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久等了。”
她似乎想给他一个微笑，最终没能笑出来。她画了精致的妆容以遮盖一夜无眠所导致的憔悴脸色，但仍可以看到眼里的红血色和淡淡的青色眼圈。
即便是分别，她也不想太凄凉。但愿他的心里能留住最美的自己。
“为何约在这里相见？”陆群飞看着她，不想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千千避开他的目光，侧身倚栏远望，海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的脸映照着如海水般深湛的忧郁。
“我考虑了很久，所有结果都想到了……群飞哥，我们不能在一起……”她用了很长时间才说完了这句话。
陆群飞虽已有准备，还是不免心里一颤。
“为何不能？”他侧身面向大海，声音被风吹散。
“因为你太完美了。你的完美能吸引女人的爱，同样也会招致嫉恨。”
“这话何意？”陆群飞转脸看她。
千千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你这么好，我想不出会有多优秀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你。我显然不会是幸运的那一个。”
“不必敷衍我。”陆群飞蹙眉道：“所有恋人分手都是以这个理由搪塞，只有自恋的人才会相信这种借口。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实所想。”
“这就是我的真实所想。”千千转过脸，目光盈盈地望着他，“我已经不洁净了。群飞哥，我不配你。”
“是那小子又对你做了什么？”陆群飞听这字面的意思，只能用最坏的恶意揣测沈崇安，“我不会放过他！但这与你无关，你怎么会认为我是那种只看重贞洁的人？”
千千苦楚地一笑，“群飞哥，你是真正的男人，怨不得女人都喜欢你。只是你误会了，崇安不是那种人。”
“那你为何突然这样自怨自艾起来？”陆群飞更加困惑不解。
“是我的过去太不堪了。”千千死气沉沉道：“我以为过去就过去了，原来并没有。它一直在那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时刻提醒我曾经历了什么……”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洁净？” 陆群飞简直觉得荒唐至极，厉声地打断她的话，“这从来不是你的错——我原以为你早已认清这一点。”
“这不是我的错，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认清这一点。”千千咬着嘴唇，哀伤道：“你虽能接受我，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我。”
“你这种担忧未免多余，没有人会再旧事重提。”
“会的……身为一个公众人物，总有一天，我的过去会被人传扬开来，成为那些市井小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和笑柄。你擅长专研人心，应该懂得人若刻薄起来会有怎样恶毒的言论。你会不敢上网，不敢看新闻，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没有一个公众人物从舆论的漩涡里走出来还能够一尘不染……”
千千如在梦魇里自语。
“小千！”陆群飞板过她的肩膀，试图唤醒她，“你不可以把自己陷入这种糟糕至极的思维里。你把一切可能的后果想象得太严重了，这不合常理。事情不会糟糕到这一步！”
“群飞哥，你也知道这种后果是可能的。即是可能，就不能有侥幸心理。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千千的双眼晦暗消沉，像是可怕事情已经发生了。
“即便如此，也并不可怕。”
“如果只是无法证实的传言，也就罢了。可怕的是……”
千千没能说下去。可怕是的若是以视频这种最□□最直白最具有视觉震撼效果的方式在网络上传播，那种杀伤力是她不敢想象也绝无法承受的……
“可怕的是什么？”陆群飞追问道。
“可怕的是那些流言蜚语……”
“任何闲言碎语都不能影响到我们。你是我的爱人，我会为你承担这一切。”
陆群飞直直地注视她，双眸里涌动着她熟悉的波涛。
“群飞哥，有你这句话，我已经知足了。”千千强忍着泪水，“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个事件的主角是你的妻子，你将同我一起卷入众人的唾沫中，成为一个无辜的牵连者。所有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我不再是你的幸福，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所以，这就是你不能与我在一起的理由？”陆群飞简直无法理解，“我根本不在意那些投来的目光是友善的也好，是嘲弄的也罢。难道你忘了，我至今还在那起莫须有的绯闻里深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提起。我看到这样的新闻只是负气，但并不觉得可怕。这也影响不到我。生活也许不尽如人意，但我们都该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可你看到那些新闻还是生气了，对么？所以，你还是在意了……”
