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子和姚婆子肯定是想到了,遂,两个人商量好一人守在大门口,一人便四下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心细到如此,简直是绝了的。
外祖母送过来的人,果真是心思缜密,又十分能干的。
苏念语向着孟婆子道了声辛苦,便问道:“刘姨娘入了佛堂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孟婆子道:“佛堂里没什么动静,倒是刘姨娘身旁伺候的珍珠碧桃分别来过,说是有事要禀于刘姨娘,全被老奴回绝了。就在方才,二姑娘身边的丫头琉璃也来过,神色匆匆的,坚持要见刘姨娘,也被老奴赶走了。”
做得甚好。
苏念语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上了石阶,走至窗边往里看。
佛堂里亮澄澄的,透过薄薄的窗纸,犹能见到“佛光普照”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大字之下是三尊栩栩如生的佛像,一眼看去,便能让人从心底生出几分虔诚来。
刘姨娘闭着眼跪在中间的蒲团上,一只手拿着木锤,一下一下敲在木鱼上,发出节奏性的声响。
看起来不焦不躁的,倒像是真的在反省似的。
这样也好。
苏念语在窗边站了半晌,也想了半晌,最后是唇角一扬,摇着团扇走了。
元香也发现了自家姑娘的心情似乎有了个大转变,之前还愁眉不展的,如今倒是眉眼间泛着笑意。
心里着实好奇:“姑娘,您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苏念语并没有直接回答,往前走了两步,才抬头看看天,叹道:“今日气候不错,想来明日定也是艳阳高照的。”
又回过头来,对着元香道:“趁现在还有些时间,你便去准备两辆马车,明日我要去西城田庄。”
日头缓缓从山顶落下,又从山头冒出了头。
彼时,苏念语早早出了门,只带了元香及几名身强力壮的婆子上了马车。
马都是好马,一个早上便跑了一大半的路程,苏念语在车里打了个盹,却因着马车走上了乡间小路,坑坑洼洼的给颠得醒了来。
她在车里坐了好一会才清明了些,想睡也睡不着了,便想撩了窗帘透透气。
窗外空气清新,入眼的是成片规整的田地,田间有粮农在地里劳作,因着马车的经过发出了不小的声响,纷纷抬了头望了望,便用汗巾抹了把汗水又埋下头去忙活了。
苏念语没敢再看得太仔细,到底是个姑娘家,便把目光收近了些,便看到了路边长满了不知名的或红或白或紫的野花,散着沁人的芬芳。
她弯了弯唇角,让元香吩咐下去:“行了半日,我们就停下歇一会。”
马车停在了一处空旷处,苏念语在元香的搀扶下下了车,一双眸子竟盯紧了那些叫不出名儿的野花上。
着实开得十分好,她心下一动,摘下了一朵,复又摘了一朵。
元香看着便笑了:“府里的好花那么多,姑娘竟也能瞧上这些野花。”却也低下头欢快地帮她采。
苏念语勾了勾唇道:“野花怎么了,倒是十分耐看的。”
正闹着,远处忽地传来了几道马蹄声,还是元香反应机灵,还没看到那些骑马的身影,便先一步把苏念语护在了身后,往边上躲:“姑娘可要小心些。”
苏念语嗯了一声,却不算真心。
她们所在之地十分空旷,她就在边上采几朵花,并不会妨碍到旁的人,别说几匹马,就是其他的马车都还能很轻松驶过去。
想了想,她却抓紧了手中姹紫嫣红的花儿往马车的方向走。
到底是在外头,姑娘家的着实不适合抛头露面。
一边唤过元香:“这次出门我带了一块纱巾,你先去帮我取了来。”
元香应着,一溜烟便先回了马车里。
苏念语本也是想回到马车中,一抬眼,却见远处的几棵大树之后忽地冒出了几匹马,马上是几名男子,登时就打消了往前走的念头,一个转身,试图在马车之后避一避。
马蹄声由远及近,卷起一层尘土。
她将将才走出了几步,后头的马群已经掠到了她的不远处,兴许是知道此处有人停驻,倒是放慢了些脚步,只听得带头的白马一阵长啼,吓得苏念语忍不住回头看看形势如何。
方一转身,她便又后悔了。
本就是为了避嫌的,脸上又没带着纱巾,她转这个身又是为何?平白被窥了面貌而已,总不能改变些什么的。
