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你不想提起的旧事，已经成了他要挟你我的筹码……”千千幽幽道。
“我不明白……”盛夏感觉眼前有些晕眩，她以为是灯光的关系，用力眨了下眼睛说道：“都已经过去了，你怕这些做什么？”
“不能不怕……”千千停顿了半响，声若游丝道：“六年前的那天，他躲在天台上拍下了整个过程……”
“什么？”盛夏吃了一惊。她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全身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她知道自己酒量糟糕，但才喝了两杯就醉成这样还是头一回。她头晕目眩，瘫软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没了声息……
千千飘忽的目光终于落回到盛夏的身上。
“对不起，盛夏……这话本该你对我说……如果视频曝光，你也完了……就算你是在救自己……”
她死气沉沉地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方乒乓已经站在门外了。
他带着决绝的神情走进来，看着躺在沙发上昏迷不醒的盛夏，把手中的烟头丢在地毯上，用鞋尖踩灭。
“你知道第一次对女人意味着什么？”方乒乓背对着门口的她，阴沉地说道：“意味着无论这个男人在她心中是多么无关紧要的角色，她也会永远记住这个人。”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中断过对盛夏的跟踪。知道她从未交往过男朋友，一直为心上人守身如玉。
千千的大脑一片空白。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感觉魂魄还留在室内，走出来的只是一具躯壳……
陆群飞接到Michael的邀请来到酒店。当电梯门打开时，他看到千千走出来。她似乎没有看到他，直愣愣地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
她的脚步软绵绵的，像随时都会瘫软在地上。
陆群飞觉察出不对劲，迟疑了片刻，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她依然没有注意到他，直到他站在了她面前，她才仰起脸失神地望着他，似完全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
“你怎么了？”陆群飞被她的神态吓到了。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双眸犹如死去了般毫无生气。
“小千……”
陆群飞抓过她的肩膀摇晃了两下，千千像终于从梦游中清醒过来。她翕动着毫无血色的双唇，半响才叫出他的名字。
“群飞哥……”
“你究竟怎么了？”她的模样让他即吃惊又心痛。
千千看看他，又看看四周，惊骇地睁大了双眼，随后痛苦地抽动了下嘴角，发出一声低低的□□，倏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向电梯口跑去。
电梯门已经合上了，她脚步踉跄，急匆匆地冲进了安全通道，顺着楼梯往上跑。
陆群飞紧随她的身后，几次拽住了她的胳膊询问。她只是用力甩开他，发疯似的一口气跑上了六楼。她找到盛夏的客房，疯狂地拍打着房门并用身体撞击，似要把自己撞得粉碎，方才罢休。
陆群飞被她的歇斯底里震惊得无法思考了，正要阻止她时，房门终于打开了。
方乒乓站在他们面前，身上裹着浴袍，头发湿答答地往下淌着水，显然是在淋浴中。
陆群飞盯着方乒乓，方乒乓也盯着他，两个人惊愕地面面相觑。
千千一头冲进了客厅，看到盛夏还保持着她走之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衣着完整。她虚脱了般贴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陆群飞推开方乒乓走进来，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像木头般僵住了。
“你把这小子带来做什么？”
方乒乓气急败坏冲到千千面前怒吼。他声音刚落，就被陆群飞一个拳头揍倒在地。
