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语眯眼看了看,勾了勾唇角,还真别说,刘姨娘挺舍得。
待她把人都遣下去了之后,苏念语才站在案台后,又把自家弟弟给招了过去,又让他在书桌前坐好。
却是挑出了两把笔,又在小不点跟前放了一叠白晶晶的素纸,一手提着袖摆一手研磨道:“按理说你才回来两日,应该多让你休息几日才好,可你如今已经八岁了,较之于同龄人,应是落了不少的知识。姐姐倒也没想让你一下子都赶上去,可是一日练一点一日学一点,到时候也才不会学得太辛苦。”
苏子炎很乖巧,一边点着头,一边却是好奇地把笔矛握在了手里,道:“……以前刘婶教我写字的时候,都是蘸着水直接在地上画;像姐姐给的笔,我也只看过私塾里的学生有的。”
苏念语笑了笑,倒没说他手中握着的这支笔是外面普通人家用不起的。
很快,墨汁便磨好了。
苏念语想了想,决定从最基本的汉字教起,她先把一到十的十个字各写了一遍,问他:“一到十的汉字,你学过么?”
苏子炎点了点头。
苏念语便把写好的十个字打乱了顺序,再摆在他的跟前道:“……你现在把它们按一到十的顺序排列好,若没问题,我便教你其他的。”
苏子炎用力地点了头,没花多少时间就把纸张给排列好了。
苏念语翻了翻,看了看。唇角勾了一丝笑。
竟全部都排对了。
索性就直接让他念了一遍再让他自己默写了一遍,竟是半点错误都没有,她不由喜上了眉梢,赞道:“炎哥儿真棒,果真是有努力学过的,就连笔划多的字也都没默写错了。”
苏子炎眸光闪了闪,面上淡淡铺了一层红。
苏念语索性直接问:“你还会写哪些字?”想了想。又道:“之前刘婶给你买回去的书。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苏子炎的脸还是红着,“那几本书上头都有标明怎么念,如何写。我闲事无事就自个儿琢磨。家里买了五本,我已经学了四本了,只可惜因为走得匆忙并未带过来。”
苏念语当真是对眼前的这个小人儿刮目相看。
从私塾先生书中买下来的五本书,竟是自学成才了四本。可见弟弟是个勤奋好学的;以后若再得到好的先生的指导,那还不越来越好?
苏念语当真是欣慰之极。眉开眼笑之际,却又不知要教些什么才好;原本是想着从头学起的,却是不想,她这个弟弟给她的惊喜还不小。以他这般形容,保不准比那些进了私塾的小公子学得还多。
想了想,决定先让他自个儿学着画画。毕竟,方才遣人回去拿的东西中有不少简单的花草类的画卷。只要他懂得拿笔,就算他之前没作过画,总归多画上几遍就能仿一些出来。
却是没想到,原本矜持略有些冷的弟弟一打开画卷,就被迷住了;书桌本是拿来给他写字用的,如今则是铺满了大大小小各类花草飞禽走兽的画卷,他自己看得眼花缭乱不说,想提笔的时候才发觉书桌上哪还有给他铺纸张动笔的地方?
他皱了皱小眉头,盯着满桌子的画卷却还是舍不得收起来,到最后看着她道:“姐姐,我能趴在地上画吗?”
苏念语自也没拒绝。
地上纵然没书桌干净,可有多少文豪写字作画都是不拘小节,别说是在地上画了,就是趴在墙头淋漓作画的人也大有人在,何必又拘谨于在哪里画?
