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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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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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曾经沧海难为水

薛锦谦急怒交加地赶到县衙,直接冲进了大堂。衙役们见他气势汹汹,又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态,一时都被吓得怔了怔。等到反应过来冲去拦的时候,他已经成功地把杨应时闹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杨应时没好气地问,挥手示意衙役退后。
薛锦谦深呼吸了几下,收拾了风度,才亮出身份。杨应时一愣,道:“原来是薛大人的公子,失礼了。不知有何贵干?”薛锦谦道:“好说。我听说方家少爷被收押,特来问个明白。”杨应时道:“他涉嫌纵火杀人,有人当面指证,故此收监。不知你要问什么?”
这话虽然算不上不客气,但究竟不如何尊敬。薛锦谦皱了皱眉头,道:“杨大人,我姐夫王君贶你可知道?”杨应时道:“自然有所耳闻。”薛锦谦道:“你知道就好。我现今正替他查一件事情,这事与杨大人无关,就不必告知了。但此事牵涉到秦明虚,刚刚方小姐才告诉我秦明虚已死。我要找方子琪问个清楚。”杨应时道:“本县本来就在审理此案,到时自会给你一个答复。你虽是薛大人嗣子,王大人与欧阳大人内弟,毕竟没有官职,只是一介草民,岂可擅闯我县衙门重地?左右,与我拿下!”
“你敢!”薛锦谦喝道,强压下内心不满与些许不确定,“我是没有官职,可此事关系重大,你不知详情就随便拿人,出了问题可担当得起吗!”
杨应时本因方子琪拒不认罪、王浑河又一力指认而头痛不已,既怕失去民望,又担心给包拯留下无能的印象,这才口气不善。但薛锦谦这番说话,又让他忐忑起来。得罪薛锦谦事小,可若被王拱辰或欧阳修见怪,岂不是大麻烦?尤其是王拱辰,滕宗谅那般要职尚且被他参得一贬再贬,他要收拾自己简直比捏死蚂蚁还容易。毕竟离京甚远,朝中微妙形势他并不知悉。思潮翻涌间,决定还是不要轻易开罪薛锦谦的好,故换上一副笑脸道:“是下官的不是了。既然薛公子要问方子琪,我这就提审。”
“不必了。”薛锦谦道,“此事不宜宣之于众,我告诉你有这么一件事,已是替你在我姐夫面前大大地担了干系。你将方子琪交与我,我带回方府去细细查问;问清之后,再还给你。”
“这……”杨应时迟疑了,“他身上案子未结,怎么能由你一句话就放走呢?虽然方家是本地大户,我也并非不信任薛公子,但这县衙内外人多口杂,这样一来,我如何向宜春众百姓交代?更如何向秦老夫人和二公子交代?”
这话在情在理,薛锦谦不能辩驳。想了一想,便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审他。结果只有一个,要么是他干的,要么不是他干的,你没理由委决不下。这一场问清楚了,我总可以带他回去查问了吧?”
杨应时还没想明白,薛锦谦已转身对傻在门口的衙役道:“没听见吗?还不去提嫌犯?”
方子琪在监牢里呆了几天,已经颇显憔悴,见到杨应时自然没有好脸色。杨应时叹了口气,挥手命他坐下。
“坐?杨大人急糊涂了吧?草民可是嫌犯。”方子琪冷笑一声,语气极尽刻薄之能事。杨应时脸一板,道:“这是本县体恤,哪来那么多废话。源顺镖局一案,你到底如何参与,从实招来!”
方子琪整理好自己时瞥见了薛锦谦,心下一喜,答话时声气也硬了些:“我从未参与,谈什么如何参与!那王浑河认定了是我,可那也只是他一面之词,怎么就作得数?”杨应时道:“案发时你在什么地方?谁人可以作证?”方子琪道:“我跟你说过八百回了。那时候我和舍妹口角了几句,她一怒之下冲出酒楼,掌柜小二都见到了的,你也已经问过他们了。那之后我傻了一阵,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回过神后就回家了。”杨应时道:“你离开酒楼和回家之间没有人陪伴你,那段时间足够你快马出城纵火。”方子琪怒道:“你非要这么说,那就由你说好了!”
杨应时被他噎得一呆,瞟了眼薛锦谦,自己也知道这般言语定不了罪,遂道:“那么王浑河指认你杀他妻女一事……”方子琪打断他道:“你来来回回只会说这几句么!我要是真报复,为什么杀他妻女不杀他?我要是存心杀他,他能活到现在?我就算一时着急没能杀了他,还能让他见到我的脸?我又不是傻子!再说我比你是比不上,究竟家中也有众多护院,我犯得着亲自动手!”
