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忙上前问了安。
董老夫人更是放下手中的茶盏,喜着脸唤苏念语:“语丫头,快过来姥姥这里。嗯,似乎长肉了些。”
苏念语的手被董老夫人握着,暖乎乎的,她笑着在董老夫人身旁坐下。
苏老夫人也只是看着不说话。
刘姨娘却是一落位子,便热情笑道:“方才宅里出了点事情,我急着过去处理,并不知董老夫人和董夫人来了,没能来得及相迎,是我礼数不周到了。”
董老夫人还抓着苏念语的手,眯着眼端详了刘姨娘半晌。
刘姨娘没想到董老夫人有如此举动,不由怀疑是自己身上哪里有了瑕疵,正欲检查一下全身上下,却见董老夫人笑着看她:“这苏府我倒是有一段时候没来了,你这张脸看着委实面生了些。”
话里意思是她并不识得她。
刘姨娘也不介意,很是谦虚地笑着补充,还特别强调自己目前是掌苏府中馈的。
却不想董老夫人一改慈祥的面容,蹙眉道:“哦,原来不过是个姨娘。”
又看了看苏府老夫人,温言道:“方才见她一上来就急着说话,还以为是我那女婿不知不觉又娶了新夫人,不曾想,竟是个姨娘而已。”
顿了顿,又笑着道:“不过倒是个热情的。”
这一番话,听得刘姨娘脸色都变了。
董老夫人说话客客气气、和和善善的,话中之意却是十分明显,董老夫人是嫌弃她的姨娘身份;再者,她只是个姨娘,却坐在厅中与客人说笑,摆明也是在暗示她逾越了的,会客是正经主母才做的事。
还说了她热情,也是在说她话多抢风头,如此被冠上了这些名儿,刘姨娘只觉得心底冷了一片。
和董氏的雷厉风行不同,这董老夫人说话十分柔和,却是每句话却都含着意思,只让刘姨娘听得尴尬不已。
苏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当下便看了刘姨娘一眼,冷冷道:“这里是你能说话的地方吗?”
刘姨娘低垂着头,惭愧地赔了几句不是,便自个儿静静坐着,不再言语。
并不是像苏念语想象中的那般,被姥姥挑了两句,就自觉退出去的,可见刘姨娘虽在嘴里赔着不是,却真没把自己当姨娘看待的。
苏念语便起了寻她短处的心思,却不想,大姨母笑着递给了她几个眼神,似乎是在暗示她不要着急。
她愣了一愣,心神领会。
到底是亲家,还是好几年没见面的,话说得多了些并不为过。董老夫人侃侃而谈,神态端庄,话语中却不失轻快;苏老夫人虽不拘言笑,却也能附和着董老夫人,时不时还能语出惊人。
两人是相谈甚欢的,苏念语安分地坐在边上听着,不时抿口茶,听到有趣处也能弯着唇笑一笑。大姨母虽是董府的正经主母,却是十分懂理的,和董老夫人一同出门,时刻都记着自己是人家儿媳妇的身份,百孝为先。
不过是端坐着,笑吟吟地看着两位长辈寒暄。
倒是刘姨娘,平日里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心态与举止早就与之前的不同;又因着极力想在苏老夫人及客人面前留下好印象,总是不住地想插话进去。
董老夫人却是不买账的,就连苏老夫人也看不下去了,不由呵斥她来:“我和亲家说话,你倒是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刘姨娘哪曾想到会遭了苏老夫人的训斥,讷讷地不再开口,心知苏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她避嫌,忙卑微地站起身来福了福,就要离去。
董老夫人却是拦下了刘姨娘,笑着道:“亲家且别气,小辈不懂事也是能理解的,就让她留着吧。”
这语气倒像是施舍一般。
刘姨娘心里不爽,真恨不得能直接甩了手走人,无奈苏老夫人并没反对,她又想知道聊了些什么,只能陪着笑脸又坐回了原来的位子。
却听得董老夫人说道:“亲家埋怨我好久没来串门,这倒怪不得我的。这两年,我差人寄的拜帖有十几次,愣是次次退了回来,我还以为是亲家对我们董府不满意,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这次上门拜访,也是因为顺道,委实是想念语丫头,便不请自来了,希望亲家别怪罪我不知礼数。”
苏老夫人原本和眉善目的,越往下听,越发觉得不对劲,等到董老夫人笑着说完话,苏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
一双眸子冷冷地看着刘姨娘,虽不说话,却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看看你做的好事!
