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家伙,我不禁摇头,认识他以来从没有见到他如此失风度的时候,这个西门觞果然是毒舌派掌门人,功力精深。
西门嘉推席而起,走到西门觞面前,拉住他手:“老八,长大了可不能再那么孩子气了。”
“七姐,我没有。”他居然有些委屈地低叫。
我听他唤西门嘉七姐,这是他进来以后唯一使用的带有尊敬意味的称呼。
“还说没有?丁丁是大家一致选择的最合适西门家族的主母,她也是纳雪亲自选择的。
没有纳雪首肯,谁能有这个本事让她进门?”西门嘉低声责备他。
“好了,玩笑都开够了。”我清清嗓子,我以比西门觞更锐利的视线迫向他,一字字说:“今天是接风家宴,是纳雪为兄弟准备的一点心意。”我特地在纳雪这个词上加上重音,就不信西门纳雪镇不住这只脾气乖张的小豹子。
西门觞闷着头不再做声。
西门嘉轻轻一扯他,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西门岚也重重坐回自己的位子。
我满意地望着大家大声说:“各位兄长姐姐,请用餐。”伸手入盆洗净,我身后的仆人似也出了口气,以超快的速度递上巾帕。
众人纷纷净手,仆从们如逢大赦,一溜烟的端盆撤走。
这顿饭还没有开吃,就已经高潮迭起。
若不是我必须要为身下的这个位子负责,我真想继续看热闹下去。
西门觞,绝对是个问题天才人物。
宴席草草散了。
即使满桌珍馐,任谁也没有心思多吃。
看着满桌几乎没动筷的菜肴,我唤过西门英,“英伯,去提些酒来并这些菜分别赏给各位家人,请大家一起吃八爷的接风宴。”
西门英有些意外,显然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规矩,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他这种老狐狸,一眼就能瞄出大家对我的态度,自接到西门岑发出的信号后,对我的态度就特别恭敬。
我知道西门家族也和丁家一样,不会关心到仆佣的福利,以往我在丁家能生活得如鱼得水,除了老夫人和丁维凌的疼宠,和仆人们死心踏地的支持也是分不开的。
而从这盆菜开始,便是我收买西门家族下层人心的第一步。
善后事宜处理完,我才举步踏出天心阁。
张之栋在外面迎着我。
我苦笑着说:“你都听到了?”
“小姐应付得很不错。”他反倒夸我。
我叹了一口气,西门家族的人物关系比之丁府更加复杂万分,我只是在局中待了几天,身心便已俱乏。
“西门觞呢?”
“看方向是回自己住所了。
心情看起来极差。”
“你去盯着他,他的态度很有意思。”我对这个西门老八极有兴趣。
“那小姐你呢?”他有些担心我。
“我想到如言那儿静一会。”
分手后,我径自去了西门泠带我来过的那层冰窖。
服下九天玄转丹,置身于冰窖中,再一次感受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人往往只有在失去了的时候才会知道重要性。
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而失去了想要再追回,上下求索却不得其门而入,受再多的煎熬,也只能在一片冰寒中痴痴而望。
我伸手轻抚过如言的面庞,感觉着冰刺入骨的疼痛,手指渐渐麻木。
如言,一直是这样淡淡地存在我的身边。
他像我的一面镜子,太过清晰地照出了我的每一分阴影,我下意识地故意忽略他,其实不过是在避开自己的难堪罢了。
如今镜子终究是碎成粉沫了,后悔吗?我已经没法回答自己,还有什么比看透了一切却无力回天更加悲哀?这碧海青天夜夜心的痛悔,日日夜夜地啃啮着血肉才是最大的报应。
相形之下,与西门氏的勾心斗角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千锤百炼,又有何妨?
如言,你知道吗?西门家族的人很有意思呢!西门岑一心耸着我,不惜挺我得罪西门觞,西门觞与西门纳雪似乎有些特殊的交情,西门泠一心隔岸观火。
这一大家子人,也是四分五裂,远不如外面看着那么精诚团结。
你说我应该先从西门纳雪下手,还是先从西门泠下手?或者是西门笑?这个家伙最单纯了,连说个谎都不会,老是被我骗。
哪像你从小就鬼精鬼精,什么都瞒不了你。
如言,西门纳雪是转世的,那你也会再投抬到我身边来吗?希望这漫长的一世中我能盼到你,即使只是转身的一瞬远远地擦肩而过,请你让我知道你活着!如今我也只有靠这一点小小的希望支撑着了。
如言,这么久了,为什么你从不入我梦来?难道你一直还在怪我?怪我不懂你,怪我太任性?
