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毅生只能很尴尬的用革命行动需要保密为理由,暂时敷衍了事了过去。
不过为了拉拢袁肃,胡毅生还是尽可能的放出一些大话,将原本还是悬而未决的事情当作八九不离十的事情来说。他告诉袁肃西南诸省的各位督军对帝制一事都十分反感,已经在秘密开始筹划发动武装倒袁的行动,而且所有细节都由中华革命党参与其中,可谓是强强联手,纵然不可能一路北伐至北京,但在南方制造大动静、牵制北洋军还是很有把握。
袁肃并不在乎现在西南诸省与中华革命党究竟协商到什么程度,只要最终能策动西南诸省发动倒袁的行动,自己的计划便能很快得以实现。
于是,他在最后几天又向胡毅生做了进一步的暗示,基本上算是默认自己会参与倒袁的行动,如今只需要西南诸省和中华革命党率先打出声势来即可。
胡毅生不是什么文绉绉的人,一定非要得到袁肃亲口承认方才算数。对于他来说,现如今袁肃都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以显出了诚意。于是不管是从表面上还是内心中,他都没有任何感到怀疑的地方,相反还有隐忍不住的兴奋。
就在胡毅生离开天津的第三天,旦赏庄忽然来了一位赫赫有名的政界宿老。
自民国成立之后,国家改头换面,昔日不少政治场上的名士如今退居幕后,或在租界或回故里过着清闲的日子。天津与京城相隔不远,又是衔接国内国外的重要海陆枢纽,再加上中西文化的贯彻融合,自然成了许多退休政客寓居的地方。
从三月份袁肃搬迁到天津之后,渐渐便与寓居在天津的许多前政治名宿、社会贤达,又或者现在依然挂着一些名誉头衔的士绅们有所来往。有时候各国租界董事局或者领事馆举办宴会,同样都会邀请包括袁肃在内的中国名士到场参加,单单是在这样的场合都能增加彼此的联系,久而久之也算是结下了一定的交情。
而这次突然造访袁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北洋三杰同资历、同辈份的徐世昌。
从小站练兵开始,徐世昌便一直追随袁世凯,即便是在袁世凯遭到清廷猜忌,甚至险些招惹到杀头之祸时,都是由徐世昌在朝中上下奔波走动,为袁世凯求情说理,最终才使得袁世凯可以全身而退。待到民国成立之后,袁世凯一直力邀徐世昌出山,而徐世昌本人同样不甘寂寞,鞍前马后在北洋政府内部打理了许多事。
直到去年年中传出帝制的传闻后,徐世昌总觉得这件事风险太大,害怕被袁世凯拖累而选择辞职暂避天津。但实际上任谁都很清楚,徐世昌这个书生出生的政治家同样心怀不小的政治野心,否则后来也不会在安福俱乐部的扶持之下出任大总统。
现如今,徐世昌对袁世凯的说辞是自己年事已高,希望能好好休息一阵。即便袁世凯再三挽留,甚至在徐世昌寓居天津期间还多次发来电文邀请复职,依然还是改变不了徐世昌的心意。对于徐世昌来说,哪怕现在国内风声再偏向北洋政府,哪怕筹安会和政府喉舌宣传造势的再厉害,推行帝制终归是倒行逆施。与其要去冒这样的风险,还不如暂且置身事外,即便到时候帝制成功了,一两封书信的功夫照样还是能够再返回政坛。
此次来到旦赏庄,自是受了袁世凯的委托前来试探袁肃。
徐世昌与袁世凯交情不浅,即便是在历史上袁世凯帝制失败之后,徐世昌同样还是很同情和关心袁世凯。现如今无非是走访活动一下的小事情,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在天津的这几个月里,袁肃同样跟徐世昌是有所来往,不过毕竟资历和辈分相差了一段时间,交情还没有到达那么深的地方。此次徐世昌主动登门造访,起初他还并没有猜出对方的意思,但是谈话没多久之后,自己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于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可疑的地方,对帝制的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对南方革命党的情况则是一问三不知。纵然徐世昌老谋深算,千方百计的旁敲侧击,都没能察觉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反倒愈发衬托了其现在不问世事的姿态。
到了八月下旬的时候,袁肃便开始安排北上的行程,既然袁世凯邀请他一家人前去北京过中秋节,那自己自然不能不赏脸。虽然他之前公然表现出对袁世凯的不满,可在公言公、在私言私,没必要把公事上的情绪带入平日的生活当中,更何况他就是要当着袁世凯的面,表现的毫无破绽。
