意往来和北郊的一个村长发生过强烈冲突,路航的被杀时间正和那阵冲突一前一后,公安逮捕突审了这个村长,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攻势”之后,村长交代了自己杀人的经过,还交代了自己包养情妇,贪污公款等等罪行,经由公安机关审核无误之后,于国庆节前夕枪毙以平息民愤。
路航的遗孀和路航的父母兄弟后来进行了一场马拉松一般的法律诉讼,终于分得了自己应得的一大笔财产,风风光光地又嫁人了。
谁也没料到,就是这具干枯的骷髅,居然就是半年前直接导致天都两大帮派菜刀队和龙腾公司血拼大战的导火索。
第九十三章 加里森菜刀队的挽歌
菜刀队的老巢在国营纺织厂原来的工人俱乐部里。
这里地处真武区较偏僻的一隅,四周还保留着以前厂区的那些老建筑,几棵高高大大的槐树遮住了半边天空,这个时候的槐树上面已经开始开花了,一串串的,就象雪一样白,香气馥郁,菜刀队宰将军最喜欢闻这样的味道。天都市的流氓,其实骨子多少都有点风花雪月的小资意识,老坝头喜欢听听天都的地方剧………………天剧,喜欢喝点大红袍,这里的大红袍不是说小贝,而是指一种茶叶;刘思甜就最喜欢看歌舞团表演,电影院放电影他从来不看,但只要有歌舞团基本上他每次都要捧场,这样的歌舞团在八十年代曾经红极一时,到了九十年代之后,受到各种条件的制约后,最终沦落为靠“脱衣舞”之类噱头来招徕观众的下九流表演团体,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刘思甜据说还专门乘飞机去上海看过苏联芭蕾舞团的《天鹅湖》;道明臣就更不得了,这个家伙的一手毛笔字,秀气中带有竣拔,自成一家,西城很多店面开张都是求的他的墨宝。而且他公开宣称,他最期望过的生活就是一灯如豆,半卷残书,蔷薇满墙,卧听细雨敲蕉,醉看红袖添香,这样的日子,他争取在一年中带给西城的所有人。
宰将军其实暗地很羡慕道明臣所说的这样的生活,但表面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很妒忌道明臣,近来的他过的不是很舒心。
宰将军以前是天都第一纺织厂厂部京剧团的头号武生,一次简单的空翻筋斗,把他的脚崴伤了,骨头错了位,一直没接好,弄的一个脚长一个脚短,走路还好,但是要再象以前那样翻筋斗是不行了,京剧生涯也走到尽头。道明臣对这事是怎么评价的,要是我骨头没接好,我就把骨头打折了重新接。宰将军没有道明臣这样的气魄,好在走路什么的还基本上看不出来太瘸,也就此拉倒了。纺织厂厂部后来安排他去做了仓库保管员,这个位置明显是埋没他了,空虚和无聊,把这个曾经很有前途的武生逼上了帮会之路。
纺织厂的地理位置不同于天都其他任何一个城区,整个真武区几乎半个城区都在纺织厂的范围里,这里的区长其实是个空头衔,能在这里做主的基本上都是纺织厂的头头脑脑们,十几万的纺织工人托起了真武区的几乎所有经济来源,按着铃铛骑着车上班的纺织女工把整个城市装扮的流光熠彩。纺织厂的厂保卫科的正式编制的干部们基本上全是配枪上岗的,前几年,有几个青海化隆的流窜犯逃到了这里,被群众举报,真武区派出所的干警居然没人敢去抓捕,这帮流窜犯用的是自制的仿54手枪,居然能射64手枪弹,这也是青海化隆黑帮后来扬名全国的一项举措。
厂部接到通知之后,派出了精干的保卫科力量,一举拿下这几个流窜犯。所以基本上真武区后来发生什么斗殴滋事的事件,只要是牵涉到纺织厂的青工,派出所一般是以“人民内部矛盾”,勒令厂部保卫科自己解决。真武区的流氓斗殴除了那帮工人子弟出身的菜刀队还有谁?所以菜刀队从来就没把公安放在眼里过。
菜刀队前身是“加里森敢死队”,早前几年这部美国拍摄反映二战的电视剧在中国的大江南北可说是红透了半边天,里面那个酷酷的酋长总是用一把弹簧跳刀杀人,害的所有的小年轻全学着他,也揣着把跳刀到处滋事,国家广电总局被逼无奈,后来把这部片子给查禁了。片子虽然不放了,但是“加里森敢死队”却出现在了中国的大街小巷里,纺织厂也不例外,一帮无所事事的工人子弟纠集在一起,天天和同一个厂区的流氓打架,当时在纺织厂还有一帮很厉害的流氓势力,叫做“螃蟹帮”,这帮流氓全是纺织厂比较出名的一帮滚刀肉和二流子组成,他们喜欢吃螃蟹,每年都在秋风起,蟹膏肥的时候,成群结队去东城区的渔场那里敲诈螃蟹吃,每次去都是开着厂里的东风卡,每个人站在车上敞胸露怀,迎风而立,嘴里还念叨着当时很有名气的广告词:“我们是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