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是混蛋……”
阵风忽起,将坟前刚被拔下的杂草卷到空中,呼啸着冲下山去了。
第60章 十二、绿杨浓芳草歇柳花狂
“原来展大人的尊亲也曾受昏官之苦。”阿敏不知几时走近,忽然插话,眼睛里放出异光。展昭没有看她,淡淡道:“可我不曾借替天行道之名坑蒙拐骗。”
阿敏本来强作镇定,这句话仿佛踩到了痛脚,让她尖叫一声跳了起来:“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相信?我亲眼看到肖大哥赈灾放粮,单这一件事就足够了!他纵有其它千般不是,也不能抹煞这功绩!”
展昭慢慢站起身来,依旧没有看她,道:“赈灾放粮?他开的是县衙的粮仓,放的是朝廷的拨粮。原本可供给钱塘县数月的粮食,不到十天就被哄抢一空,多少人囤粮放贷,大发难中之财。若这也算功绩,天下人人都做得义士。”
“借花献佛,这无本买卖我也会做。”白玉堂冷笑一声,“我要是照搬这位肖大哥的手段,陷空岛只怕早就包了整个两浙路的生意。”他皱眉看看展昭膝盖上两点泥印,欲言又止,转过了身。
阿敏如蒙雷击,辗转半夜方下定的决心被这简单的几句话劈得粉碎,随着杂草在风中跳着可笑的舞蹈。无神的目光从展昭身上转到白玉堂身上,竟似不知该落在何处。正浑浑噩噩,突听耳中一声暴喝:“还不下手?”
什么东西呼啸着破空而来。急往声响处看时,却是一支长箭。白玉堂飘身退开,展昭却迎了上去——只因他发现这箭是奔着阿敏去的,而阿敏却似已呆住了。
一声轻响,那支箭被展昭两指一挟,在离阿敏面门尺许处生生顿住,他指间随之多了一道血痕。展昭刚松了口气,猛觉手腕一痛,是白玉堂一掌切下将那箭打落,跌足气道:“笨猫,谁叫你这么好心!”
他伸足挑起长箭,甩袖覆上手掌,方将箭抄在手中,随后向前一递,箭尖抵上了阿敏喉头,叱道:“给我好好站着!”
展昭已感到手指麻木,渐渐整条胳膊都不听使唤起来。虽然眼角瞟见不远的树后肖红韶又搭起了一支箭张弓欲射,却无力阻挡,只得勉强提起一口气,向旁边退去。然而这弹指间纵然退得再远,又怎快得过弓箭轻轻一偏。嗖的一声,那箭离弦急射,倏忽已快到面前。
白玉堂头也不回,左手一挥,指上扣着的石子后发先至,正正击在箭头。那箭遭此一阻自然停顿,眼见就要落下。白玉堂飞起一足,竟将那箭踢了转去。
树后的肖红韶一愕,手上已发出了第三支箭。白玉堂微微侧身,又是一颗石子击出。凌厉的破风声中铮铮两响,两箭先后断裂;石子去势不缓,呼地打中了肖红韶肩头。肖红韶手一抖,弓箭落地,动也动不得了。
“功力大有长进啊。”展昭强笑着挤出一句赞扬,缓缓坐倒。
肖红韶冷冷地看着白玉堂折腾得满头大汗,道:“别白费力气了,那毒是没解的。我既抱了必死之心,又怎会用能解的毒。”又抬眼环顾了一下室内,哂笑了一声,“这家客栈是寒碜了点,不过相隔不远有块风水宝地,也算是便宜他了。”
“天下没有不能解的毒。”白玉堂咬牙道,给展昭擦去了额边的汗,又将毛巾放入水盆浸洗。阿敏软倒在床脚闭着双眼,听了这话轻轻动了一下。
肖红韶全没注意到她,只大笑道:“没有?白五爷,不想你也是井底之蛙。这毒若是服下,或许还可呕出;既是沾了血,天王老子也难救!”
