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肃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你千万不要揶揄我,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嘛。”
罗伯逊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摊开手说道:“那么,袁将军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补充呢?”
袁肃立刻说道:“在这份计划书上,我希望能将合作经营的时限由二十年更改为十二年,当然,做为交换在引进英国设备方面我们愿意接受市场价。此外,南戴河海港的船坞产业,我们中方的持股份额要从百分之五十提高到百分之六十,做为交换中方可以承诺十五年之内皆聘请英国人担任总经理。”
罗伯逊沉思了片刻,随后说道:“不得不说,您提出的意见与我所预想的底线出入很大。二十年的经营权才能确保我们投资能够得到盈利,改为十二年的话只怕我很难说服其他投资者。对于您而言,这次合作确实包含了政治意义,但对于我们商人来说,这终归只是一笔生意罢了。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
袁肃笑着问道:“那罗伯逊先生以为怎么样才算最合适呢?”
罗伯逊语气肯定的说道:“十五年合作经营,或许我还有说服其他人的可能性。”
袁肃摇了摇头说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愿意接受什么样子的条件才肯将合作经营期限更改为十二年?”
十二和十五年中间仅仅只隔了三年时间,但袁肃很清楚所谓的中外合资模式是什么样。洋人凭借雄厚的资本,在合作经营期间随随便便都能拓展股份,就好像开平矿务公司那样,之前中方持股超过百分之六十,结果被英国人强行扩展资本,最终排挤到中方持股仅仅只有百分之五X不到。
合作时间越长,风险越大。袁肃不希望利国利民的工程沦为洋人赚钱的摇篮,一旦让洋人赚了的太多,那就等于老百姓们付出的更多。到时候本来是利国利民的一项事业,反而变成了老百姓们的一项负担。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尽早收回项目的所有权才是最重要的。
罗伯逊叹了一口气,语气很严肃的说道:“袁将军,您也说过这份合作计划对大家都有好处,要知道能够拿出这样一份合作计划,我们英商会前前后后已经讨论了非常之久。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便你们用其他条件来进行交换,我想也无法说服所有的投资商。”
袁肃默然了一阵,继而以十分犹豫的口吻说道:“这样吧,合作计划按照我所提出的进行修改,十二年经营权,百分之六十的南戴河船坞公司股份,其他一切都不变。如果有投资商不愿意,那就让他们退出,缺少的资金以我个人的名义贷款。”
罗伯逊当然知道袁肃是什么意思,既然要贷款,那就必须有抵押,他立刻问道:“袁将军打算如何贷款?”
袁肃说道:“我考虑以山海关辖区两县的税收做抵押,同时也可以聘请英国人员担任本地的税政顾问。您看,这个条件如何?”
当初在滦州时,雷诺森曾经提出过由英国专业人员出任税政顾问,不过袁肃当时没有答应,那是因为滦州是其发展的根基所在,经济来源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现如今山海关防区两县的情况与滦州大有不同。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关口要地,各方面税收都很齐全,但由于吴承禄及其下属的官员贪赃枉法又毫无作为,以至于税政十分混乱。要想尽快建立系统化的税政制度,最好的办法莫过去请洋人介入。如此一来,既不用担心触怒本地税收的利益链,又能快刀斩乱麻的清楚腐败的痕迹,那些旧官僚胆子再大也不敢跟洋人叫板。
另外一方面则是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山海关辖区现在还不是他袁肃的地盘,为了能最大程度的拉拢北戴河的洋人,自然需要花费一些投入才行。
罗伯逊扬了扬眉毛,缓声缓气的说道:“若是这样的话,我看在一些细节上还得另外重新磋商。如果袁将军允许的话,我希望另外再安排时间做进一步接洽。”
袁肃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跟罗伯逊先生谈一谈。”
罗伯逊笑问道:“哦,还有其他的事?”
袁肃颇有深意的说道:“不知罗伯逊先生对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有什么看法?”
