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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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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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也不是。”展昭轻轻地吁了一声,“我懂事之后常常奇怪,我家既然有价值几百两的宅子,即便算不上大富大贵,也不该温饱都成问题,我母亲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后来我才了解到,买下宅子的是当年知州大人的小舅子,惯会仗势欺人,作恶多端。我父亲与他曾有过些许过节,具体是什么已湮不可考。总之,他趁火打劫占了宅子,又打压街坊不许照顾我母子。我潜入旧宅想要行刺,却发现知州大人正在屋中与他饮酒作乐,言语中提到最近搜刮的民脂民膏,显然是沆瀣一气。
“以我当时武功,刺杀这两个肥头大耳的废物毫不为难。但我正要下手时,却被师父拦住了。他说,这知州主管一方,贸然杀了,朝廷追究不说,当地更会大乱。我母亲是病逝,虽与那小舅子有些关系,毕竟不是主因,我怪不到他头上。若说是为了常州百姓,我却又怎能保证,被派来填补他位子的就是个好官呢?天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岂是我一个人一柄剑就能赶尽杀绝的。”
白玉堂霍然站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是被公孙说动的,原来你师父早就这样说过?”展昭道:“我师父说过,只是我当年不信。”白玉堂道:“你现今信了么?”展昭道:“还未尽信,却也不会不信了。”
白玉堂看了展昭好一阵,喟然道:“睡吧。”
话音刚落,忽闻隔壁阿敏房中传来一声被捂住的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连上了九天班明天还要继续……还不发工资……魂淡…
所以更新慢不是我的本意》 《

第59章 十一、罗巾掩泪任粉痕沾污

展昭和白玉堂几乎是同时撞开隔壁房门的。窗扇摇曳,烛火明灭,但本应在里面的阿敏——无论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已经不知去向。白玉堂一声不吭地从窗户里蹿了出去,动作轻灵流畅,全无方才还写在脸上的一点点倦意。展昭两步跟到窗口,见他已掠出去十数丈远,心念一动,想到吴良死时情状,便退了回来。
屋里非常安静,几乎听得见微风叩窗的声音。展昭缓缓转过眼光,在房中扫了一圈,道:“敏姑娘,地上凉,你还是出来吧。”
一时什么也没有发生。约摸半盏茶工夫,床底才露出一双脚来。阿敏略带狼狈但不失优雅地从床底爬出站起,垂首道:“展大人好耳力。”
展昭似乎微觉好笑,但只动了动嘴唇,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白兄一时性急追了出去,然而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并转来的。敏姑娘倘若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对展某讲,就请说吧。”
不知是冷还是怕,阿敏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着。半晌,她开口道:“我……”却又立时停住。这般欲言又止两三遭,展昭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敏姑娘若是难以启齿,不如由展某来问。展某只想知道两件事:第一,敏姑娘的父母到底是何许人;第二,本来与白兄订亲的那个姑娘是否还在世。”
提到父母,阿敏猛然抬起了头,好像是被注入了一股说不清缘由的勇气。她望着展昭,眼中的犹疑未决变作了坚定,语气也顿时冰冷起来:“展大人单刀直入,着实痛快。不错,当年与五爷订亲的那个姑娘并不是我,她早已经病逝了,我只不过偶然认识了她的兄长而已。俞敦是个老实人,也不知白金堂去世以后这婚书是否还作得数,竟就此绝口不提。若不是我问出来,只怕五爷至今不知他曾有过一个未婚妻。”
展昭脑中闪过俞敦的形貌,叹道:“想必他对你信之不疑,才会任你摆布。”阿敏轻笑道:“展大人这话可不怎么中听。什么叫任我摆布呢?分明是他暗中觊觎我,又不敢说,只唯恐我有一丝不满,因而处处配合罢了。”展昭道:“他既对你有意,又怎会甘心你冒认作他人之妻?”阿敏道:“看来展大人从没喜欢过姑娘,不知喜欢上时,为了她开心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她言语中自视甚高,显然是笃信俞敦已对她情根深种,不惜冒犯九泉下的亲妹。展昭微微摇头,心道:“我虽没喜欢过哪个姑娘,但这心情倒是可领会一二。只不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因一己私情罔顾法理?未免落于下乘了。”
阿敏见他面上表情颇不以为然,也不在意,道:“展大人必定奇怪,我与五爷素不相识,为何要冒认上岛,是不是?”
