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倒不是在跟李典客套,而是在听过李典刚才的那番话之后,确实希望李典能够继续留下来,以便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摸清楚袁肃到底是什么想法。
“陈督使太盛情了,这次确实没有太多时间。行程上的安排不瞒您说,在下之后还得去一趟南昌拜会李将军。所以实在只能推辞陈督使的盛情了,实在抱歉。”李典说道。
“哦?李先生居然还要去江西?”陈宦扬了扬眉毛,露出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
他对袁肃在这个时候开始广泛联络地方军阀并不是很意外,但是如果袁肃是先派人来自己这边联络,之后才再去联络江西、陕西的话,这就显得有些匪夷所思了。无论是从地理还是从湖北战事的联系上面,袁肃也应该先去江西再来重庆才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是反其道而行之?重庆与湖北战事瓜葛不大,反而江西方面一直有暗中援助汉口的趋势,即便要拉拢首先也应该找李纯才是。
“是的,早先便已经与李将军约好见面的时间了,所以才不能再在重庆多逗留。”李典直截了当的说道,同时也认真的观察着陈宦的表情变化。
“既然如此,那真是不巧了。不过下次李先生再来重庆时,我保证一定招待周到。这才就算是我不是了,李先生千万不要见怪啊。”陈宦也没有再继续劝说,客气的说道。
“岂敢岂敢。”李典罢手说道。
第119章,八月之初
汉口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不单单是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内部的那些乌合之众,就连委员会主席曹锟本人也都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一下子算是彻底要告别政治舞台了,甚至都还有性命之忧。他从始至终所预测的只要拖延足够的时间,就能赢的这场对抗最终的胜利,只是却没有预料到,自己拖延至今的时间,却仍然不足以成事。
或许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此消彼长”这个道理。随着中央近卫军在前线越来越来有干劲,同时也渐渐取得了一些优势之后,纵然全国上下那些不知所谓的星斗小民们还是听风是雨的高呼“反帝制”,但隐藏在整个社会背后,真正掌握着全社会权力的那些资产阶级、官僚阶级、少数知识分子们,在他们看来一切却似乎远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中国目前的社会结构仍然很落后,只有那些控制着社会的人想要改变,这次“变革”的行动才真正有可能得以改变。老百姓?这些人都只不过是龙套看客罢了。就如同当年清廷所遇到的“戊戌变法”之类,声音叫得再响亮有什么用?真正控制着各方面大权的那些老爷们不点头,一切都如同竹篮打水。
曹锟现在当真有了一种陷入众矢之的的感触,万万没想到做为过来人,自己却千算万算把这么简单又这么浅显的道理给算漏了。这也是为什么中华革命党在这段时间如此大张旗鼓的造势,可终归影响平平。要想推翻袁世凯的北洋政府,除了舆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掌握整个社会。只可惜有些东西偏偏不是那么容易。
民智未开,所以“民主”所带来的力量如今根本不可能发挥出来。
正是有鉴于此,曹锟这几日十分懊恼,有时候认为自己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太过草率,有时候又痛恨自己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内容,还有时候则是感叹“天不助人”。
做为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实际的掌舵人都如此,更遑论下面那些乌合之众。
眼见孝感惨败,五万多人的主力部队竟只逃回来几千人,汉口这边无论是从声势还是从实力上,算是一下子都打完了。哪怕这几日天天开会,会议上一直都声称陕西、江西两省已经有所行动,是,没错,确实有一些行动,但也都是可以忽略不计如同蝼蚁般的行动。人心早已经散了,剩下无非是趁最后一点时间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从七月份开始,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下属的行政单位便开始出现了一些情况,最开始只是那些底层的小官员,经常动不动便请假不到。私底下却是盛传很多人已经在为出逃汉口做准备。至于上面那些监督的官员也都无所作为,认为这些小官员原本就是混饭的等闲之人,如今是走是留根本不足轻重。