苏子炎终露了雀跃的神色,又把其他未打开的画卷一并都打开铺在地上,小小的人匍匐在其中,一手拿着笔,一手压着纸专注地画了起来。
苏念语看到这般的画面,就觉得心里十分温馨。
本以为画上一会,地上趴着作画的小人儿就会受不住,却不想,自己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他起过身。
苏念语想着这般下去,炎哥儿估计没那么快失了兴致,便自己到屋子里的贵妃椅上去卧着,本是想闭目养神一番,却是忘记自己昨日大醉还没缓过来,这上下眼皮才合上,便直接睡过去了。
她甚至还做了个梦,梦里是她那长大成人的炎哥儿,英俊不凡不说,还中了状元,正跨坐在马上,胸前带着朵红花,身后一堆报喜的官兵,正在城里绕圈接受百姓们的祝贺……
梦境着实过美,苏念语竟是笑成了声。
似梦似醒之间,好似听到有人在耳边道:“唔,是做了什么样的梦,竟还会笑出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苏念语自是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念语才醒来,贵妃椅正好是摆放在另一头的窗下,她这一睁眼,即刻就被西沉的日晖撒了满眼,她不得不先抬了袖子挡了挡;待她渐渐适应了,再看向外面的景色,这才发觉已经夕阳西下。
忍不住自语道:“本以为自己只是躺了那么一瞬,却是没想到一觉醒来便又是黄昏。”
这话将将说完,忽地想起了早时父亲说要过来同炎哥儿用午膳的话,还没完全从榻上坐起来就想先喊了人进来。
却不想,因着昨夜喝多了酒,又是刚刚睡醒之际,嗓子自然不大行;好在有人很及时地给她送过来了一杯水,她连头都没抬,先接了过来润喉。
待喝完了,苏念语的嗓子润了些,把茶盏递回去的同时说道:“……快些传令下去,就说父亲下朝后会过来用晚膳,让双喜苑的厨子多做些饭菜。”
那人嗯了声,道:“正好我也还没吃饭,还得再加上我一份。”
竟是个熟悉的男子的嗓音!
苏念语登时就抬了头,撞见的正好是一张惊心动魄的美人脸,还未说上话,便先看到了世子爷娇嫩的下唇有一个新疤痕,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元香说她咬伤了世子爷嘴唇的话。
……苏念语脸红了,这一脸红,就连看世子爷一眼都失了勇气,甚至还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能不能直接跳窗逃走。
只可惜,这个只是想想而已。
凌舒白却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很是自然地在贵妃椅的边上落了座,轻轻地触了触唇上的新伤口,道:“唔,你也不必自责,你虽把我咬伤了,但是我当时就直接把赔偿拿回来了。”
赔偿……
在那种情况下,赔偿还能是什么?苏念语很想捂住脸,想着再这般谈下去,保不准她要羞愤而死,要转移注意力才好。
想起方才她让厨子多做饭菜的话还没传将出去,她一骨碌下了塌,讪笑道:“……我先去厨房走一趟,世子您先在这坐着。”
说完之后,提着裙角几乎是落荒而逃,压根就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连着画了两三个时辰的小人儿。
待她在外面调整了心态,淡定自若地走进屋的时候,这才看到已经回到书桌前坐着的弟弟苏子炎。
方才坐在贵妃椅上的世子爷,也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身侧,一只手就指在画纸上,轻声道:“唔,你若想把画画好,就要先把主体轮廓勾勒出来,再把其他的一点一点画上去。作画不需过急,需要的是平心静气,全力以赴,并不是说你画出来了就行了,你得把它所要体现的精髓给画在纸上,那才算是把这东西给画活了……”
小不点弟弟不住地点头,全然没有之前对汪旋的那些警惕之心,也或者是她睡着的时候,世子爷和小不点弟弟已经过招了,只是到最后是世子爷赢了。
总之,苏念语惊呆了。
一大一小坐在书桌后,极为融洽,若是自家弟弟能再白一些,那五官也是极为俊秀的,咋一看,都如是画中人一般。L
☆、第二六七章 你看我怎么样
苏念语不自觉地走了过去,正好看到弟弟笔下的纸张跟前还敞着一张画着几枝寒梅的成品画,就见世子爷挪过了一只手压在上面,道:“这张里头的寒梅要体现的是它的不畏严寒,越冷开得越好;不仅如此,单看这张画,就好似能闻到寒梅散在空气中的浓郁香气,这也是精髓之一。”
小不点把笔放在边上,目光随着世子爷的那只手动着,很是专注。
苏念语不知不觉地勾了一抹笑,决定不打扰二人。
想了想,便默默地回到了厅里的桌几旁,给二人倒了两杯茶水,将将端到了他们手上,小不点弟弟还抬头看了看她,半天都没接过。
她这才笑着道:“炎哥儿也画了大半日了,应该是口渴得很,喝吧。若是肚子饿,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厨子已经在做了。”
苏子炎却是脸又红了,“……我只是习惯自己动手。”
苏念语听明白了,敢情在外面的这几年,她的这个弟弟已经养成了做什么事都自己亲自动手,不过他人之手,如此这般,倒是个十分好的优点。
苏念语点头道:“自己动手自然是好的,姐姐不过是看你们都在忙,顺便帮你们倒上罢了。”
苏子炎这才接了过来,小声道了声谢谢。
世子爷冷不防站了起来,从书桌旁离了开;苏念语顺势也跟着走,心里到底是存着好奇的。
二人走到门口处才停了下来,苏念语朝书桌那边望了眼,才双眸亮亮道:“算上今日,我家弟弟才回来两日,待谁都很警惕。怎么我这一觉醒来,你便能和他相处得这般融洽了?”