一滴泪滴到寒玉榻上,瞬间结成了冰珠。
我轻轻抲起冰珠,放到如言的手心。
如言,这是我的思念,请你握紧了……
慢慢站起身来,长叹一声,退出冰窖。
今夜月朗星稀,月圆夜,人团圆。
如言,你在哪?
第五章(3)
一大清早,张之栋就把我叫醒了。
我昨夜脑中纷杂,喧嚷不休,后半夜才睡着。
被他一叫,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小姐,先别气,听完再决定要不要生气。”张之栋咧开嘴,嬉皮笑脸的。
“说说看。”张之栋自打跟了我以后,越来越多表情了。
“第一件事,西门笑昨夜倒在自己院中,烂醉如泥。”
我吃了一惊:“西门笑?他怎么也来凑热闹?”这个小家伙也有心事了?莫不是还在为当不成坏人而耿耿于怀?不禁失笑。
“那第二件呢?”
“西门泠再次夜访青松苑。”这倒是个值得好好深思的消息。
青松苑是囚禁西门苍的地方,被西门岑划为禁区,为何西门泠可以时常出入呢?
“不仅如此,我还探听到西门泠每逢初一、十五子夜便会去,风雨无阻。”
“昨夜是初一?”
“正是初一。”我屈指算了下,这一眨间跟离我嫁进来已经是半个月了,时间过得好快。
“那儿平常还有人去吗?”
“至今除西门泠定时出现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西门泠的动向挺可疑啊!
“嗬,你从哪儿打听到这些啊?”我故意做出不信任他的消息来源的样子。
他果然有些急了,急急忙忙地分辩:“这些消息都是第一手的,是我找机会和几个守院伏卡的武士喝酒套交情才弄出来的。”
“那第三件事呢?”
“这第三件事可就震动了。
西门笑院内的丫环小可被奸杀,尸体就倒在西门笑身旁。”
“什么?”我霍然立起。
“我看过现场了,小可是被人在奸污时卡住脖子活活掐死,身上酒气薰天,西门笑就在他身旁,也是衣衫不整,身上还沾了小可的处血。”张之栋也神色郑重,西门笑是与西门纳雪关系最接近的人,同时也是和我们相处得最融洽的西门族人,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西门笑若是出事,对我们的布局大大不利。
“是谁发现的?”
“是西门英这老东西,他今天不知有什么事一大早去找西门笑,结果就撞上了这么档事。”
我松口气,既然是西门英发现的,应该不会到处乱传,事情便还不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西门笑现在人在哪里?”我急问。
“被西门岑带走了。”
“西门岑露了什么口风没?”
“他脸色极难看,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只怕会当场把西门笑撕成肉片。
小姐,你真是没有看到,那小姑娘死的多狼狈。”张之栋想起刚刚的场面,有些想吐,伸手连灌了几杯茶水,才算勉强压住了恶心的感觉。
“走,我们去找西门岑。”我三步并做两步,急于了解真相。
张之栋伸手拦住我,“小姐,不可以。
这事我们目前不该插手。”
我一震,顿时明白过来。
西门笑这事很有蹊跷,若是我急急插手,反而看不到最精彩的好戏了。
不过我并没有改变意向,转头对张之栋说:“我必须去,这是插手府务的好时机。”
张之栋也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段时间来,西门岑每天都是给我介绍几个人认识下,给几本成年老帐要我学习,美其名曰熟悉府务,实则根本接触不到真正的核心。
我其实一直被他用一种软性方法隔绝在外。
而今天的西门笑事件,却给了我机会。
这可是真正的府务,我的身份摆在那里,我这次倒要看他怎么推脱。
走到院门口,塘中荷香承风飘来,清淡得若有似无,我深吸一口气,脑中顿觉清明。
我是太急了,怎么能忘了西门纳雪呢?西门笑可是他的贴身侍从,他应该比我更急于了解事态的发展。
刚要折返,就见到一个丫头匆匆跑来。
“夫人,夫人,大爷找您呢!”小丫头长得极水灵,在初秋的晨风中显得红润润得鲜美。
“这就去了!”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受宠若惊,大概这个院子的主人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夫人,奴婢叫流光。”
“流光,好名字。”我点点头,表示记住了,朝张之栋略一示意,便自己独自去了西门纳雪那儿。
西门纳雪的屋子总是阴沉沉的不见天日。
屋主人的个性更是阴沉,这么多天了,也没有见他出去晒晒太阳、吸吸新鲜空气。
西门纳雪斜倚在软塌上,手中正拿本书看。
“嗨!”我倚在门口懒洋洋地和他打个招呼。
“进来。”他倒是不来和我废话,把书一放,直接进入主题,“老十的事你该听说了吧?”
