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他还在想,那俩人都有房的,做什么要赖在他家不走?
还有,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你瞪我做什么?不是你不想叫他搀和进来么?”
“好吧,好吧,我没对他做什么,他只是会昏睡的久一点而已,不伤身体的。”
“过了六点就走吧,我这可是免费的,时间可贵着呢。”
颜瞳翻了个身,感觉有什么在瞪着他,霎时就跟被泼了凉水一样,惊醒坐起。
他身处在自己家,但是此时的场景跟他记忆里却并不能相符,他的房间是下午向阳的,一般落日之后虽说不明亮,但也不至于昏暗,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他以为是眼睛的问题,就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右眼还好,左眼隐隐的还有些疼痛。
他揉眼睛的时候,感到身边坐了个人,床垫一下子就塌了好多。
颜瞳一只手按在左眼上,微微扭头,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又惊了一下,转念想到,现在可能是他在做梦。他捂着左眼,对来人道:“小何?”
小何的面目还跟他没死之前一样,眉脚微微下撇,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颜瞳又问:“小何,你有什么事么?”
小何低下头,闷闷不乐道:“你答应我的事,怎么没做?”
颜瞳疑惑:“我答应你的——我不是做到了么。”他突然一拍额头,大呼,“对了,你的头呢?”
小何依然低着头,却吃吃笑道:“是啊,我的头呢?”
颜瞳想要安慰他,就准备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手还没挨到小何的身体,小何的头突然从脖子上掉了下去。
颜瞳吃了一惊,还在发愣中,小何的身体已经朝他扑过来,两手掐住他的脖子,力道大得就像要把他的头从脖子上拧下来。
颜瞳吃力挣扎,心道,怎么还不醒?嘴里说道:“小何,你听我……说……”
没有头的身体两只手持续用力,地上的人头嘴唇一开一合,缓缓道:“那就把你的头给我,把你的头给我……”
“把你的头给我,我不要死,不要死……”
“你已经死了,就算……就算把我的头……头给你……你也活不过来了……”颜瞳闭着眼,用两手掰着小何的手,奈何小何的力气大的惊人,他怎么都挪不动半分。
小何的头凄然一笑:“我不要死,我不要一个人死,你陪我吧,有你陪我就不会冷了,陪我……”
颜瞳憋的脸发青,腿乱蹬,却不知道又被什么抱住,两眼闭着,还能看到混混沌沌的影子闪来闪去,就跟阴间勾魂的牛头马面一样,一个个怪异无比。那些影子移动着,却也如同被禁锢着,活动范围只有那么一小片。
他在想那些是什么的时候,一只小手摸到他的心脏,软软的童声响在耳边:“我都没有呢。哥哥,心跳真好听。”
被按住的腿脚似乎有无数的虫子啮咬,颜瞳感到既麻又疼,想动,想逃开,但偏偏不能如愿。他满头大汗,双手捏拳,攒集全身的力气,突然大吼一声,挣开脖子上的手,也在同一瞬间睁开了眼。
眼前的一切,出现在梦里还好解释,可是他很明显知道这不是梦。他的腿上扒着数十只手,每一只手都白骨嶙峋,突出的骨头和指甲把他的裤子都刺破了。那种被虫子啮咬的感觉,必定就是被那些手在皮肤上滑过带来的。
颜瞳站不起来,就拖动身子,以期离那些东西远点,可是不管他移到哪里,那些手都扒着他的腿不放。他想还好那些不是人头,不然腿会被啃光吧——不对,现在腿上的皮肉被扯又是怎么回事?!
颜瞳啊啊大叫:“噩梦快醒,邪灵退散,邪灵退散啊,啊啊啊!”
谁来救救他啊?
抑或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真的叫人来,解救他于白骨撕扯当中。十一月的天,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雪,在雪花乱飞当中,一个白衣黑发的人出现在颜瞳眼前,把他的衣领一提,半空用力抖了抖,颜瞳腿上的白骨就跟被筛掉的糠,一个个掉在地上,瞬间消失无踪。
再看小何的断头跟身子,皆在转眼间不见了。
颜瞳还被拽着领子,半晌没反应过来:“你是?”
