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很轻、很轻,小小声地吐出一句:“我想转学。”
关梓修松开手,低头审视她。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逃避吗?
夏咏絮头垂得低低的,等他骂人。
都念到大三了才来转学,实在是很糟糕,别说学分重修的问题有多麻烦,她自己本身就不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每到新环境就要适应好久……其他还有林林总总数不清的问题,随便列就一长串,他会生气是可以理解的。
她也知道自己让他失望了,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啊——
盯视她好半晌,他叹了口气,站起身。
“梓修——”她惊疑不定地张口喊人。他要去哪里?为什么不骂骂她?这样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是不是气到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她好急,豆大的泪珠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真的试过了,可是没有用,我做不到——”
“我知道。”早已习惯替她收拾善后,他拉来另一张椅子,在电脑前坐下,直接把力气省下来替她查转学考的相关讯息。
“这三所学校校风还不错,你选一个,确定之后,我抽空到他们学校图书馆帮你找历届考题,如果真的要考,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下载今年度的转学考报名简章,列印出来后递给她。
她抬眼悄悄审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庞,迟迟不敢伸手去接。“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用吗?”他反问。
她心虚愧疚,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所以算了,我不勉强你。”虽然很失望她终究不够勇敢,但是能怎么办?她能承受的就这么多了,他不想看她更不快乐。
“梓修……”
他摇摇头,朝她张开手,等她偎靠过来,他收拢怀抱,吻了吻她。“好了,别哭了。”
“我真的好没用……”只会给他添麻烦,他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他低头,吻去话尾,打断她的沮丧。
情欲撩动,他撷取、探索,啜吮她的甜美。对于那样的亲密,她已经很熟悉了,双臂攀著他的肩,温驯迎合。
翻腾的情欲纠缠稍歇,她窝在他怀里调整气息,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昏懒欲眠之际,感觉温暖气息远去,她急忙张开陨,望著下床穿衣的他。
“你去哪里?”
“西药房,我刚刚没避孕。”就知道她一定忘了,所以避孕的事一向是他在做,只除了几回失控,让她吃事后避孕药。
目前两人仍在求学阶段,怀孕会影响到她的课业;就算毕业后结婚,头几年也没打算让她生小孩,她的成熟度还不够,无法扮演好一个妈妈的角色,他得考量到她的状况。
“我明天自己去——”
“你明天一定会忘记。”他太了解她了,要让她来,孩子都不晓得生几个了。
翻了下桌历,推算出危险期,更不敢让她冒险,拎起钥匙出门。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轻轻叹息,将身体移向左方犹有余温的床位,颊畔偎蹭著他的枕,感受他残留的气息。
她也想勇敢面对,可是他知道吗?就连校花都坦言对他有好感,虽然对方很有风度地对她说“公平竞争”,但是听进她耳里,却感到极度难堪。人家从小学音乐、学芭蕾,有气质、家世好、外貌出众、成绩顶尖,在这么强烈的鲜明对比下,她真的觉得——好羞辱。
她真的不想留在那里任人笑弄,当他们茶余饭后评头论足的对象,一再打击自尊了,他懂吗?
“我想转系。”她小小声说。
“什么系?”
“财金。”
关梓修由原文书里的人体器官分布图中抬起头。“我以为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谈过了。”
哪里是谈过?根本就是他说了算。
她声音更小,嗫嚅道:“之前说的是企管。”
有什么差别?“要不要我提醒你,你过往的经济学考几分?”
“可是我想读!”她坚持。
关梓修闭上眼,将人体脑部结构默背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口:“娃娃,我明天有考试,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任性。”
“我没有在耍任性,我是真的想读。你不让我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就算真的不行,起码她试过,证实自己不是读商科的料,也才能死心啊!
然后试了之后呢?失败时谁来伤脑筋?她真的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吗?
“娃娃,我真的很不想泼你冷水,转学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请你乖乖的,到旁边读你的考古题好吗?”
