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郑汝成这样掌控上海地方军政大权的人物,又处于如此敏感的地理位置,一旦想要借题发挥搞出什么小动作,当真是如同天干物燥时的一粒火星。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天下午,陈文年带队将余小鱼一行人押送到了庄园。尽管因为之前有袁肃的吩咐,没有对这些人用刑,但是警察局也没有好生招待,大致上是饿了好几天,也没有进行必要的医护措施,好些人甚至还有因为伤口感染而引发恶疾。
袁肃安排勤务兵送了一些食物进去,又按照伤势的情况去附近诊所、医院要来一些药材。毕竟这些人是犯人,他也不方便把事情做的太过招摇,能帮助的也仅仅只有这些。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袁肃让勤务兵将余小鱼从地下室里带上来,直接请到自己的书房见面。在吃过一些东西之后,余小鱼的体力稍微有所恢复,不过整个人依然无精打采,俨然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袁肃吩咐勤务兵退在门外,然后又让余小鱼坐下来,他倒了一杯热牛奶递到余小鱼面前,说道:“先喝点东西。”
余小鱼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杯子默默的把牛奶喝了下去。
看着余小鱼喝完牛奶,袁肃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随即问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考虑的怎么样?在你回答之前,我还的提醒你,后天一早我就会启程回京,若你还是坚持什么都不说,到时候我真的无能为力了。要知道这几天警察局那边一直在催促,你应该知道若是落到他们手里,你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余小鱼哽咽了一下,瘦弱的身躯有些颤抖,双手紧紧的捧着杯子。
停顿了片刻,袁肃这才又开口问道:“余姑娘,纵然你心里对我恨之入骨,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帮上你。当然,我之所以要帮你,也是希望帮上我自己,我不希望你心中永远都怀着杀父之仇。唉,为什么你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余小鱼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的说道:“你何必惺惺作态,如果你杀了我,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也不必这么麻烦。”
袁肃冷声说道:“我惺惺作态?我若是惺惺作态,当初你丢了那批军火时我就直接翻脸了。早先我已经说过,我从来没想过把你当敌人,更何况一直以来我还是很欣赏你的个性。当然,如果你真的决定求死,并且还要让你的同伴跟着你一起死,那好,我明天就把你们押回警察局,再也不会过问这件事。”
余小鱼显得有些激动,她直勾勾的蹬着袁肃,充满血丝的双眼里带着泪水,说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你或者直接把我们都杀死,为什么还要在心里折磨我,让我内疚?你到底想要什么……”
袁肃有些好笑,他看着余小鱼,有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我想要什么?你要搞清楚,明明是你大庭广众要刺杀我,我现在想留住你的性命,你却反而质问我!
余小鱼一边哭着一边叫嚷道:“谁让你帮我,谁让你帮我……!”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是凌乱不堪,完全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
袁肃看着余小鱼现在的样子,心中不禁再次生出唏嘘,说到底余小鱼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即便是常年行走江湖,可终归年龄不大,总会有茫然无助的时候。
他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再让一步,我可以放你的同伴走。但是你要保证,十年之内不要再想着报仇的事,这总可以了吧。”
余小鱼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喘着气,当她听完了袁肃的话之后,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可是你说的,十年之后,我一定还会来要你狗命!”她的语气显得气呼呼,也透露着几分凄凉悲壮。