可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开出的先河,这种人人自危想要寻找后路的形式,很快就开始向委员会的高层蔓延。不光是那些军政要员,甚至连带的那些原本支持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汉口大商人、大财主们,也立刻收紧了囊袋,并且悄悄的通过各种办法将家产转移到南方,或者更好的则是转移到北方。
随着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内部的紊乱越来越严重,武汉三镇的社会秩序也越来越混乱。
许多士兵都开始绝望,而这种绝望的氛围又彷佛是瘟疫一般传染力极强,很快便从骨子里认定汉口不久将会失守。他们这些当兵的哪怕明知道战争将会是失败的结果,可偏偏仍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轻易逃走,并且真到打仗的时候也得义无反顾的上前线当炮灰。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怨恨,再加上原本松散的军纪,最先绕道武汉秩序的人反而就是这些大头兵。
到七月中旬过后,几乎每天都能传出士兵聚众赌博、抽大烟酗酒的报告,对于这些情况还算是小事,甚至可以被当作完全忽略不计的芝麻绿豆般的事。而相对于更重要的,则是频繁的发生士兵进城抢x劫、偷窃,吃霸王餐,任意殴打以及互殴,更有甚至还有强X奸、杀人等等恶劣事件。
起初曹锟还曾下令整治,可是才没过几天,情况愈发不可收拾。别说没有多少人能去执行命令,甚至只要是军队中层的军官也都全部加入了那些恶劣行为之中。
对于武汉的情况,早先潜伏在汉口的特攻队很快便汇报到了信阳。
不过因为这段时间袁肃本人还没有从开封返回,而之前总司令部制订的计划全部都是遵循孝感战后的休整上面。所以即便明知道这是一个好时机,可仍然没有办法立刻采取军事行动。即便这份汇报送到了在孝感整顿军备的蒋百里手里,经过一系列的讨论和推测,也没有觉得在这个时候适合发动进攻。
所谓的时机并不单单是指汉口内部又一时的动乱,既然有了这种动乱,那便充分证明了汉口叛军内部已经失去了坚守的希望。换言之,汉口的情况已经板上钉钉,随着时间的推移十之八九还会越来越糟糕。既然敌人已经没有任何威胁,那也没必要急着现在来结束战争。
同样在这段时间,江西、陕西两省对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处境感到很是紧张。
他们虽然一直都很希望曹锟应该再继续坚持一段时间,又或者国内的局势可以更加明朗一些,好让他们这些周边的军阀可以有足够的判断力来做出决定。可事实上他们也很清楚,曹锟在汉口起事到今天,绝对可以算是竭尽所能了。只是身为军阀的他们,从始至终不是希望获得最大化的利益,而是尽可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也因此哪怕明知道汉口局势越来越不妙,战况越来越不景气,但他们仍然是持着观望的态度。
无论是李纯、陈树藩,从他们的立场上来看,参加这次北洋内部的大洗牌运动是十分有风险的。在陕西省内有许多不同的胜利,不管这些势力有多大、有多小,但终归是一种隐患,对于陈树藩来说,如果过早的表明态度,则很有可能就激起了省内的分化。要知道在陕西省内可是还有陆建章在虎视眈眈。
江西省的情况亦然,李纯不是没野心,也不是没胆量。只是他捉摸不透坐镇江苏的冯国璋到底是什么态度,不管是对帝制,还是对这次湖北的大决战,这位北洋宿老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态,就彷佛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
李纯虽然不是唯冯国璋马首是瞻,但一则冯国璋是他的老上司,二则自己名义上也是冯国璋的亲信,三则冯国璋的大军坐镇江苏不明态度,真要弄出什么差池来,只怕冯国璋沿江而上,立刻就把自己给清理门户了。
总而言之,目前中国的局势只有那些浅显的人才觉得很明朗,无非是北洋内部的矛盾,再加上北洋与南方革命党的矛盾,基层民众则是帝制与共和、皇帝与民主之间的种种矛盾。但实际上很多事情都隐藏在帷幕的背后,投机者们一直不肯轻易表露自己的立场,护国军和中华革命党叫嚣的厉害,但论起实力而言却根本插足不了北洋军阀的战争,更别说趁人之危,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隔岸观火,希望能坐收渔翁之利。
如今国内的声势闹得很大,但真正起到实质作用的却很少,无非就是革命党趁机到处制造舆论,搞一些暗杀行动、背后破坏、煽动游行示威罢了。