罗伯逊调整了一下坐姿,有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盯着袁肃。他察觉到袁肃这个问话的涵义,就算自己一早没有料到袁肃心里盘算着什么,可与雷诺森通电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原以为中国人的事情由中国人自己解决就足够了,袁肃理应有把握摆平所有难处,之后才能来跟英商会进行谈判。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需要罗伯逊先生在私人方面提供一些帮助!而我相信,您提供给我的私人帮助,将会直接影响你我这次商业合作。”
“如果我没猜错,袁将军是希望我帮助您对付吴将军了,对吗?”
“正是如此。此事你我心照不宣,吴承禄在山海关向来碌碌无为,而且他骨子里对北戴河还是心存戒备,所以这些年来你们英商会在北戴河的发展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然,我也听说了吴承禄在私底下与你们西方国家大开方便之门,纵容你们进行走私。不过,相比起来,我相信罗伯逊先生更期待与我的合作。”袁肃语气笃定的说道,就彷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与袁将军的是生意,与吴将军的同样是生意。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笔生意并没有任何冲突。我们很愿意保持与你们双方开展同时的合作。”罗伯逊狡黠的笑了起来,之前袁肃要提出修改合作计划,那是因为英国方面占有额外的利益,而现在是袁肃希望获得额外的帮助,那自然轮到自己坐地起价了。
“不不不,罗伯逊先生,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吴承禄是与北戴河所有外国商人合作,但是如果您帮助了我,我则是与你们英国单方面合作。到时候整个北戴河的英商都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便利,将远远超过其他国家。这一点,难道没有诱惑力吗?”袁肃揭开了自己的谜底,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罗伯逊脸色顿时转变了过来,随即陷入一阵冗长的沉思。
“袁将军您确定能够给出这样的保证吗?”许久过后,他缓缓的开口问道。
“北戴河没有租界,这里是中国人的领土。如果由我执掌这里的地方大权,那所有事情都是由我来说的算。”袁肃掷地有声的做出了承诺。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么,您希望我提供什么样的帮助?”罗伯逊露出一丝笑容,继而爽快的说道。
接下来的谈话中,袁肃将他的计划告诉了罗伯逊。
第7章,针锋相对
直到八月三十一日的傍晚,身为赈灾会办的赵方毓这才来到行营面见了袁肃。
前前后后耽误了三天时间,而在这三天时间里,赵方毓几乎就住在镇守使署衙里。虽然袁肃派人多方打探和盯梢,甚至还花钱收买了镇守使署衙的仆从,希望能够知道赵方毓到底与吴承禄在交往些什么,可是最终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在听说赵方毓登门拜访时,袁肃甚至还有些许的意外,对方总算还知道来这里一趟。
不过考虑到对方从下火车开始就不给面子,袁肃也没打算给其好脸色看,仅仅就安排在行营的外厅见面。走进外厅侧门时,他看到赵方毓正坐在靠墙边的座椅上,拗着腿正兀自抽着香烟,即便看到自己出来了,也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先慢慢弹了弹烟灰,随后才站起身来迎着这边的方向。
“赵大人你真是大忙人,隔了这么久你我才见上一面,真是不容易啊。”袁肃不掩揶揄之意的冷声说道。
“哪里哪里,本地官员接连宴请,总得一一应付,若不然可就辜负众人的一番好意了。”赵方毓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年纪只有二十岁出头,却已经有一种官场上特有的老气横秋,说起话来就好像顶头上司一般。
“接连宴请?城外饿殍遍野,难民们等着盼着官府救济,灾情未了,你这身为赈灾会办的中央特派官员居然还有心思吃宴席。”袁肃愈发觉得对方的模样叫人讨厌,索性一点情面都不留,劈头盖脸的直接呵斥道。
这一呵立刻让赵方毓罩不住脸,之前的揶揄、讽刺好歹是暗着来,大不了装作不知深意的样子可以糊弄过去,可是现在袁肃公然有教训呵斥,摆明就是要撕破这层窗户纸争锋相对。
“袁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你既然知道我是中央特派的官员,在这里你我平级,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赵方毓冷冷一哼,挺着胸膛毫不退让的说道。