当他沉下声音,用无比严肃的表情说话时,她就知道完全没有商量的空间了。
她闭上嘴,闷闷地坐回远远的角落读她的转学考古题。
她根本没有说话的立场,把书给读成这样,已经先被父母念过一轮了,要不是靠他护航,根本不可能同意让她转学,她还能说什么?一切只能让他去处理,也只能听他的。
关梓修查过几间学校的录取名额,也衡量过她的能力,挑了录取机率最高的两所学校让她去准备。
暑期转学考过后,她录取了一所,果然当初要她两所学校都考是对的。
“我学弟的妹妹和你同班,我已经请她多加照应,你有事就找她,知道吗?”他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才放心让她去。
两所学校的学程规划略有不同,别说她第三年被当得惨不忍睹的成绩,光是新课程必须补修的学分,她这个大学就注定要读五年了,他现在只希望,她别读到比他的医学院更久。
关于她的一切,他全承担下来了。
她的父母猛摇头叹气,私底下对他说:“阿修啊,你这样会把她宠坏。”这丫头很糟糕,成功的事做没几样,连父母都对她没辙,不太想管她了,亏他有这个耐性。
他只是苦笑。“谁教我喜欢上了。”这辈子,认了。
他知道她很不快乐,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笑容愈来愈少,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才会让步,纵容她的逃避,如果这样能让她好过些。
轻轻抚过指间的银戒,他无声低叹——任何事他都可以包容,只要她记得,那圈在无名指上的承诺与誓约。
第三章
“下礼拜二要考中国近代史,这是笔记,你上个礼拜迟到没抄完整对不对?回去要记得看。”
“谢谢。”双手接过,还有礼地鞠了个躬。
“下了课要直接回家,别让学长担心。”附加一句叮咛。
“好。”某人全无异议,认分点头。
虽然很想抗议,别把她当成无行为能力的人看待,但碍于上课第一天,就接连发生坐错公车、走错教室、忘记带午餐钱等等多不胜数的小状况,幸好关梓修早有防备,事先将她的电话给了学弟的妹妹,时间一到没看到人,直接电话联络,将迷路小猫给领回教室,还处处照应她,身为老是凸槌的女人,哪有脸抗议?
转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梓修说,这阵子太麻烦你了,星期天想请你吃饭表达感谢,交代我问你有没有空。”她照本宣科,老老实实传达男友圣旨。
佳琪抿著小嘴偷笑。
学长英明,他自己也很清楚女友什么德行,交到这个女朋友,确实要请人吃饭。
“小事一桩,学长太客气了,不过既然有饭吃,我当然要去。告诉你男朋友,不能请得太寒酸哪!”
“不会的。”梓修很懂得人情世故,他会拿捏得很好。
“学长真的对你很好耶,不晓得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要好好珍惜喔!”佳琪满脸欣羡。任谁都看得出来,为了保护这个女友,他费了多少心思。
关梓修其实不是她的学长,不过她也跟著哥哥喊就是了。从咏絮转来班上开始,哥哥就一再交代她,要好好照顾他学长的女朋友,因为学长在学校也很罩他,要不是这个才智顶尖的学长,她那笨哥哥会被医学院的课业压力磨掉半条命。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一切都是在替他那个迷糊女友做人情,让人这样用心良苦、缜密周全地保护著,这个女人多幸福!
夏咏絮默默点头。“我知道。”身边每一个人,都不断提醒她,能蒙他青睐,她有多走运,想忘记也难。
两人在校门口道别,她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一路上回想明天的小考内容。思绪卡住,往笔记瞄上一眼,继续默记。
吱——
刺耳的煞车声在耳边响起,紧接著膝盖一阵刺痛。
怎么——回事?
她一愣一愣,慢半拍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跌坐在马路中央,旁边有一辆歪倒的机车,尚未反应过来,耳边雷响似的音量直接轰了过来。
“喂,你不看路的啊!”
她仰起头,一张极年轻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不过此时明显在盛怒当中。
“我——可是——现在是绿灯啊。”她好小声地辩解。明明是他闯红灯,应该是他的错吧?