刘姨娘却是没想到自己拒了董府上门的拜帖一事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摊开在苏老夫人的跟前,心中暗道糟糕。
她看着苏老夫人欲言又止,不解释吧,苏老夫人这边过不去;解释吧,借口是唬不住董老夫人的,她定会知道是自己回绝掉的,如此一来便是双方不讨好。
☆、第六十三章 收拾(二)
刘姨娘还在犹豫之际,苏老夫人却也不肯为她背黑锅的。
董老夫人是什么来头,她心中最是清楚不过,怎么说,都不能由自己来得罪了这大头。
便怒气冲冲地点了刘姨娘,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姨娘忙站起身来,谦卑道:“董府拜帖一事确实是过了妾身之手的,当时是夫人刚刚过世,老爷悲痛欲绝,要守孝三年。妾身当时接了拜帖却也不敢自作主张,便去问过了老爷,老爷那会还为自己没护好夫人而自责,没有理会妾身,妾身便……”
刘姨娘说到这里,便聪明的没往下说,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一切都是妾身的错,还请老夫人责罚。”
董老夫人自然是不信她的措辞,拿苏府老爷当借口是假,处心积虑想断了她和语丫头的来往才是真的。
她的面上倒是和气,只是那双眸子却是带着冷意,任是哪位母亲被戳到了痛处,总不免黯然神伤;更何况是被一位外人提起,原因不过是为了她说服旁人的借口。
董老夫人放开了苏念语的手,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才道:“我知道苏然是个重情的,所以才导致了苏府到现在都没再添个正经主子,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待会我自会去劝劝他。”
苏老夫人私底下也是心疼儿子未能从丧妻之中走出来,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怪罪的,知道董老夫人失了儿女心里也是不好受,忙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亲家总是要想开些。”
想了想,又颇有些感慨,却也没再多说话。
董老夫人也不可能在苏老夫人面前失了礼仪,脸上的感伤眨眼即逝,“瞧瞧我,好不容易上门了一趟,又聊了这么不讨喜的话头,亲家可别怨我。”
“自是不会的。”
两位老夫人又唠了唠,一个眼神也没给还跪在地上的刘姨娘。
苏念语看得明白,外祖母言语看似和善,却是个护短的性子,她这是故意放着刘姨娘不管的,有心让她跪着;祖母的性子不浓不淡,虽让刘姨娘掌着中馈,却也从来不偏着她。
再者,刘姨娘又挑起了个让她很不喜的话题,今日的表现委实太差强人意。董老夫人不发话,她自是不可能让刘姨娘起来的。
总归还是那句话,姨娘的身份自是要做姨娘的事情,别以为自己分担了一些府中的繁琐事,便觉得自己和府中其他的姨娘不一样了。
异想天开总是不好的。
刘姨娘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这点,平日里因着都在苏府里,又掌着一些权,久而久之,心里便飘飘然了。
如今,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被遗落,刘姨娘心里说不出的挫败,又听得董老夫人说了苏府没添新主子的话,差点一口老血呕了出来,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恨着自己的姨娘身份,恨不得能一举拿下所窥视的一切……
当头被泼了冷水,刘姨娘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想着跪就跪吧,总归是吃一暂长一智。
偏偏那健谈的董老夫人又计较了起来:“……董府的拜帖虽被退了回去,如今看来倒是误会,若当初退回帖子的时候能跟着送一帖解释的言语,我也就不会闹心了。好在我今日是恰好路过,又是不请自来,要不我连这苏府的门都是摸不进来的,这误会也就要过些时日才能解开了。这说起来啊,竟然只是我自个儿想多了,唉,人老了,便是满脑的心思。”
苏念语适时握了握董老夫人的手,甜笑道:“姥姥说的什么话,祖母也时常念叨您呢,还以为是您因着母亲的事情心生芥蒂,这误会还真是不小的。”
苏老夫人顺着话道:“谁说不是呢!”
