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向吴承禄正面施加压力,确保袁肃个人的人身安全,他让陈文年先到北戴河找一个旅馆住下来,自己与英商会内部开一个小会讨论一番,等到有结果时再派人去通知陈文年。
陈文年好歹是见过市面的人,一听罗伯逊的话语中到处都是搪塞推辞之意,意识到这个洋人显然是不可靠。他再次郑重其事的告知袁肃与雷诺森的合作关系,以及与英国驻济南领事馆签订的合约,强调一旦袁肃出了什么闪失,直接会导致英国在华利益的损失。
然而罗伯逊依然满口敷衍,随即只派了一名翻译员招待陈文年,自己则借口离去。
陈文年万般无奈,只能离开了俱乐部,先到附近找一个地方落脚。他脑海里一直盘算着该怎么解决眼前这难题,要知道凌晨时袁肃可是千万叮嘱,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这一步有什么闪失,整个计划只怕就会告吹。
可是万万没料到,谈合作的时候这些洋人倒是和颜悦色,现如今真正需要帮忙时却又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当真是世态炎凉。
他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办好,这不仅仅是对袁肃的负责,同时也是对自己前途考虑。
一念及此,他让随从先找地方安顿,自己立刻前往北戴河邮电局,向滦州发了一封电报。
对于罗伯逊而言,经过这么久的谈判会商,总算已经确定了英商会参与洋河水库、南戴河海港的两大中国官办项目,这的的确确是一件难得的商业投资。同时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英国官方与袁肃的合作关系,总的而言,自己是很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袁肃提供额外的帮助,就像答应袁肃用窦神父案来栽赃镇守使吴承禄。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袁肃必须有合作的资本”,纵然袁肃并不是山海关地区的实际掌权者,但好歹之前是自由的人身,并且还兼顾有东直隶护军使的职衔。现如今袁肃成了吴承禄的阶下囚,显然吴承禄是察觉到袁肃私底下与英商会合谋的关系。如果在这个时候还要去为袁肃冒险,实在是太过不值得。
袁肃与雷诺森的合作关系,那是大英帝国官方的事情,罗伯逊身为一个资本家最先会衡量个人的利益。更何况之前袁肃坚持要求修改商业合作计划,大体上确实没有不妥,可直接导致英商会在这次合作中的利益有所减少。
罗伯逊不在乎袁肃开出的这些条件有多么诱人,因为修改之后的商业合作计划,任何一个山海关地区的中国官员都可以办到。既然没有特别的利益,他又何必要为这件事再费神劳力,袁肃不在了,大不了就跟吴承禄继续谈。
当然,他不会这么快就对这件事做出定论,自己还会坐地观望一阵,假如吴承禄办不了袁肃,那就说明袁肃还真是一个势力雄厚的人物,到时候再挺身而出来助一臂之力也不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考虑暂时帮忙掩饰赵方毓的事情。反过来,倘若吴承禄真的把袁肃给办了,那时候倒是要重新开始花一些心思来周转这次商业计划了。
正午时分,在城外驻扎的其他巡防营部队陆续开进城内,吴承禄下令全城戒严,同时调动三个营近两千人马奔赴火车站,将第一混成旅第一团驻地包围起来。赵山河和孙德盛凌晨回到第一团驻地后,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武器弹药配发到位,营盘周围都用沙袋和拒马组成防御工事,士兵们全副武装以营盘为中心据守在防御工事后面。
当巡防营的旧军士兵看到第一团是这样一副阵势时,顿时感到头疼万分。他们常年未曾真正的作战,本打算出其不意直接攻破第一团营盘,将所有人控制起来。可是显然最开始的计划已经流产,若是强行进攻的话,只怕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岂不说旧军士兵的整体素质十分落后,这一点从开拔进城的效率上已经可以看得出来。昨天吴承禄下令火速集合部队,结果城外各营磨蹭蹭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赶进来,错失偷袭的机会也是情理之中。发动强硬进攻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哪一营的士兵愿意打头阵,出人命的事任谁都不会有热情。
没办法进攻那就只能采取诱骗,先将第一团的将领们引出来控制住,余下的士兵自然只能束手就擒。巡防营这边先后派了七八人到第一团驻地见赵山河,又是说设宴宴请,又是说有急事开会,又是冒充袁肃的命令。对于这些伎俩,赵山河根本不吃这一套,前面几个人只是撵了出去,到后来索性把派进来的人扣押下当人质。