当然,以袁世凯的精明看待问题自然不会那么肤浅,或许越是没有破绽,越是叫人吃疑。本来袁肃之前还闹情绪,如今正好有了风言风语,却又表现的如此乖张,显然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为袁肃真正提供掩护的,并不是他本人言行举止,相反却是妻子张涵玲已经有了身孕,自己大可借此来做一些文章。
中秋节期间,袁肃一家人在北京前后带了七八天的时间,最终袁世凯费非但没从袁肃身上找到蛛丝马迹,甚至袁肃还借着宴会的场合发出了一连贯的感叹。他这会儿对自己闲赋在家一点都没有抱怨,相反还说自己今后总算能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妻子和儿子。
除此之外,他在私底下倒是与袁克定的小圈子多有来往,先是闲聊的时候澄清了一些误会,之后又趁着喝的七分醉的时候,又再三强调自己对帝制没有什么不满的态度,只要能够促成国家真正统一,为中华发展带来更多的机会,自己非但不反对,还会全力以赴的支持。
袁克定自然没有父亲袁世凯那么精细,他对人的态度最简单不过,谁能赞成自己当皇太子那就是朋友,谁若反对或者阻止自己当皇太子那就是敌人。之前因为各式各样的情况,他对袁肃的态度确实不太好,不过现在对方既然能够回心转意,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他由此反而渐渐认为袁肃并不是什么人“正人君子”,也与其他市侩的人一模一样,如今让其在天津赋闲了一段时间,总算是尝到了一些苦头,今后肯定不会再敢有任何违背中央旨意的地方。
没过几天,袁克定想当然的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只说袁肃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今后也没必要太把这个堂弟当一回事就是了。
袁世凯最终还是打消了对袁肃的猜忌,不过一码归一码,打消的只是袁肃与革命党串通的猜忌,却不代表这个不安分的侄子不会对袁氏帝制带来威胁。因此即便是放袁肃返回天津之后,他仍然没有撤走那些在法租界进行监视的人,目的就是要牢牢掌握袁肃的一举一动,正所谓有备无患,省的真闹出什么事情来了之后会遗祸不浅。
第40章,改变心思
同样是在中秋节的这段时间,在云南的唐继尧可以一点都没有感受到节日的氛围,反而被一大堆扰心的事情纠缠不止。中华革命党前前后后像癞皮狗一样的派人来联络,他尚且还能勉强敷衍应付,可是随着孙中山、廖仲恺跟黄兴等人的频繁活动,中华革命党那边掌握的资源越来越丰富,甚至都有了喧宾夺主的势头。
几天前陈维庚再次从香港返回昆明,竟告知在中华革命党的牵头和游说之下,已经成功说服了袁世凯的侄子,昔日大名鼎鼎的中央军青年俊秀袁肃支持反帝革命活动。这一重磅消息显然让他感到十分吃惊,吃惊到都不敢相信这是一条真的消息。
袁肃的名声从去年开始便一直活跃在国内和国外,仅仅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先是被北洋政府捧成中央军系统的灵魂人物,随后又因为在辽东与日军一战,而成了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军人典范。
唐继尧对袁肃虽然了解的并不多,但是外界一致的传闻那就是这个年轻人最推崇“中央集权”,也就是说实际上袁肃与自己根本不是同一类的人,最起码眼前这个阶段不是,甚至还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除此之外,早先也听说袁肃是支持袁世凯称帝,这个传说显然有理有据,袁肃与袁世凯是亲戚,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哪里会有人放着眼前大把大把的利益不顾,还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加以阻止呢?
即便是因为前不久被袁世凯剥夺了军权了,袁肃个人心中充满不满和愤慨,那像这样只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反对袁世凯称帝,未免也天过轻率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又突然改变主意,或者等到袁世凯重新重用的时候,立刻会临阵倒戈?