“是她！都是她的主意！”方乒乓指着千千嚷道。
陆群飞难以置信地看向千千，目光灼灼如炬。
方乒乓趁这空当，一个驴打挺跳起来，飞快地冲进洗手间取回自己的衣物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的身上像在燃烧着一团火，烤得她紧贴在墙面上无法动弹。
“真的是你？”他轻轻地摇头，似不敢相信。可这眼前的一切又作何解释？
千千紧紧咬着下嘴唇，一滴猩红的血液从破裂的唇瓣上渗透出来，那成了她苍白的脸上唯一的颜色。
“你这算什么？复仇女神？”他终于不再怀疑，眼睛发出凛凛寒光，似要把她吞噬，
千千张开颤巍巍的嘴唇，长长地吸进一口气，声音嘶哑地说：“你听我解释……”
“你真可怕！”他不想听到任何解释，瞪着血红的双眼，痛心地低吼，“我爱错了你，爱错了你！”
眼泪从她干枯的眼眶汹涌而出。但她深信，那不是眼泪，是血液。要不她的心口怎么会那么疼？像有一只无情的手正把她的心脏碾碎成血肉模糊，而血液就流淌在她的脸上……
陆群飞的脸凝结成了寒铁。他靠近她，几乎吻上了她的唇。
“收起你的面具。我不想再看到你的眼泪，不想再看到你……”
他的声音低沉了，隐忍了，像一把温柔的刀。
千千在他那浅瞳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已经死去的脸……
她全身哆嗦地搀扶着墙面，缓缓走向门口，走出了客房。
陆群飞靠在还带着她体温的墙面上，合上了双眼，久久地伫立。
她那张带泪的摇摇欲坠的脸庞仿佛是从一场经久不息的噩梦醒来又进入了另一个噩梦……
那不是她……
她是谁？
☆、第九卷 1
在钢琴声响起的清晨，拍打着窗玻璃的雨水惊醒了人们的梦。
十一月的伦敦是个湿冷的城市，阴雨连绵，淅沥不断。阳光被遮挡在雾霭阴霾之上，变得弥足珍贵。
沈崇安在餐桌前接过女佣端来的燕麦粥，舀起一小勺，轻轻吹凉了，送到母亲嘴边。
“你这小子总算长大了，不仅知道要成家，还知道孝顺母亲。”
沈夫人是第一次被儿子这样喂饭，不禁感概。
“老太太可还有什么要唠叨的？我洗耳恭听。”沈崇安说道。
自得知母亲原来早在两个月前就已获悉父亲离世的噩耗，只是为了让一双儿女安心于事业学业不为自己的身体担忧才故作不知，沈崇安便有一种惜时之感。
“千千这丫头即温顺又识大体，还能为你舍命，我有什么不放心？就担心你将来不好好待她。”
沈崇安佯作不乐意，“还没过门，您就已经这样偏心了？”
“这些年，千千把我当自己的生母一样侍候，可比你和婧婧强多了。我早已把她视作半个女儿，现在好了，总算随了心愿。你们可要尽快让我抱上孙子。”沈夫人迫不及待要当奶奶了。
沈崇安沉默了。他并没有告诉母亲千千的心脏病会影响生育的事。
“孩子有什么可稀罕？再生出一个像我这样够你头疼了。”他不以为意道。
“你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
沈夫人伸手过来拍了一下儿子的头，沈崇安没有躲开。
女佣上来告诉他，小少爷一早上都在房间里没有下来。
小少爷是姨母的小儿子，今年刚上高一年，成绩优异。整天吊儿郎当，还能拿到门门功课全A，与他小时候倒是很像。
这小子大概又在睡懒觉了……
沈崇安思付着起身，穿过大厅走上楼梯。他的小表妹正坐在大厅的三角钢琴前弹奏着理查德的《梦中的婚礼》。
他敲了一阵房门，无人应答，遂开门进来。只见那小子端坐在电脑前，直愣愣地盯着屏幕，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
“你今天不用上课？”
沈崇安走上来，瞄了眼正在播放的嘈杂视频，似乎是几个女生在围殴一个女孩。
“你看这些做什么？”沈崇安拍打了下他的脑袋。
“哥，你看那是不是千千姐姐？”小家伙没有移开惊骇的目光。
沈崇安一楞，再次看向屏幕。视线渐渐缩至在那个被乱脚踩踏的瘦小身体上。千千痛哭的脸庞清晰了，放大了，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犹如雷电通过了全身，使他僵硬得久久无法动弹。任由哭声，谩骂声，衣服撕裂的声响撞击他的耳膜。那些拳脚仿佛是踹在了他的身上，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体内侧传来的阵阵钝响声，肌肉撕扯的绞痛感让他全身冰凉。他打了个冷战，从脊背升起了一股恶寒。他看到了盛夏，看到了陈乔青，以及最后出现的陆群飞和那件最终包裹在千千半裸身体上的棒球服……