陆群飞一时哑然，很快坚定地说道：“可我更在意的是能否拥有你！”
“群飞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抖动着，“你不在意，可是我在意。我不能容许你遭受任何非议，你的身份地位同样不容许。这种无端的中伤我自己承受也就罢了，我不能玷污你……”
玷污，是的，她居然用了这么严重的词汇！陆群飞已经失去耐心了。她与走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为了一个尚未发生的事件这样惶恐不安，疑神疑鬼，还口口声声为我着想。究竟是你果真有此忧虑，还是那小子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你的心？”
千千顿然无言。如果这能让他彻底放开手，避免遭受更大的麻烦，她情愿让他误解。
“你是为了他？”陆群飞从她的眼里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灼灼如炬地盯着她，“那么，你那天所说的爱与誓言全是谎话？亦或是一时冲动而言不由衷？”
他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蓄积了已久的泪水终于翻涌而出。在来见他之前，她已发誓不可以哭，可她还是哭了。
“我不信！”
陆群飞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疯狂地吻上她的双唇。他的手紧箍在她的后背上，手指陷进她的皮肤里。任何语言都比不上最直接的身体接触，她令他迷惘，他要用这种方式寻求答案。
她踮起了脚尖，颤抖着环上他的脖颈。她的脸融化在他的温存里，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面庞。她迷恋他嘴唇上的温度，任何时候她都无法拒绝他的吻。
她在回应他！她爱他！他已完全确信了这一点！
“你心里有我，你骗不了我！”陆群飞捧起她梨花带泪的脸，即欣慰又迷惑，“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千千的双唇抖动着，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说出了真相。同时那个最坏的结局如魔咒般唤醒了她的理智，她不再让自己有片刻犹豫，匆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钻戒绒盒塞进他的手中。
她一步步后退，每踏出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
海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她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庞。终于，她收回目光转身跑回车上。保镖关上了车门，驱车离去了。
手中的钻戒似乎有千金重，让他手臂徒然坠下。他越攥越紧，只听一声沉闷的撕裂响，盒子的碎片刺入了他的手心，溢出的血液在风的吹拂下飘零撒落……
☆、5
“……把注意力放到你的腹部，随着呼气和吸气，注意腹壁的起伏变化……保持对腹部的觉察，现在把注意的焦点放到你的肺部，想象气息进入肺部后流向全身……觉察肌肉的松弛变化，在呼吸中放松……”
韩邵峰躺在陆群飞公寓治疗室的催眠椅上，快要进入睡眠状态之时，催眠语嘎然而止，半天听不到一点声响。他睁开眼睛，看到对方正望着墙上的时钟出神。他唤了两声，陆群飞才回过神来。
“我以为你睡了，躺下吧。”
“算了，睡意全无了。”
韩邵峰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这段时间，他只要睡眠短缺就会来这里在催眠的帮助下补觉。
“你今天不在状态。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哪像个热恋中的人？”韩邵峰说道。
陆群飞起身，走到咖啡机旁，研磨了两杯咖啡，递给韩邵峰一杯。
“我和她分手了。”他半响才说道。
韩邵峰差点被咖啡呛到，甚是惊讶，“你们前几天还爱得死去活来，怎么突然间就……”
“我向她求婚，她拒绝了。”陆群飞喝着咖啡，眼神依然恍惚。