不管这些猜测有没有根据,唐继尧本身是很不信任中华革命党能拉拢到袁肃来反对帝制。当然,比起现在心头上其他繁琐之事,袁肃的事情倒是可以先缓一缓,毕竟不管袁肃是否真的会反对帝制,在舆论上多少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如今真真让他感到忧愁的,还是因为陈维庚从香港带回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欧事研究会与中华革命党握手言和之后,蔡锷似乎正在筹备回国组建反帝军事武装。不用多想,一旦蔡锷回国势必就会直接前来昆明,这里是其根基所在,整个西南五省现有的领军将官之中,可以说十个有六个都是蔡锷的老部下。
要想军事反袁,西南诸省的军队势必首当其冲。
到时候蔡锷振臂一呼,应众千万,那他这个云南督军又该如何自处?究竟是索性把督军之位让出来,又或者是任凭蔡锷凌驾于自己头上呢?思前想后,断然是不可能跟蔡锷做对,就算蔡锷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单凭其个人威望再加上中华革命党背后的立场支持,又有谁敢真正的来排挤蔡锷!
虽然蔡锷的回国未必没有一点好处,只说现在国内反袁反帝的革命声势甚是微弱,西南诸省前前后后几次会晤都达不成工时,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沦为不了了之的结果。而在这个时候只要蔡锷能站出来扛旗反袁,其他几个省肯定会积极响应。多少能突破眼前的困局。
只是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蔡锷在领导反袁反帝的军事行动成功之后,名声和地位势必会更进一步,到时候只怕云南再也没有姓唐的立锥之地了。
此时,在督军府二楼宽大的办公室里,唐继尧正在来回踱步,脸色很是焦急,正等待着通讯室电文核实日本那边的消息。
几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了。副官李友勋快步走了进来。
唐继尧一见李友勋手中拿着电文单子,迫不及待的迎上去问道:“什么情况,孙逸仙那边是如何回复的?”
李友勋身为唐继尧的心腹亲信,自然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唐继尧这边,他叹了一口气,甚至都没有递去电报,无奈的说道:“香港那边刚刚回了电文,孙逸仙说蔡将军执意不肯继续留在日本治病,已经决定在下个月三号的时候启程回国。”
听完李友勋的话,唐继尧懊恼的叹了一口气,沉着声音说道:“松坡将军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为了革命大义居然连身体都不顾。早先都说过多少回了,他那病是拖不得,偏偏就是不听。留在日本那边好好治病不行吗?咱们这边少了他难道就成不了大事?”
李友勋听出了唐继尧话语中的愤怒,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直到唐继尧的情绪稍微好转之后,这才说道:“大人,既然蔡将军一定要回来,那这也是无从更改的事,何必还要大动肝火?更何况蔡将军现在没留在日本治病,等到这次反袁革命结束之后,终归肯定还是要抽时间赴日就医,咱们也就先忍一时而已。”
李友勋的话多多少少让唐继尧心情好了一些,但是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趁着蔡锷不在云南的这段时间里,把个人的嫡系势力苦心经营了起来。这会儿被蔡锷一搅和,弄不好又要重新再来。更是不知道在这次蔡锷回国领导革命行动的过程中,会不会突然冒出几个生面孔来敢他抢地盘。总之夜长肯定梦多。
“这终归是麻烦事。不行,我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其实,大人真的没必要如此忧虑。到时候索性让蔡将军负责筹措所有军事上的安排,也推举其亲自带兵出征,大人您就安安稳稳坐镇云南即可。”李友勋压低声音进言的说道。
“推举他亲自带兵,这兵就是权,他掌了兵就等于掌了权,你难道一点脑子都没有吗?”唐继尧没好气的训斥道。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大人试想一下,一来只有蔡将军离开了云南,大人您才能继续掌握云南大大小小的事务;二来带出的兵在外面占了地盘,十之八九是不会再回云南来,也就等同于把拥戴蔡将军的人马全部清除了,而留下来的人马自然而然就是大人您的亲信部曲;三来就算云南所剩的兵力不多,但好在大人还是执掌云南大局的人,接下来再重新组织部队也是易如反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李友勋不疾不徐的抛出了自己的见解。
唐继尧目光渐渐亮了起来,仔细一想,李友勋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
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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