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语也看到了苏念晴一闪即逝的冰冷眼神,唇边不自觉就翘了翘,却见她拿着锦帕一点一点擦拭着自己的小脸。
苏念晴的一双美眸仍是红红的,少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泪痕,顿时清爽了不少。
她强颜欢笑道:“姐姐,让您看笑话了,姨娘总说我这样不好,让我得闲就要出门走走,哪有姑娘家不喜欢漂亮花儿的,妹妹这也是想早日破了这毛病。”
又指了指前面的岸边杨柳,已是柳絮飘飘:“姐姐看那柳絮,也着实是一道不错的风景,有些还飘在水上呢,看起来更是妙。”
苏念晴笑得生硬,梅花也就罢了,居然连垂柳都开满了柳絮,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好在只是远观,她勉强还撑得住。
苏念语也随着她的一指看去,可不是,岸边栽种着的两排垂柳,因着已经到了开花的季节,倒是一树的柳絮,白白绿绿交叉其间,看着倒十分热闹。
又想着二妹妹明明已被那柳絮吓得一脸惨白,却又强装镇定,苏念语早已在心里笑翻。
若不是她还有事,她非得把二妹妹带到杨柳下再“享受享受”不可。
苏念语收回目光,笑道:“到底是早春了,柳絮也开得欢。”
看了看僵着身子的二妹妹,又体谅道:“不过今日天冷了些,实在不适宜站在岸边,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听了长姐的话,苏念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被拽得紧紧的锦帕也一并放了松,皱得不成样子。
她最是怕长姐兴致太高,被自己随口这么一说,真拖着她过去赏柳絮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长姐到底是想着她的。
苏念晴抿唇笑着点头,本是想如平日那般挽着她的手一起行走,以显示两人之间的亲热,又想到刚刚长姐在梅花间蹿来蹿去的身影,身上定是落了许多脏东西,犹豫着不敢伸出手。
苏念语则是落了个一身轻,又因着看了苏念晴的狼狈,心情大好,不仅唇角含笑,如沐春风,就连走起路来都轻盈多姿。
因着苏念晴的缘故,小小的梅林,主仆一行人愣是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走了出来。
待站在了碎石小道上之时,苏念晴紧绷的心才缓了下来,想着一路过来,鞋底都不知踩过多少的花瓣,心中又是一阵恶寒。
苦于此刻并不是在屋里,行事不太方便,她这才舍弃了换鞋子的想法。
彩云亭内,香气幽幽,放眼过去又是花红草绿的,景色怡人,苏念晴的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也不似前头兴致勃勃的长姐,偶有笑声传来,看起来很是沉醉在彩云亭的美景中。
苏念晴脸色不好看,听着那悦耳的笑声,在心里又多恨了长姐一分。
她跟在后面,笑容淡得恍惚,委实是真的笑不出来,恨不得能掉头就走,无奈她想要的消息还没探到……
她迫着自己清明一些,待打探到了她所关心的条条道道,便寻个借口先行离开这个鬼地方。
主意一打定,苏念晴又深了深唇边的笑容,正欲上前和长姐好好聊聊,却在抬头之间呆了一呆。
脚下的青石小道所通往之处很是熟悉。
☆、第十五章 寻真相(一)
平阔干净的草地正中,布置着一顶用青石铺砌成的亭台,四根大亭柱之间,淡绿色的纱帐随风轻晃,透过那层纱帐还能看到亭里摆放着的桌椅茶几。
苏念语站在那青石台阶上,一下子就想起前段日子和几位应邀而来的大家小姐在那亭里谈笑吃茶的情景。
天气很好,气氛也好。
苏府大姑娘虽名声狼藉,从小到大却仍结交有几位脾性相近的官家小姐,不论是活泼的,还是性子文静的,皆玩得十分快活。
而就在这时候,她的二妹临趁机提出了一同放风筝的建议。
正是早春放风筝的时节,众小姐兴致高昂,更有性子直爽的小姐直接拍手叫好,却没有人想到,提议放风筝的主意是酝酿了许久还是一时兴起。
风筝是只展翅飞翔的大彩鸟,煞是好看,苏念晴又以家仆在场玩不尽兴为由,让仆人一并退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风筝的线断了,仆人又都退出了彩云亭,她在苏念晴的言语鼓动下终是爬上了树,又踩在被动了手脚的树枝上……
她竟然差点死在了这里!
