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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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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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日出江花红胜火

白玉堂眼看着方紫芸哭了好久,最后整理好自己,扯着缰往回走。目送她进了家门,有丫鬟出来接应,白玉堂这才转身向县衙去。一路上心情都不太好,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发现那个之前还算得上相谈甚欢的方子琪,竟会做出此等事来。就连得知方子琪试图强收关益时,他也只是更多地觉得好笑,并不太关心倘若当真被他得手会造成什么后果。但现在一想到方子琪对年幼的妹妹这般亵玩,白玉堂不免从心底觉得恶心。
所以他恍恍惚惚地走进县衙时,一刹那间竟有些感激有事能把自己的心思引开。但当他看清之后,心情就更为沉重了。
大堂上十几具尸体一字排开,几乎每一具都是焦烂的。白玉堂站在门边,瞪着那些尸体,有点发傻。正在注视衙役们检查尸体的杨应时感到有人,抬头看见是他,便也不多加理会。
一个衙役小跑过来,禀道:“杨大人,秦老夫人和二少爷来了。”
白玉堂回过头去,见一个妇人挽着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向大堂。那孩子神色有点茫然,好像是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杨应时擦擦手迎出去,正要说话,那妇人就一下子扑倒在右边第三具尸身上,放声大哭,边哭边怨:“我说不接不接,你非要接,这可怎么好呀……呜呜,你留下我们娘儿俩怎么过活啊……明虚,明虚,你告诉我啊……”
她哭得凄惨,众人都不禁心下恻然。杨应时上前一步,低声道:“老夫人,还请节哀。”
这就是杨应时之前对包拯说过的庄氏了,白玉堂想。那么那孩子自然是秦明涂无疑。白玉堂看着秦明涂呆呆地走到母亲身边,盯着那具烧焦的尸体发愣时,猛然心里一抽,想起当年大哥去世的情景来。那时自己也才像他这么大,也是盯着大哥的尸体发愣,干娘抱着自己,一个劲地擦泪:“玉堂,你难受就哭出来啊……玉堂……”
“娘,哥怎么啦?”秦明涂拉着母亲衣角问,唤回了白玉堂纷乱的思绪。庄氏擦了擦眼睛,轻声道:“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秦明涂睁着大眼:“是死了吗?”庄氏一颤,不知怎么回答。秦明涂又道:“我在书上读到过的,可是书上没有说人死了会变黑呀。”
“明涂……”庄氏一把搂住儿子,为了答话而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次决堤。杨应时叹了口气,静静地站远了些。
“这可真是惨了……”公孙策摇摇头,“我听见他们说有人飞马冲去,往镖车扔火弹之类的东西。”包拯道:“是这样说的。那目击的商贩还说是方子琪所为——这可能么?”关益恨恨地道:“他干什么都可能。”公孙策道:“可是动机呢?方子琪为什么要这么做?”关益道:“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做。”公孙策摇头道:“我一时想不出来。他们都是本地大户不假,可是谋生手段不同,彼此应该没有利害冲突。再说,如果是方子琪,他为什么不等镖车走到荒山野岭,而要在城外这么近的地方动手呢?”
包拯叹道:“那商贩也没有很确定,此事不一定是方子琪做的。眼下最重要的是验尸和查勘现场,我想杨大人已经在做了——白少侠,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三人这才注意到平日挺喜欢插口的白玉堂居然一声不吭,未免有些奇怪。关益哼了一声:“方子琪是他朋友,他心里有点堵也是正常的。”显然是对白玉堂拜访方府一事耿耿于怀。
白玉堂却像没听到一样,又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火弹是不是方子琪投的,但有一个人肯定有问题。”“谁?”三人异口同声地问。白玉堂道:“秦夫人庄氏。”
“什么?”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满腹疑虑。白玉堂道:“她来的时候你们没看着。她可是一进大堂就直扑那具尸体,一点也没犹豫,喊着道那就是秦明虚。”
又交换了一个眼色,公孙策慢慢问道:“你的意思是,她……她知道点什么?”
