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光见他走后,便坐到了那位置上,将林沉衍整理好的公文粗略的翻看了一遍。这一看,倒是连她自己都要生出几分赞叹来。上头红色的的批复写得端正有力,而公文上含糊不清的地方都做了标志。这样细致,必然是耗费了一番心思在里头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手周围,那些公文都经过了林沉衍这样的览阅。
揽光心中微动,等再低下头去细细翻阅的时候,脸上又不由得凝结起了一分清霜。一来是因为关于萧氏主心骨的那三个人所收集到的罪证太轻,可事情虽不至误国误民的地步,但这侵占土地、鱼肉百姓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她虽知站在大膺朝堂上未必会有一人的身家是真正清白的,但像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无法无天却叫人触目惊心。而越是在萧氏分支远房的族人,越是容易没个章法,借着世家的名号作威作福。
京城天子脚下尚且就有这么多恶事……那这些被世家安插到大膺各处咽喉重地的附庸之辈,又有什么样数不清的荒唐事情呢?
大膺如是一颗*了许久的果,世家霸权,竟是先从京都像着外头腐坏。
眼下正是清查工部之时,但揽光在这几乎将折子都翻了个遍都未见到半点……关于玉清池所用那种瓦泥有半点异处。
可这又怎么可能!
这事才是她真正关心的,如今却是仍是查不出半点矛头!四年前如此,今日玉清池一案依旧是如此!
“砰”,揽光握着拳头重重的捶在桌面上,愤恨郁结在眉宇间,她随即起身,唤了崔道去刑部大牢中。
“如今工部的混账都关在何处?”一面走,揽光一面问道。她虽然不是青面獠牙,但口中语气森然可怖,明明是年轻尚轻的小姑娘,却带着睥睨天下的霸道,叫人不敢轻视。
崔道心知这大长公主是在怒头上,躬声回道:“都在刑房关着。”
揽光微滞,眉尖轻挑着道:“驸马的主意?”难得这次,她也肯当着旁人的面称他为驸马了。见崔道沉眸点头,她只倏然噤声。寻常获罪,一般只关在牢房,而在刑房显然有威吓之意了,林沉衍……果然显得周详。
不论哪处的大牢刑房,从来都抑郁着浓厚血腥和*气味,恶臭熏天。才刚入内,这混杂气味就直扑人面而来。
揽光皱了皱眉头,再看她眼前那些人,各个身带枷锁脚链萎靡在地,奄奄一息,哪里还有当日位居高位的意气风发?
眼下他们浩浩汤汤一群人来,倒也是有几人艰难得抬起眼皮,但一见为首之人是揽光,又都浑身颤栗了起来。
“公主,公主饶命!”其中一人仓皇的呼喊起来,他的一双腿似乎已经被折断了,如今只能双手并爬着拖着身躯挪向揽光。好像她是他唯一脱离此处的希望,甚至都忘记了这大长公主原本就恶名在外。
此处统共关押了十数人,全都在这一瞬间寂然无声,蓦地叫这处地方添上了一份濒临于绝望的凄惨。
揽光垂着眼睨着他,森然冷冷的开口道:“本宫并无善心,若想活命……就交代出到底是谁想要谋害皇上和本宫!”这并不嘹亮的声音犹如是毒蛇游曳过众人心头,听见的人无一不是后背僵冷。
默然片刻后,揽光见众人虽然惧怕,并无人肯开口,心中怒气被激得高涨起来。
如今这天下,除了宁祜南,她还需在谁面前委屈卑颜?辛苦爬上高位,手中所握的权势不过是空,又何其可笑?揽光暗自咬着牙,她看着他们,陡然觉得各个都面目可憎!
而她心中的执念,这一瞬间也都成了滔天的戾气。
既然各个都不肯交代……那就都去死吧!
揽光抬手指了一人,曼声道:“给本宫拉出来……砍了……”
身后的侍卫立即将那第一人拖出,银刀出鞘,一抔热血扬起后四散着落了下来。四周更是充满了死气沉沉起来,不知是惊呆了,还是他们早就对生死不带期望。
“他。”揽光抬手,又指了一人,她语气厌恶,仿佛恨不得将这些人都一齐砍了才好。
这次,连崔道都深觉不妥,“公主。”他压低了声音,大有劝慰之意。
可还未等他说完,揽光目露凶光的侧头横了他一眼。就好像揽光这具纤瘦的身躯中寄住着一只嗜血的妖怪,心肠冷硬如磐石,杀意已现,就绝不可能罢手。崔道被这道目光宛如摄去了心神一样,心中露怯往后退了一步。
“杀!”揽光面上无甚神情,分外冷漠着开口。她把持朝政,冤杀忠良的恶名在外,今日更何在乎多杀几人!