袁肃之所以跟余小鱼约定十年,倒是真的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怜,至于十年的时间可不算短,再者十年之后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或许余小鱼会忘记,又或者到时候还是会失败。但最起码可以给彼此一个十年期限的机会。
“是我说的,如果你还是无法消除心里的怨恨的话,给你十年时间好好积蓄实力,十年之后再找我。到时候如果我死在你手里,我只希望……”
“你希望怎么样,我若杀死你,一定会帮你完成遗愿。”余小鱼终归还是觉得有些亏欠袁肃,可是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出一个虚无的承诺罢了。
“呵呵,到时候再说吧。”袁肃神秘的笑了笑。
四月三日凌晨,经过几番周折,袁肃总算抵达了北京。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余小鱼的同伴全部释放,唯独扣留着余小鱼一直到京城。他虽然对余小鱼很有同情心,但余小鱼始终还是隐藏着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显然对整个局势来说有着微妙的关系,自己即便再有同情心,还是要想方设法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线索来。
火车开进大前门车站,之前陪护宋教仁先行北上的杜预带领警卫员早早在站台等候迎接,自从在上海火车站发生枪击事件,针对袁肃的安保工作已经提高了一个层次。
陈文年先行下车,袁肃紧随其后,来到站台上与杜预会面之后,简略的询问了一些关于宋教仁的情况。杜预告诉袁肃,宋先生早已经由总统府派来的人接走,这段时间听说就住在总统内。除此之外,杜预还提及目前京城盛传的一些消息,上海火车站枪击案在京城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应,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非同小可,同时还有人借机抨击南方政治环境。
听完杜预的话,袁肃只能暗叹,果然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言论,南北双方的隔阂显然已经是很明显了。
“总统府那边可有什么交代吗?”袁肃又问道。
“张秘书长已经来了,他现在就在站外等候,说是要亲自与都督你谈话。”杜预说道。
“张秘书长?哪里的秘书?”袁肃疑惑的问道,他知道总统府有很多秘书,政务院也有不少秘书,搞清楚是哪里派来的秘书长最起码可以提前猜出是什么样的事态。
“就是总统府秘书长张公绂张先生。”杜预解释的说道。
袁肃脸色微有变化,他很清楚张一鏖是叔父袁世凯的首席幕僚,之前自己南下时袁世凯只是派了内务次长李彬来接待,如今自己返回北京,居然是换成了这样的大人物。他意识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派一个重要的人前来。
他向杜预交代了几句,让其将车上的余小鱼带下来,找一个地方妥善安置,同时还要对此加以保密,没有自己的吩咐千万不要泄露此事。交代完毕,他这才与陈文年在几名警卫员的扈从下走出火车站。
大前门车站前的广场上停着好几辆轿车,因为还是凌晨时分,天色昏昏沉沉,周围也没有太多来往的行人。这几辆轿车附近都有一些身穿黑色制服的随从,而在位于中间位置的一辆轿车前,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长褂子、身材略微矮小的中年人。袁肃之前在国府新年宴会上是见过张一鏖的,当时便一眼认了出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张一鏖这边也往袁肃的方向迎了几步。
第64章,乌云密布
“岂敢劳驾张先生到此,袁肃诚惶诚恐。”袁肃先一步客气的说道。
“袁都督客气了,大总统特意吩咐让我来迎接袁都督北归。袁都督连日舟马想必已经劳顿了,之前上海那边发来电文,袁都督的意思是要尽快返回滦州,所以大总统吩咐就先在大前门这边安顿下来,过几日有了火车也方便袁都督的回程。”张一鏖带着几分浅笑说道。
从上海出发时,袁肃确实先发了一封电文来打点安排,他原本打算在北京多逗留几日,最起码要弄清楚宋教仁与叔父袁世凯对话的进展如何。但是回头又一想,这个时候他未必有资格插手此事,更何况无论是否有进展,迟早都会公布出来,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正好他还要赶着回滦州处理之前积累下来的公务,顺便也要把余小鱼的事也了却了。
“真是太好了,不过我暂时还会在京城留两日或三日,抽空还要再去拜访一下叔父大人。”袁肃如是的说道。
“都行,都行,稍后这些我都会安排下去。袁都督这边还需要打理一下吗?若不然,我等就先移步去下榻之处,看看是否合袁都督的心意。”张一鏖转移话题的说道。
“哪里,但凡有能容身之处即可。”袁肃笑着说道。