苏念语偏了偏头,看向落在后面的苏念晴,却见她抿着唇,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已不见了踪影,正侧头看着某个地方。
苏念语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禁唇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苏念晴所看的地方离着亭子有几丈远,矮小平坦的草地上,一棵玉兰树高高耸立着,一枝独秀;那个地方对于苏念语来说,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正是她狠狠摔下来的场地。
因着折了枝的关系,那断掉的枝叶已经被剪切了去,以往看起来很和谐的玉兰树突兀地缺了一口。尽管如此,却也影响不了那棵玉兰树的高贵。
此玉兰为珍稀黄玉兰,是祖母托了一些私交才得来的安阳名树名花。安阳是玉兰之乡,种类多样,可黄玉兰却屈指可数,其紧俏程度可想而知。
因得了黄玉兰,祖母还欢喜了一段时日,想着自己院中早已种满了玉兰,空闲的地方不大,左思右想后,才决定把这株宝贝移植到彩云亭里。
彩云亭拥有着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安置安阳黄玉兰最为合适。祖母满意之际,还特地配了两个小厮照顾它,以便它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却不想,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苏念语走上了亭子,又从亭子的另一个出口下了台阶,踏上了青石小道。
身后,苏念晴却唤住了她:“姐姐,走了大半日,您应该累了吧?要不先坐下来歇歇吧。”
苏念语脚下一顿,知晓她是想阻止自己走到玉兰的那边去,她道:“我不累,妹妹如果累了就歇一下,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我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
直接就挑明了自己的目的。
眼见着长姐抬脚就走,苏念晴心知她意志坚定,再怎么拦也拦不住的,遂,也只得皱着眉头跟了过去。
都是收拾好了的,她不怕长姐能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玉兰树有两丈高,长得郁郁葱葱的,黄色花朵就躲在了叶子下方,静静吐露着芬芳。相比于梅花的淡香,玉兰的香气则是浓郁扑鼻,又透着清贵,就连那枝叶都透着玉兰特有的香气,全身上下都是香的,也难怪祖母会如此喜欢。
凭着记忆,苏念语的目光落在了折了的根枝上,经了那么一段日子,断掉的残枝早已被清理,残枝的缺口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显然是后面有人精心修过的。
如此一来,想从树上找出被动了手脚的证据怕是不能了。
即便如此,苏念语的目光却还是从上看到下,一丝不苟。
苏念晴就站在她的边上,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玉兰树一圈,半点破绽都没有,她的唇边这才有了一点笑意。
这株黄玉兰是祖母的死穴,笨长姐又是个不经煽动的,当时的想法是长姐最好能一下子摔死,就算摔不死,也可以拿这点做文章。
别的不行,挑一挑长姐与祖母之间的火气倒也挺好的。
苏念晴凝了凝神,收起了笑意,欲言又止:“姐姐,祖母说除了花奴,谁都不能靠近那株玉兰,特别是……”
忧虑地看了她一眼,适时住了嘴,就等着挑起她的好奇、发问,她也才好假装为难地说出“真相”。
苏念语背对着苏念晴,知晓她的二妹妹又准备挑拨离间了,她不屑去接话,径自走到了玉兰树下,皱着眉头看着突兀出现在树下的大石头。
园子里都有专门的花奴,花是花,草是草,一层不染,干净整洁,这石头出现在这里也着实奇怪了些;再者,彩云亭她算是来得勤的,却从来没发现有这么一块石头。
唯一的解释就是后面才人为放上去的。
她探上前,彼时,害得她磕破头的大石头原封不动地躺在原地,依稀还能看到残留在上头已经干枯掉的血迹。
苏念语抿唇不语,半晌才吩咐道:“元香,叫几个人过来把这块石头搬开。”
元香点头应是,心里大致猜到了自家姑娘的意思,定是怀疑自己落树过于蹊跷了,她忙外跑。
元香能想到的,苏念晴自然也能想到,还没维持多久的笑容一下子褪了去,脸色又白了白,瞪着那块大石头,恨不得能让它突然间消失不见。
石头,这害人的石头怎么没有一并收拾掉了?