展昭摇头道:“不是。就算我本来不知,但在你半夜诱白兄去江边之后,我也不会不知你企图了。我只是奇怪,你既然认定我才是杀害你父母的仇人,为何要对白兄下手呢?”
话音未了,阿敏猛地尖叫一声:“你、你知道了?你方才问我父母是谁,原来不是为了我冒认一事?她告诉你的?”展昭扬起眉毛,道:“她是谁?肖红韶么?莫非你父母就是孤山寨中的某一对?”
阿敏死死地盯着展昭不发一言。展昭背过手去,道:“那夜混战,即便真有你父母在内,我也不记得了。然而寨中数十人烧杀抢掠,皆有据可查。敏姑娘,你告诉我,我杀错了哪一个?”
“你可知我们为何落草为寇?”阿敏咬牙问道,“你可知钱塘县令不顾百姓死活,只在意自己仕途,两年来上下其手?我们劫的都是不义之财,杀的都是无德之人!若不是我们寨中兄弟出力,去年洪水光靠那县令赈灾,整个钱塘都死光了!展大人,你倒也告诉我,我们有何错处?”
展昭叹了口气,道:“你认识肖红韶之子么?”阿敏不明其意,道:“我自然认识。”展昭道:“你如何评价他?”阿敏道:“肖大哥行事干脆利落,耿直爽快,向来是寨中支柱。”展昭道:“你可知他每个月都至少下一次山?”阿敏道:“那又如何?”展昭道:“他每下一次山,钱塘县里就有一个姑娘被夺去贞操,弄得人心惶惶不说,姑娘们羞愤自尽的亦不在少数。莫非这也是行侠仗义之举?”
“你胡说!”阿敏大声道,“肖大哥对我们从来都相待以礼,决不会做这样事!”
展昭摇了摇头,道:“你再见到肖红韶时,大可以问问她。再有,你们的二寨主,曾有一次觊觎一趟镖,一路跟到了华亭县。若不是镖师武功还算不错,只怕要尽数丧命在他手上。而这趟镖,只不过是一个富商孝敬母亲生日的寿礼,根本不是什么不义之财。”阿敏抗声道:“你怎知道?”展昭道:“因为这趟镖是源顺镖局所押,被劫之后,正是卢岛主出面去要回来的。源顺镖局如今势败,总镖头也已身故,但当其声名正盛之时,你大约也听说过。他们接镖,向来是正当之极的。”
阿敏慢慢地后退着,不觉退到床边,跌坐下来。展昭道:“敏姑娘,如你所说,县令不作为,将你们逼得无路可走,这固然值得同情。可你们难道就该从此一意孤行,仗着自己有了势力,便去欺负那些无力反抗的百姓么?这岂非比县令更加可恶?我不知当日案发时你为何不在寨中,也不知你是否知道你们寨子在钱塘县中的名声……”阿敏抬眼问道:“什么名声?”展昭道:“我与白兄在钱塘走访,百姓皆说寨主凶神恶煞,搅得全县鸡犬不宁。”
“我不信!”阿敏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布满血丝。展昭道:“你心伤父母之死,脑中混乱,也是人情之常。但你仔细想想他们平素行径,是否真的如你所笃信一般大义凛然?就说你自己,利用俞敦对你的情意来冒充他妹子,还要他配合你暗中谋杀,这难道是绿林好汉所为?想必是耳濡目染,身陷其中而不自知罢了。”
阿敏呆呆地盯着烛火。展昭见状,心下也不甚好过,但有一事非问明不可:“敏姑娘,你智计频出,展某也相当佩服。只是还请告知,那晚引白兄去到江边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潜在水下拉动铁链的又是什么人?此人是否已混入卢家庄内?”
“那只不过是绳索拉着的一块人形板子,系在对岸的一匹奔马身上。若不是当晚阴暗无光,五爷早该认得出来了。”阿敏心不在焉地答着,似乎已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水下的是俞敦。他借口妻子病重回家而离岛,之后便一直在对岸接应我。”
展昭长长吁了口气。半晌,又问道:“孤山一案白兄亦有份加入,你向他下手也就说得过去了。但今晚你又何以要引开他呢?”