急中生智,忙把摘了一手的野花举到面前,试图借此遮住自己的脸,却不想,她方看到白色的马腿,便听得马上的人清淡淡道了一声:
“我认得你。”
☆、第七十一章 故人身份
“……”
苏念语登时无语了,只紧紧地抓着跟前的花,却不敢放下来窥一窥说话那人到底是谁。
总记挂着在自己面前的有好几个陌生男子。
原本还在危难之际,方才回了马车的元香终于拿了纱巾过来,她背转了个身,把纱巾带上之后,又理了理思绪,才回了身。
跟前有五匹马,骑着五个男子,后方四匹黑马,前方站着一匹白马,而说认识她的人就岿然坐在上面,正抿着薄唇看她。
男子一身劲装,两只手抓在马缰上,面容如玉,眉眉眼眼精致非常,特别是那两道剑眉,修长入鬓,英挺秀致。
后面跟着的那几个人都背着弓箭,看样子像是要到郊外打猎的。
苏念语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她和白马之上的那名男子确实是第二次相见,恍惚之间,还能记起在凉亭之中那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只是,在这大马路上的,和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相认,就算曾经是他们苏府的客人也显得唐突了些。
她略一思虑,便简单行了个礼,就要回车上去。
不料,男子驱马向前,硬生生挡了她的路。
苏念语只能停下来,也不知他拦下她是何意,便眨巴了两下眼睛,瞅着他看。
男子眉眼长得实在好,人人都说她的相貌一流,苏念语却觉得眼前的男子总给她惊艳的感觉。
男子直勾勾看她,一点也没有忌讳,只是淡着一双眼道了一句:“你不识得我?”声音听起来却是带着一丝疑惑的。
“……”苏念语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才好。
却又见男子动了动,一只手从胸口摸出了一块帕子,扬在她的跟前,“这块帕子你可有印象?”
苏念语瞥了眼帕子,不由滞了滞。
那帕子上头描着几朵荷花荷叶,还有只蜻蜓立在之上,若说绣工也是一般,意境也算普通,可那些都是她自己绣上去的。
何止有印象,明明就是那日在亭子里借他的那方帕子!
帕子没要回来的那日,她惴惴不安了好一会,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想着要出事。
好在连着几日都是风平浪静的,她这才淡淡忘了这事,却不想,这块帕子竟以如此开场拉开了二人之间的序幕。
若不是男子的目光清澈,她真要怀疑他如此做是有什么不良居心的。
想来,定是自己刻意的避嫌,让男子误会她是不记得他的,从而拿出了帕子与她“相认”。
她……委实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忍不住就拿手捂住了双眸,不忍直视。
马上的男子见她这反应,竟又淡着嗓子道:“就是你。”
元香护着苏念语,瞅着前方男子的架势,心知并不是好惹的,望了望那帕子,一下子就认出是自家姑娘的贴身之物,她讶道:“那帕子……”又将将闭了嘴,把要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
赶紧拿眼觑了觑把一双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家姑娘,不免又呆了一呆。
以往见多了姑娘云淡风轻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羞臊的模样?
苏念语这会儿心思百转,哪顾得上元香看她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目光,理了理思绪,便放下了两只素手,纱巾之下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原来是凌公子,在这里竟都能遇上,委实是巧。”
又看了看那还被男子抓在手里的帕子,露了一个惊讶的眼神道,“这帕子确实是我的,已经丢了好几日,却不知原来是被凌公子捡了去,还请凌公子能归还。”
说着,便要让元香过去把帕子取回来。
男子坐在马上,英气逼人,听得她这么一说,眉头拧了拧,竟又把帕子收了回去,目光炯炯地望她,“你确定没记错?”