好水的一双眼睛。
男孩一瞬间呆愣了下。
多无辜的表情,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连反驳都理不直气不壮的,那模样十足像误闯森林猛兽区的小白兔,惊怯又可爱。
这种人不欺负,还欺负谁呀他!
“你不知道在台湾,红绿灯是仅供参考的吗?你自己去问问,哪个人一天没闯几个红灯的?你以为绿灯就有免死金牌啊!”换句话说,照子没放亮就是她的错!
“可是——”
“可是什么!害我受到惊吓,你赔得起吗?”他一口气截断,咄咄逼人,完全不给她上诉空间。
她张了张嘴,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明明……受到惊吓的是她吧?这人好不讲理。
“喂,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继续凶她。
“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结结巴巴回道。
我的天!这女人哪冒出来的?连吵架都不会,简直异类到不行,却诡异地对了他的脾胃。
他大发慈悲,伸手想拉她一把。“这样吧,给你个补偿的机会,当我女朋友吧!”
她轻蹙起娟细的眉。“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
“我有男朋友了。”推开他伸来的手,自己由地面爬起,拍拍灰尘。
“那还不简单,甩了他啊。”这年头哪个女人活到这把年纪没交过几个男朋友?他妹可是十五岁就脱离处女行列了,到现在男人都不晓得换了几个,她要说自己是纯情小花一朵,还养在阳台望春风他才会吓到咧!
“我不要甩了梓修。”这个人很烦,她皱皱眉,转头走人,不太想理他了。
“喂,你就这样走了喔?”
不然要怎样?错的又不是她,而且哪有人一见面就叫她当他的女朋友的?还一直缠著她,那种痞子调调好讨厌,更讨厌的是,他叫她甩掉梓修。
她抿紧唇不说话,迳自走到公车站牌前。
男孩牵起倒地的机车,追在她后头。“你要去哪里?我载你去。”
“不要。”
“你真的不要当我女朋友?”
“真的不要。”
“给你考虑一下好了。我很帅喔,是真的,你看看嘛,不答应是你的损失。”
他真的很吵。
夏咏絮转头,很认真地审视那张年轻飞扬的脸庞,有符合年龄的年少轻狂。
“梓修比较帅。”她慢吞吞、一脸慎重地下了结论。绝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梓修真的帅多了。
男孩差点一头栽倒。
不需要——用处理军国大事的认真口吻来回答吧?还答得伤人又直接地坦白。
公车在面前停住,她上车,身后传来他的叫唤:“喂,你——”
她不回头、不应声,只想快点摆脱这个看起来很无赖的男生。
回到家时,关梓修已经先回来了。
“你今天比较晚。”他对鞋柜旁脱鞋的身影说道。“刚刚和佳琪讲电话,不是说你们中午就在校门口分开了吗?”
佳琪连这个都向他报备?
“嗯……那个……发生一点小状况……”她迟疑地回道。
“什么事?”她不会如此不济吧?从校门口到公车站也可以出状况?
“呃……小事,不重要。”她上了车,才发现课本怎么也找不到,她不敢让他知道……
关梓修审视了她一会儿,转而道:“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烧卖,都快冷掉了,去洗个脸过来吃吧。”
“喔。”她放下书,进浴室洗把脸,拉高裤管用冷水在擦伤的膝盖上随意冲洗一下,以看不见脏污为原则,便草草了事。
关梓修已事先挟了两种她平日爱吃的放在碗中,将碗推向她。
她咬了一小口,悄悄抬眸瞥他。“梓修,下个礼拜三——”
“白天有课,晚上要去上家教。”直接列行程。
“可是……”
“男生不过生日的。”一语直接道破她的心思。这枕边人又不是第一天睡在一起,那颗脑袋转几个心眼他哪有不清楚的道理。
“是……是吗?”她干干地回应,再也说不出话来。
校门前的小插曲没让她延误到公车班次,她晚回来是因为去替他挑选生日礼物,想保持一点神秘感才没说的,她以为他会很开心……
像个做了好事想等大人夸奖的小孩,却发现那件事好像没有那么好,她失望地垂下脑袋,安安静静吃烧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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