世子爷靠在门上,唔了一声,深沉道:“这是因为本世子平易近人。”
苏念语:“……”
苏念语想哭,总觉得和世子爷越熟了,便发现他这人……越不要脸了。
大抵是不忍心看到她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世子爷最终还是高抬贵手。把事情淡淡说了说:“……我本是想着你昨夜大醉。要过来看看你如何,听说你在双喜苑,便也过来了。这门才一进。正好看到你弟弟趴在地上,一手握笔一手撑地,还拿警惕的目光望了我半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后,我想了想。就跟他说我是他姐夫。”
苏念语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然后呢?”
“然后他还是不理我。又瞪了我半日,”世子爷摸了摸下巴,“我还寻思着,似乎是第一次有人敢这般待我。”
苏念语想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再然后呢?”
“我也不理他,却也跟着盘腿而坐,只在边上看着他画画。起初他还要赶我走,我就当没听到;到最后他无法。边画边用眼角瞄我,然后我不时指正他,再然后就相熟了。”
苏念语点了点头,还是头一次觉得,脸皮厚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的弟弟吃这一套。
她放了心:“这般倒是好,这段时日我会多陪着他,想来大部分时间会在双喜苑里,你和他合得来,便也能一起在这里待着,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世子爷嗯了声,抬了屋里坐着和笔墨纸张奋斗的小人儿一眼:“你这弟弟在画画上倒有些天赋。”
苏念语双眸一亮,“真的?”
世子爷又是嗯了一声,矜持道:“……仅仅比小时候的我差上了那么一点。”
苏念语:“……”
二人站在门口没说多久的话,下朝归来的苏然已经从大门口大步走了进来,身上的朝服已经换下,一张脸上容光焕发的;一抬头见那全身发光的世子爷,便把轻松惬意的笑容收了收,作了个揖:“世子爷安好。”
凌舒白虚扶了把,自自然然便把新称呼给喊出了口:“岳父大人不必拘礼。”
苏念语的心口跳了跳,想了想,觉得以他们二人已经订亲的关系,先些时候喊上岳父也不算什么特别稀奇的事,便只立在一边当没听到;苏然却没苏念语这般镇定,好半天了才反应过来。
抖着手抹了一把汗,本是想说点什么的,却又苦于刺激太大,一时无法组织到恰当的词句,最后只得晕乎乎地一同进了屋。
一进去,看到的便是被埋在一堆字字画画中的小人儿,苏然即刻心神归位,也没顾得上走在前头的世子爷,两步上前就掠到了书桌前。
苏然很欣慰,欣慰得简直就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炎哥儿是在画画?”还没等来回答,就激动地从乱七八糟堆了一堆的画纸中抽了一张看了看,喜得眼圈都红了,“这是你画的?”
苏子炎已经放下了笔,只抿唇看了看他。
苏念语则接了话,“炎哥儿已经自个儿画了一个下午了,我还想着让父亲请个好先生回来教他读书习字呢!”
苏然喜滋滋地点了点头,“都怪我糊涂,炎哥儿都回来两日了,一时竟没想到这些;待我物色一番,给他找个名师。”
苏念语笑道:“我陪了炎哥儿一日了,觉得他十分聪明好学,若他有名师带着,以后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苏然更是欢喜得很。
边上的世子爷忽地咳嗽了两声,苏然即刻就反应了过来,又绕过了书桌把人往厅中间的桌上请,“世子爷定是肚子饿了,请您先上座。”
世子爷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