“什么事啊?”我不解,埋怨地说:“自从进了你们家的门,就好象聋了瞎了一样。”
“你不用对我撒娇。”西门纳雪冷冰冰地说。
“在西门家族,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你果真无能,就做聋子瞎子罢。”
“纳雪,我真怀疑你的血肉也都是冰雪做的,简直是吐字成冰!”我做作的叹息一声。
“我天性如此。”
“真难得,像你这样冷得能冻死人的性子也会关心西门笑。”我嘴角略微,竭力不让自己的讥讽显示太明显。
“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他淡淡的说:“在我眼里,没有人命,谁死谁活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很有兴趣知道是谁站在背后和我捣鬼。”
这下真是让我大跌眼镜,连西门笑在西门纳雪眼里也没有份量?那他最关心的究竟是什么呢?“你觉得那个丫环不是西门笑奸杀的?”
西门纳雪突然如雪后初晴般笑了,笑意渐敛,渐渐变成了讥讽。
我知道他是在嘲笑我刚刚的一番做作,也不在意。
“老十的性子若是那么激烈,今天他早就不会还在我身边了。”西门纳雪冷冷说。
语意高深,似有他意。
我按捺下追究的心思,顺着他的话题说:“那就是说有人故意嫁祸了。”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沉吟下:“西门笑武功可不弱,能栽赃的恐怕是自己人。
想挖出真相,我便会得罪人,说不得下次便是我死于非命了。
我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你以为你能不湿鞋?老八的闹场显然没有给你足够的教训。”他冷笑。
“果然是你的意思。”我恨恨地说。
“我只是没有阻止他而已。
老八的性子本来便是这样,对你已经算客气了。”
客气?真好笑的笑话。
难道真要当场把我丢出去才叫不客气?
“你要我淌这水,可以,但我的好处在哪?”如果不能敲诈出利益来,那真是我的大失败。
“你会没有自己的打算?”西门纳雪冷笑起来,提高了声音,“丁丁,在我面前说谎掩饰是没有意义的。”
“是吗?那您可以再开一次天眼,挨个一看,不就真相大白了,哪用得着我出面?”我打赌他没法子用这种办法,天眼对他的身体的摧残太大,不到紧要关头他绝不会轻施。
新婚夜那次,是为了要震慑我才搞的鬼。
他连声冷笑。
“好,敢和我谈条件的也就是你了。”
“不谈条件我没有动力做事。”我把自己一古脑的撇清,在谈判的时候,谁的目的更迫切,谁便没有主动权。
这是我多年的社会斗争经验的教训。
“这事没有你,我也可以交给别人去做。”他不屑的重拾书本,不再理我。
“亲爱的纳雪哥哥,”我用一种能让人毛骨悚然的肉麻声音甜死人不赔命地叫。
他被这魔音吓得手一颤,书滑到了地上。
“除了我,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信赖。”我眉稍一扬,迅速地以一种凌人的气势压向他,“你指挥不动西门岑,西门风和西门岚明显是西门岑一派的。
西门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西门觞除了会坏事我看不出他那暴躁性子能帮你什么忙,最忠心耿耿的西门笑自身难保。
你还能找谁?”我残忍地看向他废掉的双腿。
“总不成你还指望西门嘉会背叛丈夫来帮你?”
西门纳雪一下子似套上了最精致的人皮面具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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