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刘萱带来的这个男人还不算太坏。虽然脚不方便,但长得很称头,又……
“你别想太多。”刘萱怎么看不出来,从国中认识至今的这位老同学田可慈在想什么,她抿嘴一笑,打断田可慈大概已经天马行空的思绪:“人家是为了阿桦来的。阿桦呢?”
“喔!”田可慈这下更有兴趣了,她又盯著顾惟军看,等了好半晌,确定气定神闲的他是不会开口多说什么了,这才不太甘愿地说:“她在厨房,我去叫她。”
正在厨房忙著帮别桌客人烧水煮茶的黎桦,听见田可慈进来说有人找她,诧异地看了田可慈一眼。
“谁找我?”她继续搅拌著小锅里滚著的水果茶,怀疑地问。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田可慈接过她手上的工作,催她出去:“跟刘医师在一起,你去吧。”
结果她才走过柜台,一抬头,望进纸门没有拉上的包厢,黎桦就像被铁钉钉住一样,愣在当场,无法动弹。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此时此刻,毫无心理准备地看见顾惟军,仿佛时空当场错乱,黎桦整整呆了三分钟,没有回复正常。
一幕幕有他的景象从脑海中掠过。小时候练球,被她爸爸骂到哭,低著头抹泪的模样;他转学之后,偷偷溜回来,被她用球衣丢而惊讶与难受的模样;青少棒、青棒时期征战南北、国内外,必须从报纸上得知、想像他的模样;大学时英挺却带点玩世不恭,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
还有,在异国的城市中,他像火焰般狂烧起来,专注而热烈的眼神……
然后,她无法想像他接到自己狠心背叛,毅然回国的消息时,那张英挺而黝黑的脸庞,会有著怎样的表情。她只能从后来各种媒体报导中,或狂怒,或不在乎,或沉冷……种种表情中,痛苦地猜测著。
而最难忍受的,还是他带著疑问的凝视。
为什么?
各种不同的面貌,不断像幻灯片般闪过。黎桦觉得喉头好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只能迎视他依然炯然如火的眼神。
两人隔著几张桌子,数公尺的距离,就这样相望,无言。
为什么要这样看著她?黎桦在心里忍不住要痛吼起来,难道,她受的折磨,就此他少吗?
“他的脚还不太方便,你不要跑喔,他没办法追你。”刘萱已经走到黎桦身边,温柔地拉起黎桦的手,把她带到包厢门口。“你们谈一谈吧。”
“为什么你会认识他……你们……”黎桦失神地望著刘萱,她外表那层冷冷的保护膜已经开始崩坏。
刘萱还是抿嘴笑著。“这些都不重要,你别管了,快进去吧。”
把黎桦推进包厢,纸门拉上,含著笑意的刘萱一回头,就迎上田可慈警告意味浓重的瞪视。
“什么叫不重要?阿桦可以不问,不过我可非管不可。”田可慈走近,低声威胁:“你给我讲清楚,这个男的是谁?为什么来找阿桦?”
“这个嘛……”刘萱难得有机会可以取笑田可慈:“就是害你想灌醉阿桦套话,却自己喝醉了的罪魁祸首喽。”
提到这件事,田可慈的瓜子脸上,涌起有些罕见的薄晕。她立刻决定丢脸的事情不必再提,很有骨气地不再追问,转头去招呼其他客人。
“我要回去上班了。”刘萱轻笑著说,她把好友尴尬的模样都尽收眼底。
“那……那你带来的那位先生怎么办?”田可慈看她一眼。
“顾惟军吗?”刘萱的笑意中,多了几分神秘:“那就交给阿桦处理喽。”
“你……开刀还好吗?”
开场白在一段沉默之后勉强出现。黎桦瞪著面前的和式矮桌,声音硬硬地问。
“膝盖吗?还好。”熟悉的嗓音,依然那么低沉而有魅力。
黎桦听了,更不敢直视他,只能继续用力瞪著被她擦得亮晶晶的桌缘。
“那就好。”
又是沉默,黎桦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讲什么。
“我的膝盖还好,开刀也算顺利。”顾惟军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下文,他自顾自地开口,慢条斯理说:“你想问的只有这个吗?难道除了我的膝盖,你不关心其它的伤?”