他在心里痛骂不止:大爷我本想给你脸,你这孙子既然不要脸,那就休怪大爷我不客气。
“平级?我乃东直隶护军使、正参领陆军上校,你是何身份,胆敢与我论平级?”袁肃冷冷一笑,加重语气说道。
跟在袁肃身后的陈文年、杜预以及其他几名警卫员,都对赵方毓露出鄙夷之色。
“好你个袁肃,此次我受内阁总理委托,除了会办赈灾之外,就是要治你飞扬跋扈、里外勾结之罪。哼,你现在居然登鼻子上脸,还敢对我吆三喝四。我手里可是有大总统亲自颁发的特令,看你这副自以为是的德行,所述之罪必然有实无疑。我明日便上报京城,拿你进京去问话。”赵方毓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自然受不了袁肃这样的嘲讽,当即便把自己的家地里掏了出来。
这一番话说出来,袁肃与陈文年等人脸色顿时生变,然而这种变化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早在赵方毓来之前,袁肃与陈文年、赵山河等人已经商讨过这个问题,结合之前吴立可所透露的消息,最有可能的就是吴承禄已经与赵方毓走到一块,而且目的就是要对付他们这边。赵方毓既然是中央特派而来,也就是说这件事十之八九是闹到中央去了。
虽然袁肃这边并不清楚吴承禄究竟在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却也万万没料到这件事会惊动到大总统袁世凯。现在赵方毓口口声声称有大总统的特令,还火是奉命前来查办他的罪行,这可是一记非常严重的打击。
不过袁肃既然早有意料,那也必然早有准备,只不过是将之前的准备稍微加重一些力道罢了。当即,他冷冷的一哼,摆出一副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仍旧厉声的喝道:“你还来追究我的罪过!今日你不来就罢了,既然来了,我倒要跟你好好算一算账。我且问你,此次中央下拨的赈济款总计七万元,如今除去已经入库的这批物资之外,其余款项何在?”
赵方毓愣了愣,随即愤怒的说道:“姓袁,你别跟我转移话题。国府获悉你以赈灾总司令的身份,私底下与北戴河洋人暗中勾结,不仅哄抬物价,还企图在没有外交部批证的情况下擅自与洋人签订外交协议,这已经构成了叛国重罪,你还有心思来问我赈灾物资……”
袁肃蔑然的打断了赵方毓的话,笑道:“真是笑话,叛国重罪,你做贼心虚现在反过来污蔑我?可笑,当真可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当大总统是傻子?”
陈文年、杜预以及其他警卫员在接到袁肃的暗示之后,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就彷佛赵方毓的话当真只是一番无稽之谈。
当然,袁肃内心深处却暗暗绷紧了起来,他现在总算知道吴承禄暗地里耍的是什么花招。
不过转念又觉得很奇怪,他早在七十九标独立阶段,确实因为与洋人往来的事情招致大总统袁世凯的愤怒。可这件事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吴承禄向来不问外事,又是如何想到利用这一点来大做文章?
莫非仅仅是巧合,吴承禄是歪打正着拿这件事来诋毁自己?
可如果是巧合的话,吴承禄又为什么会这么快做好准备,以他的德行根本不可能如此一针见血的来先下手为强。“一针见血”和“先下手为强”,或许吴承禄可以想到其中一招,但两招同时都凑效,单纯的巧合未免说不过去。
赵方毓见对方一众人完全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不禁有些慌张起来。
在他动身离开京城之前,内阁总理办公室和大总统秘书室都派人做过一些叮嘱,未免担心袁肃拥兵自重,可以先与镇守使吴承禄联合计议,一旦定罪便由吴承禄发兵逮捕。
而在之前的几天时间里,他正是与吴承禄在密谋此事,原本的计划是慢慢搜集证据,然后在灾民开始疏散之后,再找一个机会向袁肃摊牌。
今天到访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他压根就没打算立刻与袁肃撕破脸。哪里知道这袁肃还真是胆子大的很,才刚一见面连寒暄都没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痛斥,摆足了土霸王的架势。正因为如此,他一时心中急切外加面子上过不去,这才把大总统特令的事情抖了出去。
本想这大总统特令能够吓住袁肃,让对方收敛一下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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