话音未落,猛觉喉中一痛,却是白玉堂不知几时拿起弓套在了她头上。弓弦勒住颈项,带来轻微而明显的压迫。肖红韶尽力后仰,嘶哑着嗓子道:“我说过我本就打算死的,你怎么对我都没用。”
“死太容易了。”白玉堂几乎是耳语道,“你不交出解毒的法子,必定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肖红韶咳嗽着笑了:“白玉堂,我寨中也有几套酷刑,我也不是没受过,你吓唬不了我。再说,就算你能把我凌迟了,我也交不出没有的东西。”
白玉堂眼睛骤然眯起,手上缓缓加了劲道,口中道:“我从不吓唬人,说得出就做得到。”说着将弓挂到一边的椅背上,逼得肖红韶整个人都靠紧了椅子,木条深深陷入后背。随后唰的一声,撕开了她的鞋袜。
这一着却叫肖红韶大是意外,半晌方吃吃笑道:“白五爷,我看着年轻,却已是个老太婆了。早知你癖好如此怪异,我真该抛开卢方,直接找你才是。”
阿敏再也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见状不由也呆了一呆,目中露出疑惑之色。
白玉堂大笑道:“你放心,就算全天下女人都死光了,爷也绝不会找上你。”
笑声中他手指猛然发力一掰。肖红韶惨叫一声,昏死过去。白玉堂冷笑了两声,又是一搓。肖红韶生生疼醒,却再没力气叫唤。
原来她自幼缠足,早将一双脚裹得又细又弯,骨骼错位。平时行惯了,也就不觉脚下有何异状。但白玉堂这一掰一搓,乃是将其硬扭回原位,在常人不过一时之痛,在肖红韶却比骨折还厉害万分。何况脚掌乃全身经脉收束之所,被白玉堂内力一撞,瞬间在体内左冲右突,当真是搅得她痛不欲生。
阿敏动了动嘴唇,仿佛想替她求情。但微微偏头,瞥见展昭衣角,又将话语吞了回去。她看得出来,若展昭此毒果然无解,任谁也求不下这个情。
“你与你丈夫儿子干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此时疼几下,只怕算不上过分吧?”白玉堂待她缓过一口气,方凉凉发问。
谁知肖红韶闻言却大笑起来,笑得弓弦颤个不休:“白玉堂啊白玉堂,你竟然是在为钱塘百姓不平?若不是你说,我还以为你只不过恨我伤了展昭呢。”
“不错,”白玉堂点头道,“若只是为了钱塘百姓,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但你伤了猫儿,生死就由不得你了。”
肖红韶猛地顿住笑声,微微诧异地张了张嘴。
白玉堂拿着展昭的腰牌去常州府调了衙役,吩咐押送阿敏和肖红韶进京;自己则带着展昭快马直奔汴梁。他本想转回陷空岛寻闵秀秀,但江南水乡道路曲曲折折,进岛又非坐船不可,反而不一定比官道疾驰来得快。况且诸般药材,毕竟京城齐全方便。如是驿站换马一刻不息,本来三天多的路硬是一天一夜便赶到了。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已望见了汴梁城门。
冲进开封府时白玉堂几近虚脱,但还是撑到了包拯和公孙策闻讯赶出来。他将展昭抱到床上躺好,随后几乎马上就歪倒在一边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客房,盖了一床被子,也不知是被谁七手八脚搬进来的。肩膀和手腕上都有瘀青,想必抬他的人不仅大大咧咧,还很有几斤蛮力。白玉堂嘀咕着抱怨了几句,突然跳起来向门口奔去。
门一开,一股冷风便涌了进来。白玉堂打了个寒颤,刚要举步,忽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晃来晃去。举手一摸,却是一张字条,上书十个大字:展护卫安好,白少侠安歇。
公孙策的笔迹。
白玉堂瞪着“安好”两个字足有半盏茶功夫才回过神来。风一般旋到展昭房门口又刹住了脚步,深呼吸了几下,方轻轻推开门。只见展昭好端端躺着,手指上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过;脸色苍白,似乎是放过血。伸指一探,觉到脉搏比之前平稳得多,大约是真的没事了。
“就知道那女人在骗我……”白玉堂长长吁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臭猫,担心死你白爷爷了。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刹住了话头,仿佛生怕接下来的言语可能应验。正凝视着展昭的脸,忽听门一响,是公孙策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忙想起身,又顿住了。
“白少侠怎不多睡会儿?”公孙策将托盘放到床头,随口问道。白玉堂含糊了几句,反问道:“猫儿他怎么样?”公孙策伸手去解展昭指上的裹布,道:“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玉堂挠了挠脑袋,将回岛之后事体约略说了一遍。公孙策边上药边蹙眉思索,道:“此毒并不厉害,何以那肖红韶如此笃定?”白玉堂瞪大了眼,道:“并不厉害是多厉害?”公孙策看了他一眼,忍笑道:“这么说吧,倘若白少侠路上再耽搁一日功夫,展护卫自己就会醒了。”