他越说越气,再也坐不住,在堂上大步走着。杨应时道:“你气也没用。王浑河神智清楚,语气真挚,绝非作伪。你又不曾欺负他,他没事诬陷你干什么?”
“那个王浑河,确实是说的真话,也就是他所看到的东西。但他看到的是不是事实,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三人都往门口看去。刚刚说话的人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正是白玉堂。
“五爷!”方子琪又是一喜。白玉堂却没理他,也没理薛锦谦,只是对杨应时道:“方子琪自述与秦明虚小小恩怨,皆因秦明涂而起,可有此事?”杨应时道:“不错。”白玉堂道:“那你问过秦明涂没有?”杨应时道:“问过,确是秦明虚不许他与方子琪来往。但他年纪太小,其他的事情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庄氏还在悲痛之中,我也不好多打扰。”
“悲痛?”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不见得。”
杨应时见是展昭,连忙站起身来。虽然朝廷重文轻武,毕竟展昭是四品京官,他一个小小县令怎敢在其面前大喇喇地坐着。薛锦谦注意到他的举动,顿时起疑,但他从未见过展昭,一时也联想不到那里去,只是偷眼看着白玉堂。
展昭也看了一眼白玉堂,见他不准备说话,只好自己续道:“白兄说过案发之后的情景。庄氏进门就直扑面目全非的尸体,说那就是秦明虚,此举相当不合常理。况且之后就匆匆将尸体火化,一日也没有停过,未免太过仓促。庄氏说那是秦明虚遗愿,然而秦明虚的意思是命丧他乡,才撒灰入江以便魂归故里。如今他死在家乡,却为什么不入土为安,反倒要顺水漂走?”
杨应时当日也曾奇怪过,只是不便多问。此时重提,方有醍醐灌顶之感:“这……难道是说和庄氏有关?不错,秦明虚本来不是庄氏亲子,只是他们母子一向感情甚笃,怎么也不会……”
“庄氏的问题先放着,”白玉堂突兀地插口道,“我本来是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的。”说着不满地瞪了一眼展昭,像是怪他打断自己话题,“方子琪没有足够动机去杀王浑河妻女,也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去杀,杀的过程也是漏洞百出,非常之不谨慎。但王浑河又不像说谎。这就只有一个可能,凶手刻意嫁祸,扮成方子琪不说,还故意给王浑河看见,要把这笔帐算给方子琪。”
杨应时连连点头,却又立即摇头道:“庄氏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她不知何故要杀秦明虚,肯定也是雇人去杀。她又不知秦明涂与方子琪有何来往,没道理无端端把方子琪牵扯进来。”
这话不错,一时堂上没人说话。展昭看了一眼薛锦谦,问道:“杨大人,这位是?”薛锦谦把视线从白玉堂身上移开,道:“在下姓薛,草字锦谦。不敢请教足下高姓?”白玉堂抢着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厉害啊。他就姓高。”
薛锦谦笑道:“这么巧?我看五爷刚才一直没搭理我,连看也没看上一眼,还以为五爷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认得我了。”白玉堂也笑道:“那怎么会。只不过刚才是就着杨大人的话进来的,自然要先说完,才好叙旧。薛老哥怎么到宜春来啦?”薛锦谦道:“啊,我有个朋友在宜春,最近无事,来探探她。”他不知道白玉堂之前听到了多少,遂含糊其辞道:“她是这方子琪的旧识,所以我来县衙问问,嗯,问问。”
白玉堂像是没看见他眉间一点尴尬之色,拉着他道:“依我看这事与方子琪没什么关系,你那朋友也不用担心。既然他乡偶遇,少不得去喝一杯,来来我请客。”薛锦谦哎了一声,匆忙间想不出借口推托,这么一顿已经被拉了出去。
杨应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双目无神地看向展昭。展昭收回钉在白玉堂背影上的目光,道:“杨大人既已提审,不如继续。如要传唤庄氏,展某可以代劳。”
“不敢不敢。”杨应时连声道,暗暗擦了擦掌心的汗。
秦明虚江湖上的朋友这两天陆续赶到不少,源顺镖局门口一时车马往来不绝。杨应时遵公孙策之命,吩咐盯紧一切外来车马轿船;此时薛锦谦虽然已到,这命令却还没来得及撤下。故此人人都被盘查过一番,脸上都带着烦躁之色,那股悲痛之情自然淡了许多。
在这些拜祭的客人之中,有两个儒生打扮的人,旁边跟着一个小厮。三人随着人群往镖局里走。管家正忙得团团转,哪里能顾及到每个人,他们轻轻松松地就混了进去。
这两个儒生打扮的不是别人,正是关益和公孙策。
“要不是包拯容貌特征太过明显,”关益嘀咕道,“我才不这么体恤他呢。”公孙策知他还为《岳阳楼记》一事和包拯怄气,劝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这丧事也是体察民情的绝好时机,亲自来看看或许会有收获。”关益道:“是啊是啊,只不过这里都是一群舞刀弄枪的武人,偏偏他们两个都要在县衙盯着,我有点……呃,担心。”公孙策道:“薛锦谦是方紫芸义父,方子琪是方紫芸亲兄,汴城图来源由他俩入手再好不过。唉,展护卫倒是能完全制住方子琪,我却担心白少侠玩不过薛锦谦。”关益道:“那只耗子还有玩不过的人?别瞎扯了……”
两人压低了声音,又刻意避开众人,倒是没被人听见。只是这样一来很容易引起旁人注意。当下便有一人朝他们走来,作礼道:“不知二位与秦总镖头如何称呼?”