苏念语忙点了点头。
却见男子默了默,一声不吭地把帕子又揣回了兜里。
苏念语看了他的动作,不免眼皮一跳,已经猜出了男子的意思——这厮又不打算归还了!
朱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见男子又扫了她两眼,双腿夹了夹马身,白马一受刺激,便往前出了两步。
苏念语见他似乎要走,登时就急了,这帕子在他那边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还是拿回来的好。
便也跟着上前两步,急道:“凌公子且慢。”
男子果真停了下来,还调转了马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苏念语硬着头皮道:“帕子乃是女子的贴身物,还忘凌公子能归还。”
男子抿着唇看着她,面色淡淡的:“这帕子倒不是我捡来的,听得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帕子应不是你的,我又为何要还你?”
“……”
苏念语哪想到会被这么噎了一噎?
她不过顾及二人之颜面才如此一说罢了,毕竟今日她带着的两马车的人,虽都是她院子里的,却有几个是来自外祖母董家的。若被知道自己私底下和陌生男子有所来往,被传回外祖母的耳里,自己又不好解释,虽然一开始不过是她借了她一块帕子,可帕子被陌生男子一直带在身侧,这便是说不清的。
当下,她便不再说话了。
而男子也一头不回地带着人马扬尘而去。
苏念语坐回车里,头一次头痛了。
元香坐在她身侧,眼神煽动得不甚安分,半晌之后,才小心翼翼问:“姑娘,那帕子分明是你的,怎么会落入方才那男子的手中?”
苏念语揉了揉额头,倒也没想隐瞒:“那日下了场大雨,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了躲雨进到了半路的一顶亭子里,恰巧方才那人在府上做客,也在那躲雨,我见他一身湿,便借了帕子给他用。不曾想,爹爹带了人出来寻他,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要回帕子,便落到了这般田地。”
苏念语说着,又想起男子那日在亭中被溅了一脸雨花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这一笑完,便又开始揉着眉头。
帕子要不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元香远没那么多心思,只问道:“姑娘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压他,让他无论如何都把帕子归还不就成了吗?”
苏念语一想到这点,越发头痛,幽幽回道:“我倒也想,恐怕行不通,那人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又补充道:“你好好想一想,这京城里头,有点身份的凌姓人家都有谁?”
☆、第七十二章 亲自要人
那日给凌公子递帕子的时候她并没多想,等她回了屋一琢磨,这才琢磨了点门道出来。
凌公子长相极好,就算她也没见过多少男子,却也知道他这样的面貌绝对是佼佼者之中最突出的那个。在亭中之时便感觉得到他是锦衣玉食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皆是大富大贵人家才有的。
再稍一做联想,京城里姓凌的人家只有寥寥几户,而称得上大富大贵的显赫人家更是只有灵威侯府,恰恰灵威侯膝下有个十分俊逸,让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仰慕不已的世子爷凌舒白。
她虽没见过世子爷,却还记得她的几位闺秀好友说起他时的神采,知晓他空长有一张好脸,却是不爱笑也不爱理人的,性子极冷。
如此一番分析下来,她再猜不出凌公子到底是何身份,那她就是迟钝到不可救药了。
试想,她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还能把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怎样了不成?他没拿身份出来压人就不错了。
苏念语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许久,委实是没想到自己这重活一世,居然还让她遇到了上一世只闻其名的世子爷。
上一世明明自己到死都没不知世子爷凌舒白长得什么样貌,这一世却是把比她还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推到她的跟前,委实不能不让她惆怅。
她倚在窗边想了一路,眉头都没展开过。
马车一颠一颠地走了,比马车先走一步的那几匹马奔出了十来里路后,带头的那匹白马忽地缓下了步子。
凌舒白提了提缰绳,白马又一声长啼,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方才安分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陪同打猎的护卫也跟着停了停。
却见前头的贵公子忽地从胸口处摸出了一方帕子,看了看,才神色无波道:“她为何要装不认识我?”
身后无人敢应答。
凌舒白抿了抿好看的薄唇,拈了拈帕子,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