白玉堂道:“那些尸体都被烧焦了,十几具摆在一起,她凭什么一眼就认定哪个是她儿子?”公孙策道:“或许是秦明虚身上有些什么特殊饰品。”白玉堂道:“那不可能。我看过去,每具都一样的,衣衫和皮肉都是焦烂,佩剑也被烧黑。如果有什么特殊饰品,我一定能看见。但我什么特征都没看出来。再说,她刚被告知长子身亡,本该又惊又怕,多半还抱着一丝侥幸。看到这些尸体,应该仔细辨认,并且由于死者面貌难辨,她该怀疑秦明虚是不是在里面才对。”
包拯接话道:“你是说,庄氏在来之前就知道秦明虚一定在那里?”白玉堂道:“也有可能是知道他一定不在那里。”公孙策道:“如果说她知道秦明虚一定不在,那她这么做作,让人以为秦明虚是真的死了,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秦明虚会接了镖,又在城门外把自己的镖毁了,与母亲合谋诈死么?”白玉堂道:“为什么不可能是真的被人毁了镖,秦明虚借机诈死?”包拯道:“时间不够。如果是这样,庄氏就不会事先知道,也就不会有这样做作。”
“再说,秦明虚根本没有诈死的理由。”公孙策喘了口气,续道,“他们家镖局生意正好,又没有结仇,何必诈死?”见那三人都盯着自己,公孙策撇了撇嘴,“这几天我多找杨大人了解了一下这两家的信息。虽说江湖恩怨官府未必知道,可如果真有仇家寻衅滋扰,秦家必有防备;为了母亲和弟弟,又是和杨大人多有往来,秦明虚怎么着也不会一字不提。”
“这么说,”包拯道,“我们只能假定庄氏是知道他一定在那里?那就是说,投火弹的行为是庄氏授意?”公孙策道:“如果白少侠所言确实,又排除了上面一种情况,也就只剩下这个可能了。可是庄氏为什么要杀秦明虚呢?且不说那是她亲儿子,她全家也靠秦明虚走镖养活啊。”
白玉堂忽然浑身一紧,感到那个跟踪者又出现在附近了。正要冲出去察看抑或喝斥时,一个声音从窗外轻轻飘进来。
“秦明虚不是庄氏亲儿子。”
关益包拯和公孙策同时站起,朝窗口看去,脸上带了惊喜之色。只有白玉堂终于恍然,疑虑全变了愤懑,一肚子闷气化成一句怒斥:“死猫,你竟然敢跟踪五爷!”
窗外蓝影一闪。在公孙策上前开窗时,一人迅速掠进房内,关好门,对关益深深施了一礼。关益道:“免了。”他才直起身,又向包拯弯下身去。
白玉堂等不得他礼节行个没完,不待包拯说话就跳到近前,努力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神态,使劲戳着那人肩膀:“说话!臭猫,鬼鬼祟祟跟着五爷做什么!”
那人微微一笑,站直身子。面容虽然儒雅,却透着一股内敛的刚厉,仿佛藏在绵里的针。不过一对上白玉堂的眼睛,这张脸上立即显出从里到外的无辜。
“展某原本以为,白兄能认出在下的。”
庄氏搂着秦明涂,呆呆地坐在秀江边上。
秦明虚的尸体已经火化,撒入了江水。庄氏对杨应时言道,儿子生前常说江湖凶险,指不定哪天就命丧黄泉,如若遭遇不测,焚尸散入江中便可魂归故里。杨应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见她精神恍惚,不忍多说;又想秦明虚本已被烧得十分厉害,后事由其母做主,外人总是插不下口去。故此拜祭过故友,便自离开。
“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秦明涂仰头问道。庄氏摸了摸他的头发,依旧注视着江水,没有答话。秦明涂见她面色哀切,大异往常,也不敢再说话。
这样坐了几个时辰,秦明涂早支持不住,伏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庄氏抬头看着夜空,仿佛见到一颗流星划过。
她心中烦乱,忽悲忽喜,又怕打扰了爱子美梦,无法做出太大动作。只是脑海中来来去去,自我交战不休。
“居然用火弹……这未免太冒险了些,万一伤到其他人怎么办?那些镖师死得也太冤枉……为什么这么急?宜春到汴梁那么远,何必一出城就动手……唉,早些也好,免得我又反悔……可是怎么烧成这个样子,岂不是到了阎罗王面前,也是个丑八怪?嗨,我真傻,都烧成灰了,哪还谈得上什么丑……
“明虚,明虚……你可不要怪我,你逼我的……我知道你挂念弟弟,你放心,我肯定会对他好。你为什么要逼我……像以前那样不好吗?镖车走的时候,我本来打算追上去拦下的……唉,我就是心软……可是你走得太快,我终于还是没追上……