“啊,”公孙策反应极快,“我们是受杨大人之托,特来拜祭的。杨大人这几日忙着审案,不能亲自到来,故此托我们致意,还请见谅。”那人哦了一声,又攀谈了几句,也就自己去了。
关益斜眼看着他道:“扯起理由来这么顺畅,想必平日多有经验吧?”公孙策道:“多半是用来应付白少侠的,免得他找展护卫找得整个府里鸡犬不宁。”关益嗤地一笑,随即想起此情此境不该笑,立刻用手挡住。这一挡,眼睛顺势瞟见了庄氏。
庄氏一身缟素,布边露出生麻线头;神情哀婉,跪坐在蒲团上。秦明涂依在她身边,也是一身粗麻素衣,边上却是齐整的。他年纪尚小,虽然悲伤,却并不太懂兄长死亡的意思,因此没有像母亲那样哀痛。管家和丫鬟招呼客人,没人去打扰他母子两个。
关益看着看着,脸色就沉了下来。公孙策注意到,顺着他眼光一看,也是一愣:“她怎么服了斩衰?这是不合礼制的啊。”关益冷着脸道:“秦明涂服了齐衰,这倒是对的,可见不是她不知礼节。”公孙策道:“或许他们走镖的不太注重这些,悲伤之中着错也有可能。”关益道:“是么?”
却在这时,有个汉子跌跌撞撞地冲到灵桌前,又哭又笑,指着秦明虚灵位叫道:“你这臭小子,就这么走了?啊?弟兄们还没来得及喝你一杯喜酒!你还说托哥儿几个给你留意着呢!哈,哈哈,我上个月才见到位姑娘,贤良淑德,正是你良配,老林叫我记得告诉你。你就这样走了?”他忽然转过身,冲着庄氏大叫,“他人呢?人呢!才死三天,你就把他烧了?啊?”
庄氏被他吓得向后一歪,手臂无力地撑在地上。好几个人上来拦住那汉子,纷纷劝慰,那汉子却不罢休,对着庄氏的方向又踢又蹬:“秦伯走的时候你就没留下棺材,这次又没有!你究竟是何居心?是何居心!”
众人推推搡搡地总算把那汉子弄出了灵堂,又去安慰已伤心欲绝的庄氏。关益回身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挤进人堆,很快就不见了。
公孙策注视着庄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上那不合礼制的丧服,公孙策总觉得她的哀伤中参杂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时也说不出来,但就是感到不对劲。公孙策又看了看秦明涂,见他已经明显表示出对周围人太多的不耐烦,只是害怕母亲责备,才没有吵闹。
“难道她当真不是不知礼节,而是刻意如此?”公孙策忽然想起白玉堂所说方家兄妹的不伦关系,不由得联想道,“秦明虚非她亲子……她如此服丧,哪里是为儿子,分明是为丈夫!”
关益听见公孙策半掩在吸气中的低声惊呼,脸色愈发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斩衰,五服中最重一种,子为父服,妻为夫服。齐衰,次之,弟为兄服。

第11章 十一、枯松倒挂倚绝壁

杨应时再也问不出方子琪什么,只得暂时将他押还监牢。方子琪临出门时颇为怨恨地横了他一眼,道:“杨大人,家严家慈你可曾难为?”杨应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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