那人没说话,但是全身堆满的寒气让颜瞳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想起来一件事:“你是那个上我身的!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他不会想到他那么好心预料到他有事,特意来解救他的。
那人还是没说话,只看着颜瞳,把头凑近他的脸,慢慢开口:“你眼睛里有东西。”
他一说,颜瞳立即又感到左眼微疼,忙用手按住,道:“可能是有吧,不过不知道是什么。”
“去医院。”那人道。
颜瞳一只眼看着他,犹豫道:“没必要吧。”
“带钱,去看人。”
颜瞳:“啊?”
雪妖要看的人是小何的爷爷,他早上跟成蔚然张星陌一起出来后就去找了小何的爷爷,不过他的样子自然不能直接出现在世人眼前,所以就隐去了身形。到医院得知小何的爷爷肝病恶化,又没有钱,医院直接就想不管了。他在那里守了一天,这才决定找人帮忙。
颜瞳拿着卡,急匆匆跟着雪妖跑,压根就忘了现代的交通工具。雪妖半走半飘,嫌颜瞳跑的慢,一个闪身,附在了颜瞳身上。
路人只见一个跑的比汽车还快的年轻人,不一会就消失在微微暗黑的街道上了。
到了医院,非颜瞳本意的刷了他卡上的三万块钱,让那些医生赶紧开了最好的药拿到小何爷爷的病房,还把小何爷爷从普通病房转到单人病房。
颜瞳肺都要炸了,偏偏还要身不由己的给小何爷爷笑脸,让他好好休养身体。
抑或是那雪妖对小何爷爷有异样的感情,借用颜瞳的手,去拉小何爷爷的,两只手相碰的时候,颜瞳又忍不住快速把手缩回来,那一瞬间的碰撞,似乎有什么记忆也一闪而过。
雪妖有些失了镇定,定定看着小何爷爷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找了你那么多年,没想到早已到你身边,却至今才发觉。”
过去的时光如流水一般漫上心间,滑过心壑,勾起一幕幕难以忘怀的记忆。
冬雪初霁,他被射伤,却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雪妖千百年来都寂寞冷清着,从没有接触过人类的体温,就是自己借用的身体,也是毫无温度的。可是那人的手心和胸膛,都让雪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触觉。
贪恋,慢慢的开始依赖,更忘记了自己作为妖的身份,忘记了妖的天性。
以至于被开膛掏心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无力。
血蔓延了眼,白与红交织着,是那么极致的美丽,又是那么狠绝的残忍。
他为他招魂,虽招了魂来,却不能令他复苏。他听信谣言,把未醒来的人安置在自己宅子下面,又把始作俑者剥皮丢进油锅里炸,把那些无辜的村民一个个砍掉头颅,分尸,埋进墓穴。只想等他在某一天,醒来。
这些,雪妖并不完全知道,但他通过颜瞳的手,奇异的触到了小何爷爷的灵魂。
颜瞳也怔住了,雪妖是借助他的身体感知到小何爷爷的灵魂深处的,所以那些东西就跟放映的电影一样,在他眼前清晰的过了一遍。
传言阎罗殿有一孽镜,可照阳世各种罪恶,罪孽深重的,自有上天在看。因果循环,种其因,必收其果,报应不爽,当世不报,来世必还。所以小何爷爷今生,才如此凄惨。
颜瞳叹息了一声,见小何爷爷浑浊的双眼瞧着他,一脸疑惑。他这才想起刚才雪妖借助他说了一句话。还未想到解释的说辞,小何爷爷又抓住他的手。雪妖在此时已经离开了颜瞳的身体,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小何爷爷道:“孩子,你别再忙活了,我知道我活不长了,梦见他们一家都来接我,真好……”
颜瞳虽然心疼自己的钱,但是也不忍心看着一个人死掉,忙道:“爷爷,你不要多想,好好养病就是。”
他看天越来越沉,就要跟他道别,回家去。临走前,他关门的时候,看到雪妖伏在小何爷爷身上,看着他笑。
☆、魂归
第二十章
“光!”
