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老夫人一想通,总算面色好了许多,她拉着苏念语的手。面上拢了淡淡的笑意:“还是语姐儿分析得好,我之前只顾想着晴姐儿这一退婚。不知人家会如何看她,心里乱糟糟的,竟是没有想到这些,果真是人老了。就容易糊涂了。”
赵妈妈见苏老夫人终于有了表情,心中自是欢喜,也跟着凑了话:“老夫人哪里是老了。分明就是一宿没睡,故才会想不通这些事之间的关联。”
苏老夫人便跟着扶了扶脑袋。道:“唉,不行咯,不过是一宿没睡,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恰好这会儿,丫鬟端了热过的药汤上来。
苏念语便道:“祖母,您得吃了药才成。”
苏老夫人如今这心里一想通,便什么都好说,她看了眼那黑糊糊的药,道:“唉,这药倒是苦得很,十分难入口。”
苏念语把丫鬟手中的药汤接了过来,笑了笑:“良药苦口呢,更何况赵妈妈还特意给您准备好了香甜的梅子干。”
赵妈妈便把捧在手中的果盒在苏老夫人跟前晃了晃,附和道:“老奴可在里面装了好几样干果,老夫人您吃了药之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苏老夫人便从果盒里头拿了一颗梅子干放进嘴里,再把眉头一锁,捧了稳药汤便仰头喝下。
待放下那空碗,苏老夫人的整张脸已经皱成了一团,苏念语赶忙递过去了一杯茶水,苏老夫人忙不迭地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一连喝了两大杯,又往嘴里放了好几个甜丝丝的干果,苏老夫人那如临大敌的表情这才松懈了下来。
还不忘转了头跟苏念语“诉苦”:“我每日都得喝这苦到骨子里的药汤,十分难挨。”
李妈妈扑哧一声笑了:“老夫人分明就是怕苦才会觉得辛苦,可您又不能不喝。”
苏老夫人这才叹了一声气,“可不是。”
苏老夫人这心结一解开,总算恢复了生气,苏念语甚至觉得,比起之前的祖孙相见,祖母今日似乎对她更为和善和亲热,都会在她跟前甩起小性子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开解”了她。
不管如此,祖母如今心情当真是好了许多。
想着祖母这药一喝完,又没了什么严重的心结,再加上她一宿没合眼,想来很快被会觉得困倦了,要去休息;如此一来,她得趁着眼下这大好的机会和祖母叨一叨,以完成自己来此的目的。
祖母唤过赵妈妈:“……语姐儿极喜欢吃杏子干,等会她若要回去,便给她装一小盒带着。”
彼时,苏念语口中正含着一个黄澄澄的杏子干,闻言,却是抬了头;苏老夫人倒是不知自己的话引了孙女的注意,只是转了头又吩咐其他伺候的丫鬟:“屋里不是还有新鲜的贡井葡萄吗?快些洗了拿过来。”
苏老夫人自顾自说着,比起刚进院子时她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如今倒是生动了许多;苏念语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睫毛。
心中想着的却是祖母口中说着的杏子干及贡井葡萄之类的话,她的确喜欢吃杏子干,贡井葡萄亦是她的最爱。
只是祖母竟会毫不犹豫地准确说出她喜欢的这两样东西,着实让她略有些迷茫。
回头又略略想了想,自己之前和祖母交恶的那些年,也许阴差阳错中祖母偶然得知了她喜欢吃的东西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苏念语又觉得很有可能,遂,丫鬟把刚刚洗好的贡井葡萄拿到她跟前时,她极为自然地摘了两颗。
苏老夫人看着她的动作,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期间,见祖母的眸子泛起了红,苏念语便知道祖母大抵是困了,若是没猜错,祖母很快就会回里屋去,到那时,她就算有话要说,也失了机会。
便把葡萄皮吐在帕子上,又翻了个面拭了拭唇角,直截了当道:“祖母,孙女做了一件事,还请祖母您别怪罪。”
苏老夫人一僵,方才的轻松神色一下子收得无影无踪,就连语气都绷紧:“什么事?”