所以对于李纯和陈树藩来说,他们迟迟不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任谁都没想到,在国内如此风声四起的境况之下,袁世凯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居然还能死撑着局面。或许早先国内先行接受了帝制,那会儿让袁世凯稍微站稳了脚跟,这才使得今时今日不肯松手。
整个湖北、江西、陕西乃至华南诸省的局势,就这样陷入了一种怪圈。
只有真正能看透局势的人才明白,整个中国内部的斗争事实上是陷入一种僵持状态。
这样的局势一直持续到八月上旬,纵然护国军以及各省军阀都很清楚,如果不能想到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困境,迟早会让中央近卫军一枝独大。可即便这些军阀势力都清楚这一点,可偏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联系在一起。护国军是几个西南省的军阀联合,但内部矛盾从一开始就层出不穷。北洋军阀自然不可能跟护国军走到一块,而此次北洋内部的混乱本身也很复杂,绝不是支持帝制、反对帝制这么简单。
北洋军阀与南方军阀才是真正立场上的死敌,像曹锟这样企图与护国军建立联络的人,要么是玩火自焚,要么是自以为很聪明可以借力打力。但做为老派的军阀而言,南方是南方,北方是北方,一码不归一码。利益不同,立场也不同,自然走不到一块。
第120章,突然南下
直到九月初,江西、陕西两省的情况越来越不明朗。
对于汉口的失陷,这些地方军阀的表现自然各有不同。但是无论到底有多么不同,他们都认为曹锟的失败意味着自己不再可能浑水摸鱼。早先积极经营的那一切,以及暗中给予曹锟的援助,到今天全部都化为了泡影。
李纯算是痛定思痛,他不仅提供了许多军事物资到汉口,甚至还派遣了几艘快艇到长江去支援曹锟,这些行为虽然都是暗中所为,但是以袁肃和北方中央政府的眼光,根本不难看破这一点。他现在最烦心的事情还不是失去了浑水摸鱼的机会,也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恰恰是该怎么向上面交代。
这一点必然将成为他以及整个江西省立场上的决定点。
如果要把事情坚持闹下去,那必然要遭到中央近卫军的敌视。有可能中央近卫军下一步的行动那就是扫平江西。李纯在这件事上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觉悟,袁肃在河南干的那几件事,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这个毛头小子赶上了北洋政府难得一遇的大分裂,趁机站出来打着中央的旗号排除异己,尤其是铲除那些老一辈的将领,将所谓的少壮派扶植到主流地位。
更可恨的还是袁肃偏偏还是完成这些事情。如今放眼整个中央政府,就只有袁肃一个人掌握着北洋最精锐的部队,也控制着国家级的财政资助,简直是让人看傻了眼。
李纯当然也很清楚,汉口最终的失败并不全怪责在曹锟身上,要说曹锟把北洋军事改革委员会的旗号从年初撑到现在,已经很是不容易了。他也明白,自己迟迟不肯出兵,以及陕西那边同样一直摆出一副摇摆不定的态度,这才是汉口失败的关键原因。
他并非不愿意出兵,又或者说是犹豫不定,事实上早在一切盘算之初,自己就已经有了一些决定,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兵。当然,要说是坐收渔翁之利也不是不可以,把重担和责任都推卸到西边,由曹锟、陈树藩、陈宦这些人担着最好。
江西与湖北的地理影响几乎相差无几,并不像陕西那边还有得守。
一旦真的把立场置于死地,后果是不堪设想。在李纯眼里,他一直把冯国璋当老大哥,可冯国璋到底是什么立场任谁都不清楚。他自然希望能策动冯国璋加入这次反帝制的事件,毕竟早先冯国璋也是很明显表达出反帝的意愿。
可不管他怎么旁敲侧击,也不管究竟派去了多少人联络,冯国璋始终都不肯表态。
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一他站错了队,又或者冯国璋倒打一耙,那岂不是真的万劫不复?
就在这天早上,李纯还没有起床,卧室的房门就被侍从官敲响。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整个人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无精打采的向门外问道:“什么事?”
侍从官的声音有几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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