刚出病房门,颜瞳就被一股大力掀到,他还没发出什么声音,眼前陡然一黑,身体下面似乎不是平地,迅速移动起来。
颜瞳微微愣神,欲从地上爬起来,迎面劲风刮过,又把他的身子掀飞老远。
他颤颤巍巍爬起来,却发现,天地都变成了另外一番样貌。
无边无际的昏暗,地空中飞荡着怪异的巨鸟,脚下的泥土黑红,隐隐还有流动的蓝黑色雾气在腿边环绕。颜瞳抬了下脚,那些雾气都跟随着一起动,像是划开的水波,涟漪一层层。
然而这地方太空旷,无山无水,一眼望不到边的只是昏暗,不是黑,因为还看得见物体,也不是朦胧,这地方毫无生物一般,缺乏那样的美感。
头顶上一只大鸟俯冲下来,深红色的喙张口,叫道:“光!光……”巨爪一个猛抓,目标直接就是颜瞳的肩膀。
颜瞳慌不择路的朝后方退,却越退越艰难,低头一看,才知道那些无形的雾气里面生出了许多细长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腿,阻住了他的去路。而那只巨鸟也停在他的上方,歪侧着头打量他。
“光!”吐出这句话之后,巨鸟闪动翅膀,那些飞散在天幕中的巨鸟都在同一时间往这里飞来。一只鸟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只鸟汇聚在一起,就显得腥臭难闻,巨鸟还不停闪动翅膀,深红色的喙一开一合,参差不齐道:“光,光……”
颜瞳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发光了,走又走不得,那些藤蔓在脚底汇集,越来越密,最后托起颜瞳的身子,颜瞳一时不得站立,身子横在那些细小的藤蔓上面,手微微一动,就牵过去无数的茎须。
颜瞳后怕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从那些巨鸟围拢他开始,就是那些鸟发出的刺耳难听的声音——这里似乎找不到一个他的同类。
渐渐的,那些鸟都安静下来。颜瞳愈发觉得气氛难捱,动了动身子,发觉那些鸟都把目光朝向一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摸样虔诚,近似朝拜。
颜瞳嗯了一声,也看向那边,但见虚空里出现一道门,门上别无装饰,仅顶上方立着一只玄黑的鸟。那鸟仅一只脚,喙如点朱,眸似深海,在深色的背景里显得形只影单,此刻的安静更衬出了它的落寞。
三只脚的金乌,颜瞳在山海经里听说过,一只脚的鸟,他不知道那只鸟是怎么保持身形的。他看着就觉得一只脚挺辛苦。
那只鸟的身形却突然幻化成一个黑衣罩头的人,倏然到了颜瞳跟前。
颜瞳微微一愣,他在那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气息。
而那人透过罩头的黑布,注视着他的眼睛,从黑布里透出阴鸷来。
颜瞳又是一惊,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你是谁?”
颜瞳才问了一句,感觉后背上有什么东西在点点划划,他觉得有点痒,可惜手脚都动不得,一时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滑稽。
那人保持着注视他的姿势,微微笑出声来:“竟然就是你。”
怎么就竟然是他?颜瞳蹙眉,说实话,他感到有些气愤,短短的时间内,他遇到太多以前都不会相信的事,虽然每每到最后都化险为夷,但是作为一个生活安逸到平庸的小小设计师,他真的不想要那么多奇遇和波澜——说出去都能编成一本书了。
问题是,谁会信?都会把他当做神经病吧。
即使,他对这些的事物的接受能力也超出了他所设想的范围,认为那些事物的出现并不是那么牵强。
——他也不想每次都那么悲惨,动辄跳楼,或者负伤。
眼前这不似人的生物又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伤了他脆弱的心灵,他什么都不想了,只想不再奉陪这些怪物。
后背的东西就跟挠痒痒一样,颜瞳挤眉弄眼的,嘴角都要扯到下巴后面去了。他在那些藤蔓上蠕动身体,以期减缓□,却不想那些藤蔓越收越紧,有的甚至都勒紧皮肤里去了。颜瞳霎时忍不住疼痒交加的折磨,眼泪都差点飚出来。
“似乎,要取出来很不容易呢。”那人笑笑,可能看出了颜瞳的难过,手轻轻一挥,那些藤蔓都慢慢散开,颜瞳啪的一声坠在地上,摔得他屁股生疼。
蹲□,黑衣人凑近颜瞳,抬起他的下巴,依旧审视着他。颜瞳被他看得心内怯意丛生,好像自己的心思被完全剖开,一览无遗。侧头,避开了那人的视线,放在地上的手触到一个软软的物体,颜瞳愣神。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他背后有微弱的光闪烁,只觉得眼前突然跟遮了大伞一般,什么也看不见,有笨重的物体压在自己上方,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