这个方式虽然不算光明正大,不过因为了解黎桦的个性,顾惟军毫不犹豫地用话试探。
果然,黎桦闻言,马上抬头,直瞪著顾惟军:“你哪里又受伤了?”
“这里。”
看著顾惟军右手按住自己的左胸,眼神灼灼地盯著她,黎桦如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转身就想出去。
她在下一瞬间被拉住。
“等一下,你不能走。”顾惟军伸长手臂紧紧扣住她的腕,握得那么紧,仿佛桎梏,不让她挣脱。“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那时……”
“我要回台湾工作……高致勤,我托他帮我问球团……”
“不是这个答案。”顾惟军打断她。“不是这样,你没有说实话。”
“我……我本来就……”
“说实话。”顾惟军坚持。“这是你欠我的,我要你说实话。”
黎桦懊恼地闭嘴,不再徒劳解释。
“我不是说过了吗?”半晌,她闷著嗓门,低低回答。
顾惟军愣了一下。
“原来……你真的去过医院。”性感的唇此刻弯成弧,他嘴角笑意开始蔓延。
“对,我是去过。不过是被骗去的,那都是高致勤的馊主意。”黎桦努力武装自己,她用最冷淡的声音说:“满意了吗?可以放手了吗?”
“小桦,不要再伪装。”顾惟军用力一拉,让她跪坐在自己身旁,不肯放手。“刘医师跟我说了,你喝醉酒那天,讲了很多话。你想不想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黎桦开始觉得头昏,她的脸色有点惨白,惊惶的神色出现在她的凤眼中。
“我不想知道。你让我走。”
“不行,今天没有把话讲清楚,谁都不能走。”顾惟军霸道宣称。“你喝了酒之后,跟对半梦半醒的我说的,都是一样的话。你说你不能等到我离开的那一天,你必须先走,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放开我!”黎桦开始挣扎。
顾惟军却握得更紧,仿佛要把她的腕折断一般,不放就是不放。
“除非你讲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狠心地?舍?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也许不会有离开的一天?为什么……”
“不要再问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黎桦被逼到毫无退路,她忿怒打断了顾惟军咄咄逼人的一连串问题。“你根本不是真心,你根本没有想清楚!我不管你是一时昏了头,还是为了小时候离弃我们大兴球队的事情而内疚,反正,我不在乎!”
“小时候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觉得内疚过!”顾惟军严厉地低吼:“那时我也只是个小学生,要打哪一队,要不要转学,都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爸妈安排的!后来大兴输球、黎教练离开,这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没错,我是难过了很久,但是时间过去,我至少看得出来我不需要背负这样的责任,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不像你,永远都不肯把过去放下!”
“我没有!”
“你有!”顾惟军气势惊人地继续:“你大学时对我的态度就是证明!你就是一直在逃!逃避我,甚至是你自己的父亲、母亲!从台湾逃到日本,又从日本逃回台湾!你根本是个胆小鬼!”
“你乱讲!你乱讲!”黎桦简直想拿起靠在旁边墙上的拐杖攻击面前紧紧抓著她不放又狂暴控诉著她的男人。“你有什么权力这样讲,你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和我还有一辈子要纠缠!”
“不要讲这种话!不要讲你无法负责的话!”黎桦尽力克制著自己想尖叫的冲动,她激动得呼吸困难,杏眼圆睁,里面燃烧著忿怒的火焰。“你不会是认真的!你……这种又帅、又风流的男人,为什么……怎么可能真心喜欢我!我不是美女,我甚至不温柔!我不相信!我绝对不会相信!”
黎桦到最后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痛苦吐出来,讲完之后,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只听见黎桦激烈的喘息声。
好半晌,顾惟军才悠悠开口,五官深峻,线条刚硬的脸庞,此刻柔和了,居然开始有著淡淡的笑意。
“小桦,你觉得我很帅吗?”他轻笑著,好像完全没听见其它的话似的。
“那不是重点!”黎桦已经快被搞疯了。“你听不懂吗?我不相信你!我还会离开,我会像以前那样,在最恐怖的时候离开你!”