不敢强攻也无从诱骗,双方只能陷入对峙之中。
巡防营料定第一团在重重包围之下也不敢乱来,只要第一团不敢乱来,那就等同于被监管,总而言之也能算是掌握住了局势。
吴承禄抓住袁肃之后,只是将其关押在镇守使署衙的偏院里,由三十多名士兵看守。他倒是很想教训这黄毛小子一番,可考虑到对方终归不是普通人,大刑伺候又或者故意侮辱非但不会有实际作用,相反还不好对上面有一个交代。
第17章,两边准备
他所要做的无非是赶走这个眼中钉,因此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赵方毓,拿到总统特令之后就好办事了。正因为如此,袁肃倒是没有受多大的苦头,充其量仅仅只是被软禁,自己尚且还能在偏院内自由活动。
然而经过一夜一天的寻找,无论是县政府招待所还是北戴河都没找到赵方毓。虽然在北戴河打听到赵方毓确实出现过的消息,可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有说是跟着邮轮出海玩去了,也有说在北戴河私人俱乐部赌博,但不管怎么打听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一整天吴承禄是有几分着急,然而也没有太往心里去,自从他第一次与赵方毓见面,就知道对方是一个浪荡的官僚子弟,指不准一时兴起跟洋人跑到外面去玩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控制住袁肃和袁肃的部队,不在乎再多等上一天、两天。再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但凡发现赵方毓的人肯定会去通知,而赵方毓一旦听到风声也肯定会尽快赶回来。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吴承禄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到了次日的上午,整个临榆县县城内都纷纷开始传言,吴承禄强行逮捕赈灾总司令袁肃一事就这样不胫而走。仅仅才隔了一天的时间,这个消息就好比清王朝覆灭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城中谈论的头等话题。
街头巷尾、坊间堂口,但凡能看见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的人们,十之八九是在讨论这件破天荒的大事。而根据赈灾总司令行营附近那些老百姓们的“亲眼目睹”,镇守使吴承禄是趁夜发动突袭,在攻打行营大院时还开了很多枪,据说还死了不少人。
这些“有幸”成为目击者的老百姓们,顿时成了茶肆酒楼炙手可热的人物,在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之下,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云亦云,添油加醋自然不在话下,巡防营突袭赈灾总司令行营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在市面上已经流传出许多版本。
但是究竟吴承禄为什么要强行逮捕袁司令,却没有太多的异议,众口一词的认定是袁司令在调查贪污赈灾款的案子,结果吴镇守使做贼心虚而先下手为强。一方面是许多目击者亲耳听到袁肃的大呼,另外一方面则是本地百姓对吴承禄贪赃枉法的事迹心知肚明,再加上袁司令到任一来脚踏实地、尽心尽责的处理赈灾公务,民间自然而然就相信这个传言。
对于大部分老百姓们来说,他们除了扼腕叹息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但是也有一些人们显得情绪异常激动,袁肃负责处理赈灾事务,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化解拥堵在山海关外的难民,吴承禄非但不协助处理灾情,相反还克扣赈灾物资,现如今还公然“绑架”赈灾司令。
往大的方向来说,这是倒行逆施的极致表现,是任何公义所不能容忍的;往小的方向来说,难民问题一天不解决,本地老百姓的生活一天也无法恢复正常。
不仅如此,临榆县的一些士绅们对此事也颇为关注。这些士绅之前都与袁肃有密切接触,关于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袁肃早已经与这些人签订了合作协议,有的是出资方,有的是代理经营方,也有一些代办采购原材料。
袁肃若是出了事,这两大项目必然会告一段落,对这些士绅利益上的损失不言而喻。
一听到风声之后,这些士绅或托人打听,或者亲自赶到县府询问吴立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袁司令到底是什么情况?吴镇守又是什么意思?