“现在怎么办呢?家里的钱再怎么算,也只够我母子俩几年的……还要抚恤镖师家属,还要赔偿托镖人,说不定连几个月也不够……明涂还要读书,若考得出来当然好,万一考不出来,他又这么小,能干什么?天哪,天哪,我怎么竟没有把这个算清楚……不,不对,明虚说过那死鬼遗下很大一笔财产的,却不知放在哪里……我那么多次都没问出来,应该问出来再……唉,横竖没有后悔药吃,若是问了出来,我更加什么也不能做了……”
她想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乱,不知不觉东方已然发白。晨风一吹,庄氏打了个冷战,看见江边各色野花迎风招展,花瓣上的露水慢慢消失。
被蛊惑一般伸手去摸。刚触到花瓣,庄氏忽然像是被刺痛一样猛地缩回手,惊惶地环顾四周。
大片大片的野花占据了视野,其间还点缀着昨日烧剩下的纸钱。大约是之前一直心神不宁,她好像现在才注意到这些花。那样鲜艳,那样娇嫩,那样美得理所当然……
第一缕阳光打了下来。庄氏浑身一颤。不管什么颜色的野花,仿佛突然间只剩了一种颜色。红得刺目,红得耀眼,红得像火一般。
更确切地说,是红得像血一般。
白玉堂极其有耐心地戳着展昭,试图让他改变主意。但展昭认准的事情从来都不改,因此即使不胜其烦,还是努力保持着缄默。
“臭猫,你木头啦!”白玉堂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没把展昭吓到,倒把隔壁房里的关益吓了一大跳。关益将差点打翻的茶杯放回桌上,觉得有点不对:“木头?白耗子这话什么意思?”
他好奇地凑近墙边,刚好听到展昭道:“这事真的与白兄无关,还是不要再问的好。”白玉堂怒道:“什么无关!要不是这事,你就不会跟他们不在一起;你跟他们在一起,五爷就不会被卷进来!你快老实交待,到底干什么去了?”展昭道:“无可奉告。”白玉堂气得想要一拳挥过去,忽然眼珠一转,堆起笑容道:“猫儿,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那小皇……那……咳,关益在方府的遭遇。”
“岂有此理你这死耗子竟敢拿朕当交换条件!”关益在隔壁咬牙切齿,转念想起什么,又换上一副奸笑,“总有一天让你被猫啃成渣!”
只听展昭淡然道:“不用你告诉,我知道。”“什么!”白玉堂叫道,“你怎么知道!”展昭道:“白兄难道不奇怪方子琪明明蓄意扣留,却怎么会忽然放他走?”白玉堂道:“爷找他要人他敢不给!”展昭道:“是么?是方子琪主动送出来的,还是白兄偷偷溜过去想救人时刚好撞见他扶出来的?”
“你……”听到这话白玉堂心知定是他让方子琪吃了什么暗亏。展昭又道:“还有,白兄难道不奇怪,方子琪并不是心甘情愿放人走,却怎么没有派人跟踪你们?”白玉堂嘴硬道:“五爷又不是聋子,他跟踪能不被发现?”展昭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白玉堂这口闷气可就憋得狠了。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点:“你那么早就在了,却不救他出来。这御前护卫可失职得很。”展昭道:“那倒不是。我及时阻止方子琪,完全是凑巧。”白玉堂道:“凑什么巧。”展昭道:“我本来是听了秦明涂的话之后才去方家的,正好见到他叫人缠住你,自己离开花园,顺便就跟去了。”白玉堂道:“秦明涂?说什么?”
展昭看了看外面天色,道:“昨日大人体恤,让我先休息一晚。这些事现在该去禀报了。白兄如果愿意,一起来就是。”

第7章 七、蓬门今始为君开

室中的沉默是被白玉堂打破的:“臭猫,你既要禀报,怎么半天都不吭一声?”展昭望了望面色凝重的包拯,道:“不知大人要先听何事?如果是那一件,只好请白兄暂时回避了。”白玉堂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把头转过一边。
公孙策笑了一笑,道:“既是展护卫听到有关方秦两家事情,不如先一并解决。之前那事,慢慢再说不迟。”关益道:“不错,这个姓方的一定要先解决。还有那幅汴城图,更要查个清楚。”
他都发话了,余人自然更无异议。展昭低头理了理思路,慢慢开口。
“我查探出些许头绪,刚巧是和这秦家大少爷有些联系,故此想先去秦家一并打听了再来与大人会合。那天秦明虚不在,庄氏正在午睡,只有几个丫鬟陪着秦明涂在院中玩耍,抛掷着一个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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