刘姨娘看着那言笑凿凿的三人,心中再有计较,都抵不住脸色惨白。
董老夫人笑归笑,说归说,却是杀人于无形的,她也算是明白了,董老夫人这趟上门,分明就是来收拾她的。
这厢,苏老夫人更是心如明镜,董老夫人虽没直接表明要惩罚刘姨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显,今日,她是一定要给个交代的。
误会?岂止误会而已,她也是刚知道刘姨娘竟拒了董府的上门拜帖达十几封之多,就算是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就像董老夫人说的,回绝多了,若是真有不得已的苦衷,出于礼貌总是要说明一番,只拒绝没作其他表示,那便是目中无人了。
董府可是个大家,当年结亲她们还是高攀了的。
苏老夫人每每想起这一桩,心里总是不舒坦,又逢刘姨娘做下了这等下脸面的事,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刘姨娘,沉声道:“我听说你近来犯了病一直不见好,不如就亲自到佛堂的佛祖面前祈福吧。待病好了,再抄些佛经感谢佛祖,至于抄几日,便是看你的诚意了。”
自掌中馈之后,刘姨娘万事十分小心,也知道机会来之不易,若自己争气,以后好日子便指日可待;若自己不够通透,手中得的这些权力定会被老夫人要回去的。
府中的事情繁琐,多到她无法想像,甚至一些遇到的事儿,她从来都没接触过的,她熬了多少的日夜,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在苏府有了一席之地。
却还是人家看自己不爽,便能挑出自己的错处来。
她当即乖巧应了声是,却不想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苏老夫人顿了顿,道:“你且好好养着,府中之事我自会先担着。”
刘姨娘本能地抬头,眸中满是掩不住的震惊,她道:“老夫人……”嘴唇抖了几抖,却是脑中一片空白。
老夫人这是在夺她手中的权!
刘姨娘自是不愿也不舍得放手,可此刻就算自己不同意又有什么法子?说到底,还不是老夫人的一句话了事?
只能自己先顺着,以后再努力一些,说不准今日老夫人收回去的权力不久就回到她手上了。
这么一想,刘姨娘表现得越发低声下气,知道苏老夫人看重董老夫人,便又赔了不是,直到苏老夫人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这才主动退出了屋子。
等她立在佛堂面前,双手合十对着佛祖拜了拜之后,便把跟着过来的两名丫鬟遣了下去。
将将房门一掩,刘姨娘面色一变,“哗”的一声,双手把供奉在佛像跟前的瓜果点心一并扫到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把方才在董老夫人面前所受的委屈一刻不留地发泄了出来。
“终有一日……”
☆、第六十四章 要回元秋
苏念语还是头一次见识到了外祖母的厉害。
刘姨娘算是很有手段的人,又是个能忍的,心思重不说,为了达成目的十分狠得下心,否则也就不会有亲眼看着自家女儿挨罚这一说了。
却是被外祖母轻轻松松几句话就给收拾了的。
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
眼见着刘姨娘已经被罚去了佛堂,已经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厅堂中所聊的话题轻松了许多,这茶喝到一半忽地想起放在马车上一同带过来的几箱难得一见的珍果,董老夫人忙使唤了人去把东西抬了过来。
给苏念语留了一箱,其他三箱便让苏老夫人留下,她笑道:“这些瓜果是语丫头的二舅去了趟西域,见到这些瓜果十分可口,连夜让人运回来的,中途还闷坏了一些,等到了府中已经只剩了一半,着实可惜。我琢磨着这瓜果十分稀有,我们这想吃是吃不到的,便趁着要出门装了一些放在马车上捎给亲家和语丫头试试。都是些小东西,也就是尝个鲜,亲家可不要嫌弃才好。”
苏老夫人一听说,也知道这些瓜果来自遥远的西域,单单是这运回来所要耗费的气力财力及保鲜之道,便不是寻常富家能承受得住的,忙道:“看您说的,我又怎么会嫌弃呢?”
却还是推辞了一番这才让下人收下,又让人立刻去洗了一大盘子的新鲜瓜果端了上来。
盘子里的瓜果有好些品种,大小不一,红橙黄紫,色泽鲜艳,混杂在一起,平日里倒真的鲜少见到。
因着刚刚清洗过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