事发当天,整个晚上吴立可都没能睡得好,在次日早上听说吴承禄把袁肃扣押了之后,更是心惊肉跳。要知道他可是特意派人去通风报信了,袁肃若是连夜逃走倒好,事情反而落的一个干净。可现在袁肃还是被吴承禄抓住了,万一吴承禄查探到县府这边曾有人去通风报信,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战战兢兢熬到第三天,不管是袁肃的人还是镇守使的人都没有找到县府,吴立可好不容易可以稍微松了一口气。等到县里的那几位士绅们急急忙忙跑来打探消息,他心里也不好过,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是袁肃一手操办,现如今袁肃人被抓了,只怕这两大项目又要化作泡影。无论是个人利益还是国家利益,他都真心希望能办好这两个项目,要说袁肃什么都好,偏偏就是野心比天大,这下还能怎么办?
在府上与这几位士绅们喝了好几盏茶,士绅们又是哎声叹息又是焦虑不已。在他们心里这两大项目可是板上钉钉的好买卖,哪里知道钉子刚订好,却发现板突然没了,就好比夹了一块肥肉送到嘴边突然滑落。换做谁都有难以割舍的遗憾。
吴立可本不想继续招待这些士绅,可偏偏这些人就是坐着不走,他也只好陪佐一侧。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起了一个头,大家的话题从叹息直接转为了埋怨,认为这件事吴承禄做的实在太过分。他们多多少少是知道袁肃的别有用心,可毕竟袁肃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这段时间对方只是一味心思埋头赈灾公务,吴承禄倒好,不由分说就把袁肃绑了,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袁司令可是大总统的侄子,吴镇守如此乱来,是不是太托大了。”
“就是,就是。不过,说来吴镇守也没什么本事,说不定一时脑热想不开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只怕过不多久还是要把人放了的。”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咱们的生意还指望袁大人照应呢。”
众人有了埋怨之心,很快也演变出怨恨之意。吴承禄向来什么事都不管,这一点虽然给本地士绅阶级带来了一定好处,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人就是这样,一旦眼前出现了更多的利益,自然不会再回首过往的种种。
这些士绅们只知道袁肃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甜头,理所当然的在心里会向着袁肃。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开始议论,而这次议论的则是吴承禄各式各样的劣迹。
吴立可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抢着来转移话题,只推说自己会抽空去镇守使仔细打听,最后硬着头皮说还有要事需处理,仓皇的把这些客人都送走了。
城中热议的舆论是吴承禄万万没有料到的情况,在他看来如果只是一些平头百姓私底下讨论的话,倒是可以不理不睬,可偏偏其中还有那些士绅大户人家。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他太过放肆,不尽心尽力的去赈灾,反而为了自保而逮捕堂堂大总统侄子、赈灾总司令,稍微闹大一点这就是谋反的重罪。
“谋反”这个词一直是压迫着吴承禄心理上的重担,就算他现在扣押了袁肃,可是又不能把袁肃怎么样。若是就这样把袁肃送到北京去接受调查,中央只要稍微派人来临榆县实地考证一下,很快就会知道情况大有不同。
老百姓们的众口一词比起一个镇守使的片面之词,孰重孰轻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
再加上袁肃有大总统侄子的身份背景,哪怕想要收买中央的官员都很困难,又有谁会冒着同罪的风险来得罪大总统的人?
吴承禄在镇守使署衙后厅上踱来踱去,连隐隐发作的烟瘾也无暇理会,他脸色黑沉,心神不宁,心想着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收拾。他现在唯一所寄托的希望就在赵方毓身上,只要赵方毓能拿出总统特令来,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回转的余地,最起码自己还有解释的机会。
“他奶奶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姓赵的怎么还没音讯。”
正郁闷不已之际,门外忽然跑来一名仆从,毕恭毕敬的通报说于先生有事求见。
一听到于先生,吴承禄眼前顿时一亮,在这个时刻于继芳就宛如是自己黑暗中的方向灯,也只有此人才有办法来化解眼下的困境。
“赶紧的,赶紧请过来。”吴承禄急急忙忙的吩咐道。
片刻之后,仆从将同样是一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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