待石头一被搬开,长姐就会发现她磕破头一事并不简单,若由此进行调查,少不了要一通麻烦;这还不是重点,以长姐这种性子,若起了疑,便会有了防范。如此一来,十分不利她们的计划啊!
到这刻,苏念晴才深刻觉得自己太莽撞了,若不是因为太嫉妒长姐太想让自己出头,她也不至于昏了头脑来了这么一出。人若死了,倒是皆大欢喜;若是福大命大活了下来,教训教训她倒也能让自己痛快些。
可千算万算,竟没有料到,长姐万一起疑了呢?
苏念晴心思不定,又是怒又是懊悔,眼看着长姐唤了身边人去外头喊了人,心知自己定要阻止。
如此一想,苏念晴计上心来。
☆、第十六章 寻真相(二)
尽管心知搬开石头,真相就会分晓,也知道害了自己的人就站在她的身后,苏念语却只是定定站在石头面前,等着元香带人回来。
景是前世的景,她却不是原本的她。
上一世看尽了人情冷暖,当过众心捧月的苏府大姑娘,却也遭受过亲人下人的冷嘲热讽,原先被宠得无法无天的性子早已在静谧岁月中被消磨了大半,不再是被一点小事就能挑起滔天怒浪的脾性。
更何况,她心里清楚,暴躁只会越发迷失自我,想要扳倒刘姨娘及她那一对不简单的儿女,须从长计议。
轻风微拂,带着冻人的冷意,饶是披着貂裘的苏念语也不觉凉意袭来,她转了个方向,以避开正面袭来的寒风。
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苏念语循声望去,她的二妹把手搭在额头上,抓在手中的锦帕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粉脸,正娇娇嫩嫩地咳了咳。
身侧的两个丫头自是紧张,一边一个扶着自家主子,还有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声音里满是焦急。
“姑娘,您是怎么了?是否是因为这天太冻了?”碟玉一急,便把自己的手搭在了自家姑娘的那双细嫩的手上,以感知手是不是冻着了。
却不知她的举止过了,正经主子的手哪是一个丫鬟能随便碰上的?更何况是自视甚高的苏念晴?一粗一细的手才刚碰上,就以纤细素手回缩告终。
苏念晴用帕子掩嘴轻轻咳嗽,眼角余光却是斜向没有分寸的大丫头碟玉,闪了闪寒芒。
碟玉收了她冰冷的眼神,浑身打了个颤,便默默垂下了头。
琉璃却不知晓两人的互动,见自家姑娘咳个不停,担忧地用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姑娘,您可得缓一缓,要不姨娘就要心疼了。”
苏念晴摆了摆,连着又咳嗽了几声才收住,手捧着心口,柔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了走。
“不碍事,就是有些头重脚轻的,不是很舒服。”
苏念语想笑,却生生憋住了。
好一个苦肉计!
前世的两人“交好”,她十分在意自己的二妹,只要二妹一有点不舒服,她就会嘘寒问暖,跑前跑后的,俨然忘记了自己是苏府的正经嫡女,而她的二妹不过是个小小庶女。她对她过分的看重,无形中又让府中的人觉得二姑娘虽是庶出,却享有宠爱,在仆人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一升再升。
而此刻,苏念晴做出了这般样子,便是想用苦肉计博得她的同情。
两人离着不远,作为长姐,她过去问候一番总是必要的。
苏念语走至她的身旁,看了两眼才轻声道:“二妹妹可别当一回事,又咳嗽,又头痛脑热的,也有可能是染了病。这大冷天的,在这里吹风更会让身子不舒爽,二妹妹理应回了屋好好养着。”
苏念晴点了点头,又作势咳了几声,才润着眸子笑道:“姐姐说得是,只怪妹妹身子弱,在寒天多待一会就全身不得劲。姐姐的身子可比不得我,金贵着呢,若也染了病不好,不如我们这就一道回去吧!”
苏念语亦笑道:“待我搬了这石头就回去,不会耽误太久,二妹妹倒别站着说话,还是快些回去的好,我回头便去看你。”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她这是铁了心要先查明真相的。
苏念晴拿着锦帕的手一僵,万万没想到长姐竟会如此说。
若是在以前,长姐听到自己身子不舒服,定会马上随着自己回去,请大夫过来把脉了才会放心;如今,长姐关心则是关心,却是让自己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