随后袁肃又对麾下随从做了一些交代,张一鏖也留了几个总统府来的随从,稍后为袁肃的警卫员们带路前往安置之所。一应都交代完毕,袁肃与陈文年带着四名警卫员先行搭乘张一鏖的轿车,与张一鏖一起前往附近的下榻住所。
既然是总统府亲自出面安排,袁肃下榻的住所自然档次非凡,这是一栋距离大前门大约十分钟车程的小洋楼,外围有花园和院墙,后院还有一些平房。比起之前在上海郑汝成安排的庄园要显得更气派更精致。听张一鏖介绍,这栋别墅是大公子袁克定的别业,偶尔冬天会到这里来过冬,平日都有人打扫保养。
车队开进花园,别墅大门口早有一些仆从等候迎接。袁肃等人陆续下车之后,这些仆从便将行李按照吩咐一个个收纳起来。
张一鏖陪着袁肃走进大厅,二人来到大厅靠着落地窗的一处壁橱前坐下。到了这个时候,张一鏖的表情已经渐渐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反而换上了一种认真。他也没有再多客气什么,直接对一直跟着袁肃的陈文年说,自己有一些要事要单独与袁肃交谈。
袁肃随即让陈文年先去休息,等周围闲杂人等都离开后,他这才开口向张一鏖问道:“张先生,我叔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的?”
张一鏖点了点头,语气持重的说道:“你和宋遁初先生在上海火车站遭遇袭击,这件事已经在总统府闹出很大的动静。说来奇怪,今日与你见面,似乎你并没有因为前不久的袭击之事有多大顾虑,莫非……”
袁肃是料到张一鏖会问起这件事,但是却没料到对方对这件事会看重到如此地步。他之前已经专门就枪击案拟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发到北京,表示这件事只是一场私人恩怨,该处理的自己都已经处理完了。显然,总统府对这份报告并不满意,又或者对此事一直没有小看。
“张先生,之前在上海火车站发生的事情的的确确只是一场意外,在报告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大可从山海关抽调当时的备案记录,一切都是有凭有据的。”袁肃加重语气的说道。
张一鏖陷入了一阵沉思,似乎是在琢磨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过了一会儿之后,张一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袁都督,怕是你有所不知,此事当真是非同小可。你此番南下负责迎接宋遁初先生北上,在报告里面你也提到过,当时火车站戒备森严,可犹是如此,万万没想到还会发生意外,这其中有太有说不通的地方了。”
袁肃微微皱起了眉头,凝神片刻,然后问道:“还请张先生明示,这件事明明没什么可争议的地方,更何况原本就是一场意外,自然应该尽快平息才是。总统府何必还要为这件事大动干戈,到最后反倒会小事化大,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张一鏖再次叹了一口气,深沉的说道:“谁都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大,可偏偏有一些人就是要兴风起浪。出了这档子意外,京城那些不欢迎宋遁初的人以及那些利益关键的人,一个个都跳出来手舞足蹈,恨不得是要鼓动大总统下令大军南下了。”
袁肃渐渐听明白张一鏖的意思,照对方所说,显然是那些反对国民党的北洋内部势力,借这个话题来强硬的挑拨是非。政治上的抨击可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既然这次袭击对象是他袁肃,那些人完全可以推责这是南方革命党的阴谋。退一步说,就算不是袭击自己,那些人同样还是可以找其他理由来造谣生事。
张一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压低声音说道:“大总统为这件事很动怒,当然,他并不是生袁都督的气,毕竟这一切也不是你所能预料的,再者善后处理你能做的都做了,该交代该公布的也都没有保留。只是大总统万万没想到,咱们北方这边的反对声音会如此之大、之顽固,就怕会闹出什么意外。”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早先我也听说了,不过,终归还是要叔父来拿定主意。不知道这段是叔父与宋先生商谈的如何了,过几日就是国会开幕的日子,我想现在全国乃至各国使节都在关注这件事。同样,这可是我们中华民国复兴的重要里程碑。”
张一鏖很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袁肃,他在考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属于哪一派人,不得不说自己对袁肃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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