“咔擦!”
断落下来的头滚了两滚,正滚在了方才讨口讨饶那人身前。那人俯倒在地,断下的人头双眼瞪得有如铜铃正对着他,“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嘶喊声刺耳,在这幽暗的牢房中更加显得犹如沉重。
揽光看着他,似乎心头都泛起了腥甜,他们还知道怕吗?长长的指甲嵌入到掌心嫩肉中,她忽然上前一步抢过一侍卫手中配刀,刀尖直指地上那人。
“你来说……工部到底是谁动了那些瓦泥!”她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点,寒声逼问。仿佛唯有这样,才不负她手段狠毒的恶名!
“罪臣……罪臣不、不……”那人伏在地上,已经声泪俱下,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不……”
揽光的恨堵在心口,日夜煎熬,可到了四年后的今日,竟有又人给她添了一把火,逼得她不得不理智尽失。她眼眸中荡出漠然杀意,既然不肯说……那就通通去死!
“你们都去死!”
她从喉中挤出这一字字来,而整个人都也已经魔怔了一样。
四年前皇宫失火查不出端倪,今日玉清池亦是如此,反正背后之人就在那几大势力之中!既然如此,那就通通去死!
揽光此时再无一分理智可言,那张平淡的脸上也镀上了一层妖异光芒,似乎只有鲜血才能化解开她心中的郁结。
那些在场随她而来的人,也再无一人敢开口,反复只要一开口,也会被她手中的这柄银刀砍下头颅。
揽光扬起手中的刀,只待落下就能直接取了那人的性命。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可她眼下只一心一意要人去死,哪里听得进这些?执念成魔,却不能仅凭自己一力压制下去。
忽然,一只宽大手掌死死抓住了揽光的手腕,叫她将要落下的杀人刀迟迟落不下来。揽光心中携怒,侧头去看,却见林沉衍立在身侧,微沉着脸望着她。
☆、69阻,劝解,送药粉
他未发一语;眉宇间似乎带了一股凝重,漆黑的眼眸幽深不见底。
揽光拧起了眉,他的鼻息微重,像是急忙赶过来,即便是对着自己眼中的冷意也丝毫不后退。“松开!”不知为何,她在对上他眼眸的时候,心底蓦然酸涩,从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她几乎能看见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样狰狞的模样。
只是;这点弱意才刚萌发,就又被她恶狠狠的掐断了。
林沉衍分明在暗中较劲,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只是紧抿薄唇不开口;像是在同她无言的对峙着。
沉默片刻,揽光似乎混沌一片的脑子开始渐渐恢复清明。她的手蓦然一松,手上握着的那把银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而在场众人也似乎随之松了一口气。
揽光有些怔然,只好像方才都是神游在外,直到这一刻,魂魄才回到了自己身上。立即的,她衣袂浮动,似是恼恨一样拂袖出去。
出了牢笼,清爽的气息才让她更加清醒了一分,可心肺处仍有东西在翻滚。她喉头一甜,扶着一棵数就大口吐了出来。从她口中不可抑制吐出好像是体内的恶毒,是方才诱使她行恶的元凶。
揽光紧紧咬着牙,却将最后一口腥甜又重新咽了回去。像是早就靠着这一口恶毒存活,她已经离不开了。
“你就算是杀了他们,难道又能将其他人都杀得干净?”脚步声逼近,林沉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声音多少有几分轻责。
揽光直起身,扶在树干上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那一张脸,脸色奇白而唇色腥红,有几分艳极似妖的感觉,她抬头看着远处,猝然转过身来。“难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能道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冷淡无情,却真正带着蛮横无理在里头,但也正是有权势在手,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沉衍无话可应,转而换了一个话题道:“魏大人这次出狱,你都还没去看望过一次。”
不知为何,这二人说话竟然自然而然卸去了那些身份的称谓。