“你不相信的是你自己。”顾惟军轻声说。他把另一手也伸出去,用力握住黎桦激动得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地,不容质疑:“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但你不能不相信我。”
大掌中的手在颤抖,顾惟军握得更紧。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想,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想我自己为什么没办法释怀?后来我终于知道了。”顾惟军认真地说:“继续想下去也没有用,我不会想出答案,因为我就是放不下,我没办法。我真的尝试过,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想看你遇到困难或恐惧的时候,就只会逃开,逃开以后又不快乐,无法照顾好自己的样子。小桦,所以我又来纠缠你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呢?”黎桦半跪著,觉得自己脆弱得几乎要死去。她像是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人,被放在一桌精致丰盛的菜肴前,战栗著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仿佛一伸手,那美梦就会立刻粉碎。“难道……你不怕……我又……莫名其妙的离开吗?”
“我怕。”顾惟军终于收起嘴角的微笑,盯著面前已经非常混乱的黎桦,他放开她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肩,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那你呢?怕不怕我离开你?”
“我当然怕。我就是怕到不敢面对,所以才……才……”
“你看,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他伸臂想拥她入怀。
黎桦用力推开了,她吼叫:“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你可以离开,很快就会没事,找到新的对象,可是我……”
“而你怎么样?”像个最温柔的魔鬼,他轻声问。
“我……”她终于还是哭了。“我会不知道怎么办……我……”
“我告诉你怎么办。”顾惟军拥她入怀,下巴抵著她的额,笑著说:“到那时,你可以来追我。反正,你跑得也很快,一定追得上。”
尾声
满山的杜鹃花开了。
黎桦现在每天慢?,都比以前多花一倍时问。
田可慈问她是不是有停下来赏花?
“花有什么好赏?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刚慢跑完回来的黎桦,照例冷著俏脸回答,一面抹汗,转身就进门去准备上工。
因为花季的关系,一向不算热闹的金爽茶艺馆,最近几天都有八成以上的满座率,让田可慈和黎桦忙得天昏地暗。
各式各样的客人,络绎不绝。有全家出游的,有情侣携手的,不管是口渴想喝茶,还是赏花累了,或者只想找个停车位的……
此外,最近还多了一些不算客人的客人。
当然不是牛世平,因为这位绝对不是“最近”才常出现,也不是最近才开始被奴役。在客人多的时候就算想付钱喝杯茶都不行,得卷起袖子下海帮忙,关店之际才来的话还沦为免费工读生,搬椅子、拖地板等等的都得做,他已经习以为常。
现在,跟他地位差不多的,还有另一位男士,那就是--
“顾……惟军,你……可以这样跑吗?”田可慈一回头,看到身穿运动服,二月天里上身只剩下一件薄薄T恤,一身汗的顾惟军进来,忍不住问。“你又跟阿桦去跑步?你的膝盖……”
“没事,只算走一小段而已。”顾惟军神色自若地经过田可慈面前,一进茶艺馆,刚硬脸庞上一双炯炯的眼眸就很快扫视一周,然后问:“她人呢?”
“不用紧张,她进去换衣服准备开店,跑不了的。”田可慈菱唇弯起有些贼的笑意。“你们不是情况明朗化了?怎么还是紧张兮兮的。”
“我看起来很紧张吗?”顾惟军扯起嘴角,懒洋洋地笑笑:“明朗化是一回事,她那个性,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又钻牛角尖,然后……”
“那你干脆拿条绳子把她绑起来算了。”田可慈取笑。
“要绑什么?外面的那几棵竹子吗?”黎桦换了工作服,搬了一箱毛豆出来,听见他们讲话,就顺口问。“我昨天剪好绳子了,等一下去绑。”
田可慈和顾惟军都在笑,笑得黎桦一头雾水。
“你们笑什么?”
“没事。”顾惟军浅笑著走过去,弯腰接过她手上的箱子:“我来搬吧,你放手。”
“你不要动!”黎桦不肯让他动手,一脸不爽地骂回去:“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我讲几次?你开刀才多久,为什么不坐著好好休息?”
“我这是在复健!肌力跟关节适度活动,何医师也交代要做。”
“不是这样活动的!”
“你又不肯跟我做别的活动,我只好……”顾惟军凑近,低声在她耳边有点暧昧地说。
黎桦真的不同了,她那张寡言少笑的脸蛋,此刻很没出息地浮起红晕,她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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