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垂着眸。一动不动。
苏念语却是知道元秋此刻心里不好受的，绿枝这几个月一直是跟在她身边的，如今又把她孤零零地扔在路边，让她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苏念语便柔声道：“绿枝就算留在我身边能得我护她，可她总归要学着保护自己，我护不了她一辈子，你也是。倒不如现在下了狠心，在我能护她的情况下，让她自己变强。”
元秋的身子顿了顿，似乎瞬间想通了许多，凝了凝眉，终是开口道：“奴婢知道。”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马车缓缓入了城，又停在了苏府的大门口。
苏念语从车上下来往里走。
一路上虞美人开得正欢，白的，红的，粉的，淡紫的全都交叉开放在一处，娇娇嫩嫩的，景色十分好。
若是有风吹过，远远望去，更像是在展翅飞翔的各色花蝶，美不胜收。
苏念语心情不错，本是想直接回了玉兰苑，途中却拐了道先去了佛堂。
她方一靠近，孟婆子和姚婆子便迎了上来，不苟言笑的面上顷刻间染上了一抹难堪。
不等苏念语有所表示，两位婆子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前两日被刘姨娘传出了消息这事认起了错。
对于两位婆子的举动，苏念语却是没有料到。
诚然，能守好刘姨娘自是最好，可刘姨娘亦不是个省心的，花花肠子小心思她见识了不少，自不是那么好防的。
姚婆子和孟婆子虽是外祖母拨给她的老人，对后宅的事情很有一套，可到底是刚过来苏府就被迫着和刘姨娘交上手，对刘姨娘了解不够，没有守好也算是情有可原。
两位婆子却很干脆承认了是自己太过疏忽：“那日刚好到了午膳的时辰，我们二人原本是想轮着去用膳，却不想有个小丫鬟给我们二人送了饭菜过来。原本我们并不想接过，可那小丫鬟说她是玉兰苑的，给我们送饭来就是为了让我们能无时无刻都盯好佛堂。想想也是这个理，我们便接了那丫鬟手里的食盒。为了以防万一，姚婆子还跟在那丫鬟身后走了一段路，见到她拐进了玉兰苑这才放了心。没想到吃了饭菜没多久，我们二人就闹了肚子，心想，坏了，定是遭了人家的诡计……”
苏念语一面听着，一面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孟婆子和姚婆子会误食了饭菜倒是正常，毕竟她们在玉兰苑都还没混个脸熟就被她派来守了刘姨娘，这确实也怪不得她们。
苏念语交代了二人以后注意一些，便上前去探了探佛堂。
刘姨娘依然跪坐在佛堂前，和上次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在敲击木鱼，也没像上次看到的那般跪坐得端正，脚边是一双脱得乱七八糟的绣鞋，怎么看都像是匆匆跪下去而来不及拖鞋的模样。
苏念语双眸一眯，即刻就明白了。
大抵是方才她和孟婆子姚婆子交谈的声音吸引了刘姨娘的注意，她起身贴近偷听，妄图从中听到一些关乎庄子上的事情来；却没想到。关于西城田庄的事情她半句都没提到，转而走向佛堂。刘姨娘生怕被她发现她在偷听，便忙不迭地又跪了回去，却又因时间上来不及而过于匆促，虽是跪回了蒲团上，却还是泄漏了方才她的行踪。
佛堂前燃着香，袅袅烟气静静往上飘。刘姨娘的背影也挺得笔直。明明应该是个清静养心的佛堂。苏念语却想起了刘姨娘妄图把自己杀死在西城田庄的事来。
她是恨不得能即刻就让刘姨娘死在自己的跟前。
可是，这次她是瞒了府中才去的西城田庄，若是她出门一趟回来便大张旗鼓想把刘姨娘置于死地。难免太突兀了；不论传到了祖母或者父亲那里，指不定都会觉得是她无理取闹。
再者，她若是说刘姨娘对她动了杀机，又有几个人相信？毕竟。她在人跟前都是一副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好人模样不是？
不仅如此，二庶妹便知道她和刘姨娘其实并没有因各有所需而达成协议。想要挑拨她们母女就更不可能了。
苏念语想了半晌，又望了望佛堂里头，告诫自己万不能太冲动。
刘姨娘这次没能成功，想必也会有所顾虑。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总归以后自己都要做两手准备，一旦等到了适合的时机再收拾了刘姨娘也不迟。
自己去了一趟西城田庄再回到苏府花去了三日的时间。意味着刘姨娘已经在佛堂反省了三日，再过个几日。刘姨娘就会找各种借口出佛堂了。