有此反应,着实是因为前面晴姐儿给她留下的阴影过大,咋一听语姐儿这话,想的便是语姐儿应不会也犯下了什么不好的事这般?若果真如此,她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
好在那娇滴滴的孙女噙着笑道:“孙女得知祖母把二妹妹身边的绿枝打了四十的大板,担心她撑不过去,故没经您的允许,自作主张先遣人去请了大夫帮她看了看。”
苏老夫人皱着眉问:“就这事?”
苏念语依然镇定地点了点头。
苏老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却直直瞅着她,眸中显出了几分犀利来:“那丫鬟是该死的,若不是她在背后教唆,晴姐儿又怎会犯下这般错误?打了四十大板后,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苏念语却是不急不缓道:“孙女亦是听说了这事,只是她若死了,则十分不妥。”
苏老夫人不防备会有这么一说,便沉着眸子问:“如何不妥了?”
苏念语笑了笑,这才解释道:“那绿枝是二妹妹身边的人,若是被祖母您打了一顿,总归可以说是她犯了什么过错;可若把人打死了,外头的人肯定就会想,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再想到绿枝是二妹妹身边的人,难保不会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二妹妹的身上,再顺藤摸瓜……”
苏念语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心知她说得如此明白,祖母肯定听出了自己的话中之意。
果然,祖母默了默,道:“这个丫鬟你便好好让大夫看着,左右不能让她丢了性命。”
苏念语柔柔应了声是,心里头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眼下,绿枝浑身是伤,有些地方还是伤到了筋骨,还真得有大夫时时帮忙看着才行;好在祖母这边没问题了,那便都不是问题了!L
☆、第二一三章 真是大罪过
苏念语从宁容院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挂在了高高的枝头上。被那日晖这么一晒,苏念语才意识到今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晴朗日子。
放眼望去,红的红,绿的绿,空气又清新又清香,就连那缓缓送来的微风都和和暖暖。
苏念语掌着团扇,静静立在一处花圃边上,白色裙角因着时有微风而轻轻晃动着。
她把圃子里的花儿看得专注,忽地想起绿枝还奄奄一息躺在柴房里,忙唤了个丫鬟过来:“……你去找了元秋,便说绿枝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让她可以放心大胆遣个丫头去柴房照顾她。”
丫鬟应了声是,转身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苏念语站了站,又想着二庶妹及司徒楠之间的婚约,心知为了遮掩二庶妹的丑事,父亲无论如何都会强硬退了这门亲事;否则,一旦有人从中大做文章,到最后丑事一抖,那苏府就真的没了任何颜面可谈。
再者,父亲为人正直,过错又在二庶妹身上,他决不会因为骨肉亲情而徇私。
遂,二庶妹哪怕只是被抬进太仆寺卿的家门当妾,发生了这事之后,这门亲事是退定了。
想到这些,不免就想到了刘姨娘。
不得不说,刘姨娘是个有手段的,出了二庶妹这桩丑事之后,当机立断去找了祖母,自是心里清楚如果直接去找父亲,以父亲那般的正直性子,断是怎么劝都没用的;而祖母却不一样,自二庶妹还小的时候,刘姨娘就颇有心计地把二庶妹往祖母跟前凑,而二庶妹有刘姨娘背后指导。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便讨了祖母的欢心。
更是明白父亲十分敬重祖母,若由祖母去和父亲谈,许就能为二庶妹赢来了一线生机,却独独漏了荣安公主。
大抵也是因为和荣安公主没接触过,猜不透她会有什么举动和想法,刘姨娘这次一败涂地也不算冤枉。
故。从祖母那边听说了二庶妹退亲之事。刘姨娘纵是觉得司徒楠配不上自家女儿,却也不想因着这般的丑事而取消婚约,若是退亲的缘由被传将出去了。那以后她的女儿要如何活下去?颜面无存不说,还有哪家的公子肯娶她?
遂,在宁容院里头,她一个怒急攻心就晕了过去。
据说。到现在都还蔫蔫地躺在观翠楼里,连门都没踏出来过。更别谈去看看她那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想来还没缓过来或是在独自伤神。
远处飞来了一只色泽鲜艳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苏念语噙着笑又看了会。这才慢悠悠地挪开了步子。
她是该遵循父亲之意,去看看她的二庶妹了。
苏念语带着元香往沁竹居走,方才憋了半日没说话的元香倒是忍不住了。靠着她小声道:“姑娘您是要去探望二姑娘吗?”