白玉堂本来坐得笔直,听了这话差点仰天倒下不想再起来。公孙策摇了摇头,笑道:“关心则乱,白少侠不必介怀。”说着在展昭指上涂了些药膏,又用细布缠好。白玉堂盯着他动作,不服气道:“我替他把过脉,只觉细若游丝浮动不止,这才兼程赶回的。”公孙策道:“那是应有之表象。”
他把展昭的手放进被子,起身道:“白少侠既然歇息够了,就在此照顾下吧。学生要去同大人商议一下这孤山案。”
白玉堂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甚至没注意到公孙策几时出去的。他只是看着展昭。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展昭脸上似乎有了些血色,呼吸也缓慢悠长起来。看了一阵觉得脖子痛,便举目看看窗外,方发现已近黄昏,怪不得腹中很有些饥饿之感。想想展昭也两天没吃过东西,遂起身去厨房,走前点了支蜡烛。
年关已至,厨房的人都有些懈怠起来;本该最少留个人看火的,也不知跑去了哪里。皱着眉头转了一圈,只寻到一把面条。想想清汤面暖胃倒也不错,当即打了半桶水倒进锅中。
轮到生火却犯了愁。他白五爷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毕竟难得下一回厨,仅有的那几次也都有人打个下手。眼下火折子燃了又熄,好容易引着了柴禾,往灶膛里一塞,又只剩了一股青烟。再不就是一狠心点着十数根,却因看着吓人而赶紧踩灭。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勉强生起火。只怕展昭饿得狠了,自己的肚子也已大声抗议,便也不敢再耽搁,把面条往锅里一扔,油盐看着随便给了点就盖上了锅盖。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匆匆忙忙地盛了两碗起来,也不理会炉火,转头就往房里走。一进房便看见展昭半坐起身,正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赶紧几步跨近,道:“也不怕着凉!”
展昭勾到了茶壶,缩回手笑道:“好多了。”抬眼看了看室内,奇道,“我昏迷了多久?”白玉堂道:“两天吧。”展昭一怔,随即明白定是他日夜赶路,低眉道:“辛苦你了。”
“废话。”白玉堂夺过凉了的茶壶,把面碗递过去道,“厨房没人,你将就点。”
展昭讶异地挑了挑眉,眼光在白玉堂头顶的稻草上停了一会,才接过抿了一口,当下停住了不动。白玉堂端起另一碗,边往口边送边道:“你发什么呆?”说着饮了一大口,吸溜进了几根面条。这一入口差点呛住,又咳又跳脚地闹了半晌,方苦着脸看向展昭,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面条是半生的。
“你……”展昭看他脸色不对,虽觉好笑却不忍笑出,只好极力装作无异,“你是不是没等水开就扔进去了……”
白玉堂涨红了脸不吱声。展昭慢慢将面汤饮尽,微笑道:“好在汤水的味道还是不错的。”白玉堂哼了一声,意似不信,犹犹豫豫地捧起自己那碗。许是太饿,又或是已得到了肯定,竟真的觉得味道不错,不一时也喝完了。
此时天已全黑。白玉堂打了个哈欠,吹熄蜡烛挤上床道:“进去点。”展昭却不挪窝,只是躺下道:“我腿上没多少力气,你自己爬进去。”白玉堂白了他一眼,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越过,一钻进被子就缩成了一团。
展昭闭目片刻,道:“大人问起情由了么?”白玉堂咕哝道:“跟公孙说了。”展昭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先生说什么?”白玉堂冷得直往他身边靠,道:“说去同大人商议。”
两人安静了一阵子。白玉堂快要睡着的时候,忽听展昭道:“以民告官这三十棍子,可算是我给你免的?”白玉堂模模糊糊地哼哼了两声,其实压根没听明白。展昭续道:“那寄下的这三十棍,你几时来向我领了?”
“嗯?”白玉堂睁开眼睛,只见展昭唇边一抹笑意,浑不似中毒初愈。
第61章 十三、紫燕黄鹂犹生恨何穷
白玉堂本来以为展昭一定会问自己阿敏和肖红韶在哪里,却一直没等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去问,展昭只是笑笑:“你和柴禾打架的时候,先生进来给我换药,已告诉过我了。”见白玉堂眯起眼,又道,“先生和大人商量过了,觉得虽不大好,也没什么大碍。”
“他们就算说我没分寸,我也不会费劲计较,你不必瞒着我。”白玉堂显然不信,仰头皱着鼻子。展昭失笑,忍不住伸手给他揉平,道:“哪有此事。”白玉堂拍开他,道:“一边呆着去。”
展昭讪讪地缩回手。过了一阵,道:“常州府动作若是不慢,明天就该押解到了。她两个都无甚反抗之力,想来不会有差池。”白玉堂哼了一声,道:“说不定衙役见是两个女人,心一软放了呢。”展昭有些哭笑不得,道:“他不把我这四品腰牌放在眼里,还敢不把你白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