到时候，真正的较量才算正式开始。
苏念语在窗边站了一会，对着两位婆子道了一声辛苦便离开。
刚进玉兰苑，徐嬷嬷就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自己笑盈盈地上前关切地问这问那，一边又让人往屋里送了几盘瓜果几盘点心，生怕她饿着了一般。
又拿眼望了望苏念语边上的元香元秋，笑容越发的深，“元秋，回来了就好。”看着倒是真的很为元秋的归来而欢喜。
元香下意识接口：“这趟回来得可真不容易……”
还没说完，就被苏念语截住了话头，“元香，我口渴了，快进屋给我倒杯茶。”顺便给了元香一个警告的眼神。
元香这才想起，在庄子上遇险这事，自家姑娘是交代过私底下不能张扬的，特别是在徐嬷嬷跟前，大抵也清楚若徐嬷嬷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受不了刺激，总之，定是坏处多于好处。
她聪明地装了傻，应了声便进了屋。
徐嬷嬷本是想问问元香方才话里的意思，丫鬟却有事找了她，她只能搁下疑问，先跟着丫鬟去处理事情。
元秋默默地伺候在苏念语身侧，元香更是及时地奉上了刚刚泡好的茶。
苏念语抿了口茶，招了招手，便让人唤了柳意进屋来。
她离开苏府的这几日，苏念语交代了柳意让她负责看着二庶妹那边的动静，此番叫她进来，就是想问问沁竹居那边的一举一动。
柳意很快便带上了门，见屋里还有两个丫鬟在场，并不急着回话，倒是先看了苏念语一眼。
苏念语对柳意的谨慎的做事风格很满意，知道她是怕有人在场不方便说话，便笑道：“这两位分别唤元秋元霜，都是伴着我的，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柳意福了福，这才把这两日对沁竹居的观察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二姑娘自那日落水被抬回了沁竹居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养病。前日她心神不定地去了佛堂要找刘姨娘，却被孟婆子她们给拦了下来，之后被气得在门口一通骂，被路过的李妈妈撞见了这才落荒而逃。如今乖乖在沁竹居里，并没什么走动，倒是奴婢收买了个粗使丫鬟，打听到了二姑娘近来似乎有心事，经常发呆，夜里还做噩梦，时常睡着睡着就惊醒了……”
苏念语细细听着，唇角勾了一道笑痕。
柳意带回来的消息无疑是好的，想来那会在二庶妹落水之际说的那些话，她多多少少都是听了进去的。
要不然她何以心神不定，又为何要去找了刘姨娘？不过是要去问个清楚罢了。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时常在想着刘姨娘到底是不是真的会对她下手，她这才会举止反常，连带着做恶梦。
也活该她倒霉！
苏念语让柳意先行下去，自己拿了个水果在手里细细啃着，神色餍足。
拿眼瞅了瞅立在一旁的元秋，道：“你身子还受得住不？”
元秋道：“奴婢并无大碍，姑娘若有事可直接吩咐。”
苏念语眯了眯眼，笑了：“那我们便去沁竹居走一遭吧，看看我那二妹妹如何了！”L
☆、第七十九章 刺激庶妹
不多时，从玉兰苑里头款款出来了三人，走在前头的是苏念语，后面跟着元秋元香。
因着要去二庶妹跟前“耀武扬威”一番，苏念语还特地先沐浴了，换了套干净素雅的衣裳，又佩戴了与之相配的不菲发饰，这才神采奕奕地出了院子。
元香手中还捧着一个用大红绸盖着的方盘子，步子一走动或者风儿一吹，绸布便晃荡晃荡的，煞是喜人。
三人很快便到了沁竹居。
守门的婆子远远看到了风风火火迎面来的俏丽少女，脸色当下就一变，忙让人往里通传大姑娘来了。
苏念语则勾着唇，直直地往里走。
倒是没人敢阻挡。
将将才走到院子里，便听得里屋传来了一阵盆碗摔碎的声音，伴随着二庶妹大惊失色的声音：“什么？她来了？就说我睡下了不见人……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出去拦住她，若她进屋来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苏念晴站在桌几前，气急败坏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门口处踏进来了一道轻盈的身影，伴着清脆的嗓音：“二妹妹口中说的她又是谁呢？”
这声音……就是化成灰，苏念晴都是认得的。