真相竟是如此！沈崇安合上了眼睛，不忍再多看一眼。
六年前她带着满身伤痕跳下江桥……她与陆群飞和盛夏的恩怨纠葛……这些年来她隐藏在眼底的落寞冷寂和惶恐不安……一切一切的谜底都解开了。只是没想到，这个真相比他想象得还要残忍……
他总算明白了那个下雪的深夜，她为何那样义无反顾地在冰天雪地里寻找……
那不是一件外套，而是她仅剩的尊严……
“哥……”
表弟的一声轻唤似召回了沈崇安的魂魄，新闻的标题进入了他通红的眼睛里：六年前轰动一时的校园霸凌视频曝光——千千身世被起底，盛夏疑似主谋……
沈崇安脚步踉跄地返回卧房，迅速翻出手机。他有睡前把手机调成静音的习惯。上面已显示有两百多个未接来电。有沈婧婧的，吴楚帆的，李秘书的以及一些朋友与各家媒体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拨打千千的电话，她已经关机了。他又打给了沈婧婧，她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千千姐姐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大家都在找她。住宅区外面有好多记者，我好怕……哥哥，我该怎么办？”
“我即刻回国。”
沈崇安匆匆挂断，一边拨打李秘书的电话从楼上跑下。李秘书已经站在大厅里，浑身被外面的大雨淋透。她与沈崇安一道来英国，在爱丁堡筹备婚礼事宜，昨晚看到新闻后连夜坐飞机到伦敦。
“董事长，回国的机票已经定好，现在就可以走。”
李秘书话音刚落，猛然发现沈崇安的双眸闪动着令人生寒的光泽，似外面冰冷的雨水流入了他的眼里……
十六个小时后，他们抵达国内。由于时差的关系，国内已是清晨。这就是说，千千已经失踪两夜了……
“本地电视台播放了20秒视频镜头，在国内国外引起强烈震撼，评论、呼声淹没了网络。相关事件点击量已过亿，还在以更快的速度传播。所有的媒体都在用最大的版面和标题报道此事。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千千的任何消息。”
下了飞机，李秘书打开笔记本电脑，紧随沈崇安身边实况转播。
“马上联系媒体，晚上召开记者发布会。联系公关团队，控制舆论导向。把陈乔青贪污的证据提交给有关机关。立刻报警，我要揪出幕后始作俑者。”沈崇安语速飞快。
“千千呢？”李秘书问道。
“我知道她的去处。”
走出机场，一窝蜂的记者向沈崇安涌过来。在此接驾的保镖为他劈开一条路，还是有一个话筒极尽所能地挤到了沈崇安眼皮下。
“沈先生，能否对这起霸凌事件做出回应？”
“我会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沈崇安进入座驾，将记者挡在门外，疾驰而去。
他从晓桃那里要到了陆群飞的住址，径直开车来到公寓地下停车场。他刚下车，就看到陆群飞也从对面的车上下来。他们望着彼此，脸色都是灰白的。
“我来接她。”沈崇安说话的口气似已认定了千千就在他这里。
“我也正在找她。”陆群飞死气沉沉道。
从昨日事发到现在，他一夜未眠，找遍了与千千关系密切的演员和模特朋友的住所，所有人都表示没有见过她。按沈婧婧两夜未归的说法，千千自前天晚上离开他之后就失踪了。
一句话让沈崇安如坠谷底，对方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他。
她会去哪里？
他们颓丧地靠在自己的座驾前，半天不发一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缠绕在彼此的心里挥之不去，他们却谁也无法说出口。
那就是，千千又做傻事了……
☆、2
陆群飞回到公寓，敲开盛夏的房门。
出现在他面前的盛夏长发蓬乱，眼圈乌青，面色像死灰一般苍白，看来也是一夜无眠。她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上，神情犹如消失前的千千。
“群飞哥，我完了……”她气息奄奄地低语。
“不必想得这么严重。”陆群飞没有将痛楚流与表面，劝慰道：“很快就会过去，任何舆论风波都只在一时。”
“这次不一样。我知道。”盛夏只是呆滞地摇头，“想不到我的人生竟毁在年少轻狂放下的罪过上……真是报应……”
视频曝光后，网络上对她的讨伐声谴责声如狂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