魏东臣……揽光脸上露出了黯然之色,已经一年有余不曾见过魏东臣了。
“再如何都是刑部大牢,关了整整一年,不想去看看吗?”林沉衍又道,他的声音低悦,像是一遍遍怂恿着揽光去见魏东臣。
可揽光却知道,魏东臣未必相见自己。当年最后一面,她仍然记得他如何叱责她翻脸无情,是如何悔恨自己收了她这样一个弟子的。
当年魏东臣位居宰相,却不防被一门生出卖,致使当日他要弹劾那人事先知道了事情,竟是从中破坏。而后不足一月,魏东臣妻女上山进香因马车脱缰而身亡,他执意要查,但委实是查不多一星半点。
魏东臣原本也是性格刚烈之人,不想竟是提了刀,将当日泄密的门生当腰一刀,活生生将人砍成了两截。
当朝相辅提刀砍人行凶,朗朗乾坤罪无可恕,积年的势力一遭散尽,而魏东臣也因此锒铛入狱。
外人都只以为是这个缘故,而其中到底如何……却也只有揽光等几人知晓。
揽光摇头挥去浮现出的旧日往事,思虑了片刻,她又忽然问道:“这几日魏……”她倏然噤言,有种不知如何称呼的尴尬,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未出玉清池一步?”
昔日也是经过常年累月才能收集得到的证据,怎么今日一朝出狱就能如此迅捷的罗列出来?
林沉衍摇了头,“玉清池那些我也不知到底情形如何,不过……魏大人的确有过人才能。”他说这话,口气中明显带着敬重。他脸上神情端正,揽光看着他并无一丝怀疑或不信,魏东臣手段如何她或许比旁人更加清楚明白。
只是,魏东臣在情之一字上颇为用心,若非如此,当年妻女亡故不会让他性情大变,不顾仕途执意要杀人泄愤。
说话间,揽光的情绪已经一点点平静了下去,再没有先前的那种失控。
可她的手,仍有些发抖,似乎仍然能感受到提着那刀子挥向那人脖颈之时,手上所传来的阻力。她这才刚一动心思,就又止不住吐出了一口血,而心中又禁不住开始恶意揣测,是不是魏东臣当年行凶时也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
说到底,今日是有林沉衍在,及时拉回了自己,如若不然……今后旁人眼中的大长公主肯定又多了一道嗜血冷漠了。
“多谢……”揽光抬眸看着他,涩然发笑。不光是这次,而是这几日,都多亏了林沉衍。若是没有他,这许多的事情也并不会有这样的顺畅。
揽光往日对他再有诸多戒备,到了今时今日也松了几分。他与詹春不同,昔日詹春还是躲在暗处,而今日的林沉衍却是站在他身边与之一同迎面那些暗箭流矢。他们已经是……稳稳联系在了一起,他与詹春自然是不同……
林沉衍轻轻噙着笑,不似以往笑得让春风无色,如今他内敛而沉稳,再寻不到一丝轻浮的端倪。
而他自己心中却不如面上如此泰然,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完全颠覆了自己的原本的计划。仿佛眼前有个漆黑深渊,他一时心软去伸手拉了将要坠入期间的揽光一把,可自己也似乎在随之不断下沉。
“宁祜南……他今日还并不想将其他三氏赶尽杀绝,只想要让宁氏做第一大氏而已。”林沉衍半垂着眼睑低吟,叹了口气,又道:“我绝不会让他如愿。”
他再抬眸的时候,看见揽光神色茫然,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他们同是被四年前那一场荒诞的大火改变了命运的轨迹,若是……若是四年前他们认识就好了……或许就不会横生这么多不必要的枝节了。
只是,事情总不能如人所愿,林沉衍看着她有些愣神,又安抚道:“这样也好,萧氏那边肯定是坐不住了。”
揽光回过头,轻微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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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午后,果然是有了新动静。该交代的,萧氏总归是给了一个交代,只是交代来的只是两具死尸。
玉清池采办上有差池的部分都一应推到了那两个死人身上。
动再大的怒也无动于衷,揽光森然冷笑了两声,吩咐道:“继续给本宫查。”
叫人出乎意料的是,萧淮居然到了刑部来。他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和刑部一样设有牢狱,可各尽其职,往来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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