“你向她求婚？她还拒绝了？”韩邵峰一副听到了奇闻的样子，“这女孩到底在想什么？”
她到底在想什么？陆群飞也一知半解。
“你得允许她有个反复权衡深思熟虑的过程。”韩邵峰开导道：“女人遇到求婚即便心里期待已久也要做出自持清高的模样。若是一口答应，男人会因为太过手到擒来而不加珍惜。”
“她不是那种女人。”
他了解她，她从来不是一个会在他面前故作矜持的女孩。她想他了，半夜冒着大雨闯进他的住所拥吻他。他想要她，她就毫无迟疑地告诉他，她的一切都是他的。她只知道爱或不爱，不会知道矜持是何物。
韩邵峰只是摇头，“这女孩比你所了解得要复杂得多。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城府颇深，是那种心里有事不会轻易说出来的人。这大概与她的经历有关。”
陆群飞对这个评价保留意见。千千确实是个习惯隐藏心事的人，但她在他面前任何情感都浮于表面。
“她是有话而不敢说。我能感觉到。”
陆群飞的眼前浮现出她临走时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心神不定了。
“是你在为我做治疗，怎么感觉你更需要给自己治一治？”韩邵峰打量着他的神态，拧紧眉头。
“医者不自医，所以需要心理督导。”陆群飞恍神道。
心理督导是针对心理治疗师做辅导的职业。当心理治疗师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中产生心理问题时就需要寻求心理督导的帮助。
“那心理督导有病找谁去？”
韩邵峰相当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他的脑核又开始嗡嗡作响了。他放下咖啡杯，直起靠在书架上的身体道：“走吧，去酒吧转转。”
见陆群飞还愣着，便过去一把将他从转椅上拽起。
“被甩不去酒吧烂醉，那就不叫失恋。”
他们走出公寓，在关闭的电梯前等待。
“真没想到居然会有女孩拒绝你的求婚。我估计她是准备嫁入豪门做阔太也未可知。”韩邵峰总算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了，盛夏站在里面看着他们。她已经听到了韩邵峰的话，笑容像涟漪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
“两大帅哥这是要去哪里？”她只对着韩邵峰问道。
“酒吧。不知美女可否愿意相陪？”韩邵峰悄悄冲她使眼色。他希望盛夏的出现能够拯救身旁这个失意的小子。
“邵峰哥的邀请，我哪敢拒绝？”盛夏瞄了眼陆群飞，“只是某人大概又要担心狗仔队的追踪了。”
“你们都传过一次绯闻了，还怕再传第二次？”
盛夏闻言，笑盈盈地勾过韩邵峰的胳膊。
陆群飞只是面无表情，也不作声。但他的怠慢很快就表现了出来。他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同志酒吧门口。他治疗过的一个同性恋者曾与他提起过这个酒吧，但他从未进来过。他显然想用这种场合把盛夏吓走。盛夏自然明白他的意图，赌气似的率先走进来。他们两个大男人都不担心被误解，她一个女孩怕什么？
三个人并排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喝着威士忌。陆群飞只是缄默地闷头喝酒。盛夏极力装出从容自若的样子，目光不安地在四周的人群扫瞄。坐在他们中间的韩邵峰一只手始终捂在脸颊上，一副无法以真面目示人的惆怅模样。
幸好酒吧里灯光昏暗，掩盖了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
“像你这样洁身自好的人，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韩邵峰看出陆群飞对盛夏的冷漠，试图用调侃来化解。
“也是偶一尝试，如此人生才完整。”陆群飞心不在焉道。
盛夏很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冷冷道：“没发现四周男人的目光都在你们身上么？”
“换个地方吧。”韩邵峰终于坐不住了，“这种感觉像是掉进虎口里的一块大肥肉。”
“为了照顾某人的情绪，不如换家失恋酒吧？”盛夏语带酸味。
“要走你们走。”陆群飞很干脆地说道。
盛夏很想说几句挖苦的话，看到陆群飞那张扑克牌似的脸，想到八成又会与他吵起来，只能忍着气喝闷酒。
韩邵峰正在琢磨着找个什么话题时，一个魁梧的男人向他们走来，自我介绍是个健身教练。
“两位警官可比电视上更加气质不凡——当然，盛夏小姐也是。”
健身教练的恭维显得很周全。但他明显对盛夏不感兴趣，只把注意力放在两个男人身上。
“据说你还是个心理医生？能否预约你为我诊治？”他在陆群飞旁边的空位坐下，热情地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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