她的身子颤了颤，不由后退了两步，本能地怕跟前那笑得十分可人的长姐下一刻会化身猛虎扑向她，而后吃了她。
她僵着嗓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是来看你的，”苏念语似笑非笑，“我们姐妹情深，你前阵子受的棍伤还没好，不慎又落了水。我十分担忧。前两日因着要去接了元秋故而不在府中，如今一回来，我挂念二妹妹的身体，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探望你了，也不知道你现在如何了。”
说着，苏念语唤了元秋出来，声音十分柔和。“元秋。许久不见了二妹妹，她也是十分记挂你的，还不快些向她问好。”
元秋领了命。朝着苏念晴福了福，道：“这几个月多亏了刘姨娘的教诲，元秋学到了许多，也多谢二姑娘对奴婢的记挂。”
苏念晴死死盯着那垂眸行礼的人。死活不敢相信她就是元秋。
不，这怎么可能。元秋竟然真的回到长姐身边了！
一定是长姐又在骗她了！
苏念晴如此想着，一双眸子却是不住地端详着站在跟前的这丫鬟，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这人是黑了些，也似乎瘦了些……却真的是如假包换的元秋！
苏念晴顿时觉得一口气闷在她的胸前，呼吸不顺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姨娘不是说元秋是被送去她的庄子上吃苦的吗？为何现在好端端地站在她的跟前。没伤没病的……果真是如长姐说的那般吗？
苏念晴觉得脑子一团混乱，连同长姐唤了她几声她都没反应；等不自觉地跌坐在软塌上。这才如针扎般跳了起来。
生生被自己又给吓了一遭。
却听得长姐关切道：“二妹妹，你的脸色看着十分差，看来果真是身子骨并不大康好，一定要多休息才行。”
苏念晴闻言，望了她一眼，却见那如恶魔一般威胁她的长姐此刻一脸真诚，似乎真的十分替她想一般，硬生生让她从心里头冒出了几丝寒气，颤着声音道：“不用你假惺惺的。”
是了，长姐那日的神色分明就是巴不得她不顺利不爽快，又怎么会真的希望她好呢？况且，她和姨娘还有交易……
不，她都在想些什么？姨娘不会是这种人……
苏念晴拽着帕子，越想心头越乱，却是对刘姨娘到底会作出什么决策来也越来越迟疑，越不敢确定。
苏念语见二庶妹青白交加的脸色，倒是不急着答话，笑眯眯地望了望她，直让苏念晴又是一颤，忍不住赶人。
赶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语气不好道：“如今姐姐也看到妹妹好端端的，还没死，姐姐您可以回去了吧？”
苏念语捧了茶，轻轻抿了口，倒是很好商量地应道：“这就走。”抬了抬眼皮，又笑着十分有内容，“我这也是想多看妹妹两眼，大约再过个几日，刘姨娘也该从佛堂里出来了，我可是十分记挂她的呢！”
苏念语笑得惬意，苏念晴却是听得脸色发白。
这话里话外，长姐要表达的意思她悟了个全，几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长姐之前说过的她和姨娘之间的那个交易。
不知不觉间便扭乱了一张帕子，脸色青了青。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觉得她是姨娘的亲生女儿，姨娘定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却又拿不准，毕竟，从她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姨娘想成为当家主母，十分的想，这点上，她和姨娘日日腻在一起，心里异常清楚。
遂……长姐若说以她的命来换得姨娘在府中平步青云，她是真的猜不透姨娘会做出何种决定。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姨娘是看重她的，却被长姐说了这些话之后，心里的恐慌一下子被挑了起来。
万一，姨娘真的会对她下手呢？那她又该怎么办？
苏念晴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各种各样的想法交织在一起，根本无法从中理出头绪来。
却在这时，耳边竟传来了长姐开怀的笑声，只听得她道：“二妹妹，再过两日便要应汪旋之约去她们汪府做客，刘姨娘早些日子帮我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