“我知道你们已怀疑我了,”阿敏好像是刚刚止住哽咽,声音听来有些含糊,“那晚是孤注一掷,心想若能成功,我便立即自裁,也省得陷空岛找我寻仇。但第二日见到五爷无事,我却像大病初愈一般浑身无力,心知再也下不去第二次手了。我想我父母终归是死在你剑下,倘若今晚能够侥幸得手,也不枉我数月谋划,又何必再牵连五爷……我知道他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想套我的话,我也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说了;可是我也知道一旦我说了,他便再也不会这般温存待我,哪怕只是假装的……从来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展昭无言以对,转身出门。在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几时想找我,随时奉陪。但你在寨中被蒙蔽,去陷空岛只怕也是受人挑唆。肖红韶乃孤山寨主夫人,寨中诸事她都逃不了干系,可说是首恶之一。望你助我们将她绳之以法,也不枉俞敦兄弟对你一番敬爱。”
白玉堂跷着腿躺在床上眉头深锁,双手搁在脑后,连扯住了自己的头发也没意识到。展昭关好门,回头看见他这副模样,问道:“你都听见了?”白玉堂不置可否地甩了一下头,道:“我折返时看见她出来,就回来了。”
展昭在他身边坐下,道:“你想她会答应么?”白玉堂瞥了他一眼,道:“答应什么?答应对付肖红韶?我看不可能。”展昭道:“为何不可能?”白玉堂道:“她对她的肖大哥既然如此信之不疑,又怎会答应。”展昭道:“她听了我说的,总会存下些怀疑。以肖红韶性子,走到这一步,还会否认么?”白玉堂冷笑道:“你怎知她就会存下怀疑,而不是做出来好教你放松警惕的?”展昭道:“她说话时你没见着,眼神是作不了假的。”
白玉堂烦躁地翻了个身,不予理睬。展昭瞧了他一眼,喃喃道:“奇怪,明明该我生气的,你却给我脸色。”白玉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依旧不理。展昭夸张地叹了一声,道:“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你,你……”
“我永远不会对她有什么改观!”白玉堂呼地坐了起来,“我不管她曾经的遭遇多么可怜,也不管她是被肖红韶利用还是出自真心,总之她下手害我,还哄得哥哥们和大嫂竭诚以待,此事绝无任何可以谅解之处。你别以为她编了一套官逼民反的说辞,我就会站到她一边。官府我是看不上,可我更看不上这副自以为全天下都对不起他所以做什么都情有可原的嘴脸!”
展昭颇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口喘气的白玉堂,吃吃地道:“我只不过想问问你是否会不自在,你说到哪里去了?”
白玉堂瞪着展昭,似乎有点发愣。过了一会,他忽然明白过来,转身便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展昭忍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道:“原来你以为我担心你可怜敏姑娘,才这么着急撇清关系……我怎会这么信不过你,又怎会这么信不过我自己……”
“闭嘴!”白玉堂耳中瘙痒,又被压住了动弹不得,只好努力在被子里挤出俩字。展昭翻身躺下,果然乖乖闭嘴,手臂却收紧了些。
展昭僵直地跪在父母坟前一言不发,白玉堂和阿敏站在后面,谁也没出声。
当年葬得已不如何妥贴,这些年风吹雨打,坟头杂草早就长过好几轮了。展昭也曾寄过银子给旧时街坊,托其代为修葺,但难免总有些不称心处;后来老街坊去世,儿孙们与展家又无甚交情,自然更加浮皮潦草敷衍了事。如今看着荒凉的坟地,心中悔恨之意难以言说,膝下的泥土陷了三寸,指尖也渗出血来。
白玉堂走到他身边,想劝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正犹豫处,听得展昭道:“我少时眼见知州妄为,又被师父拦住不得下手,曾立誓天下官员贪污昏庸者不绝,便不回来拜见父母。”他叹了口气,不等白玉堂说话,续道,“十多年了,我最终还是……想必真是杀不绝的。”
“小时候先生教过我,水至清则无鱼,”白玉堂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但前人既这么说,大概总有道理。”
展昭抬眼笑了笑,道:“我再也想不到你竟会说出这种话。莫非近墨者黑,已被我带坏了?”白玉堂呸了一声,道:“但水太浑,我还是多搅搅的好。”展昭道:“你不会嫌水脏掉头就走么?”白玉堂转开头,道:“我当然会。可谁叫有个死心眼的混蛋,偏偏坐在水里不上来。”
展昭敛了笑容,又望了一眼墓碑上风霜侵蚀的痕迹,道:“待你认为不脏了,我便上来。”白玉堂撇嘴道:“奇怪,怎么有人上赶着承认自己是混蛋……”
阵风忽起,将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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