苏念语闻言,侧头看了看她。唇角勾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再看元香,面上装得中规中矩的,眼神中却透着兴奋的奇光,她不由揶揄道:“二妹妹是和你有什么仇?看你倒是一副想落井下石的模样。”
元香谦虚地笑了笑,“二姑娘怎么会和微不足道的奴婢有仇呢?”顿了顿,忽地咬牙切齿道:“明明就是奴婢和她有仇!之前她风光得意的时候,打起奴婢来毫不手软,又是污蔑又是恶语相向的,奴婢就等着她的今日!再说了,”元香瞅了瞅四下无人,贴着她道:“姑娘的敌人就是奴婢的敌人。”
苏念语被元香这一通变脸给逗乐了。
可到底是在路上,不方便过多谈论这些话,便没再接口。
二人又安静地行走了一会便到了沁竹居。
守门的两位婆子原本正站在一处说着话,冷不防的,见青石小道的那头忽地出现了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孔,就好似看到了罗刹一般,四只眼睛睁得老大的。
反应过来之后,一名婆子赶忙往院子里跑,另一名婆子面上的表情就如临大敌一般,一边强迫自己做出欢喜的样子,一边则是搓着手,不住地往后回望。
想来是要看看自己的同伴通报得如何了。
苏念语倒是走得不慌不忙,离着还有几丈远,那留下的婆子已经陪笑着迎了上来,福了福:“老奴见过大姑娘。”
神色里仍透着一股紧张。
苏念语恍然才记起之前自己强闯沁竹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遇上被死命拦着的时候,元秋元香二人的手掌没少招呼到她们脸上,以至于守门婆子远远看到她,便一副天要塌下来的绝望神色。
想来,她的出现给她们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果真是罪过啊!
苏念语默了默,还是扯出了一道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得那守门婆子颤了颤身子。
“怎么,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如此紧张?”
守门婆子愣了愣,反应倒是极快,赶忙回道:“老奴只是见到了大姑娘,心情激动……”
“原来是这般,”苏念语又淡淡道,“我听闻昨日二妹妹给磕破了额头,今日特地过来看看她。”
守门婆子闻言又是一抖,拧着个眉头面上十分踌躇,正想说点什么话,苏念语却是懒洋洋给打断了:“怎么,你还想拦着我不成?”
婆子面上十分难看,却也学聪明了,“不是,老奴怎敢拦了大姑娘……”却也不敢直接让道,只是拿眼悄悄往院子里头看了看,希望能看到那进去通报的同伴回来的身影,只是可惜,任她瞪坏了两只眼,依然什么也没有。
苏念语瞧那婆子一副死到临头的神色,又乐了,想想还是去逗二庶妹要紧,便收了看婆子笑话的念头,她道:“还不快让开!”
婆子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了两步。明明已经慌了手脚,却还是咬着牙堵在门口。
苏念语眸子一眯,“元香……”
准备唤元香上前以暴制暴。
婆子何等机灵何等明了?当下就让出了身后的路,陪笑着道:“大姑娘您里边请!”
苏念语便带着元香一同进了院子。
大抵是之前那守门婆子跑来通报的那个身影太过惊慌失措,无形之中便给了院子里当差的丫鬟婆子一个讯号——大姑娘来了,遂,苏念语这才刚走几步。就见院子里亭廊上或者角落里不时有目光朝她而来。
见她看过去了。才慌慌张张低下头,不是装作在做事,就是赶忙躲得远远的。
当真是小心翼翼到了极致。
苏念语摇着团扇。心里想着这般最好,省得这沁竹居的还目中为人,她还得帮二庶妹“清理”一番。
她缓缓地往二庶妹的闺房而去,守门婆子正好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脸快哭了的神色;正欲把门拉上,一抬头却见门口立着个少女。不由吓得差点腿软,想出声问安,却是张张嘴,讷讷的说不出来。
苏念语索性便给她打了个手势。让她直接出去,可怜的守门婆子眼神闪烁不已,看看跟前的少女。又回头看看躺在榻上不知道什么状况的自家姑娘,最后只能在原先还没来得及打下去的手掌之下急忙忙撤了。
门口就立了两道人影。苏念语轻声轻脚地走进去之后,跟在后面的元香体贴地给关上了门。
捂在薄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