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这臭小子还有几分头脑,姜九黎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你是朝廷的人?”
“当朝御史中丞。”
“你一个言官不在临都衙门,为什么要跑到这里?”
“事关重大,不得不来。”
“哦?”
打也打了,闹也闹了,指望着姜九黎看在姜晓晓的面子上乖乖配合俨然是不可能了。
裴元奚也不想再隐瞒什么,沉声便道:“想必前辈也清楚,当今天下玄、赵、晋、岐、宋五国已成鼎立之态,玄国一直都有吞并我赵国的野心,两境时有摩擦,便如半年前那样。只是前辈一定不知道,早在一年多前,其实野心勃勃的玄帝曾有过一次大的动作,只因我赵国有相国文清宴的筹谋才没有让他得逞。可是半年前那场冲突之后不久,玄国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权倾朝野的刘氏家族一夕覆灭,党羽被剿杀殆尽,这之后玄国便终止了对我赵国的一切行动。”
“停下了不好吗?”怎么忽然说到了这个,姜晓晓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
裴元奚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却接着道:“说是停下了一切的动作,但是据派到玄国的探子回报,玄国最让人琢磨不透人,诚王玄心却失踪了。”
姜九黎微地一怔:“失踪?”
“下落不明,去向不知。”
“诚王玄心?这人是谁?”他们都知道这个人,可姜晓晓不知呀。
“在玄昭帝的十一个子女当中,诚王玄心排行第七,当今玄帝玄胤排行第九。这个玄心为人放荡不羁,藐视一切礼法,肆意而放纵,却才华出众,智谋过人,当初玄昭帝曾想立他为储君,可他却以太过拘束的生活不适合他为由拒绝了,这之后一直不问世事。如今他去向成谜,玄国又政权动荡,消息还一直都被封锁,所以文相推断,玄帝本人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又或者在策划着什么。”
尽管还是不怎么听得懂,不过裴元奚的担心她却感觉到了。“你不是怕那个玄心跑我们赵国来了吧?”姜晓晓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和金龙又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说过,金龙是在玄赵两国交接之地,从玄国细作手中夺来的,这其中藏着我赵国官员通敌的证据,而这个通敌的人是否和玄心有过接触还不得而知,想要知道玄帝和玄心到底在搞什么鬼,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
真是好大一盘棋,奈何这和路上他告诉她的不一样啊!
抑郁地瞅着裴元奚,姜晓晓心里有些不痛快。
姜九黎却拎起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大口:“我不过一介平民,朝廷的事,诸国间的纷争与我而言并没有意义。”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时局动荡,只怕赵国上下都要受到影响。其实前辈有什么顾虑或者要求可以尽管提,不必急着拒绝……”
尽管提?姜九黎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要你的命,也算?”
裴元奚心下一怔。
姜晓晓紧张地一把拽住了姜九黎的胳膊:“爹……”
裴元奚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无畏的笑容,缓缓地将手里的剑递了出去:“能用我裴元奚的命能换得赵国的平安,我愿给!”
给什么给?添乱嘛不是……
姜晓晓急得又是一声大喝:“元奚……”
气氛在这一刻瞬间凝滞。
诚然,裴元奚是他最不喜欢的那种人,傲慢而自以为是,就和当年那混蛋一个德行,让他多看一眼都觉得烦,可是昨日姜晓晓竟不顾自身安也要救他,而今又急于相护,分明就是已经对这臭小子动了心,他又怎能视而不见?
只觉得像有什么被人夺走了一般,让人莫名地恼火。姜九黎一把将剑夺过,瞪了一眼却气急败坏地又丢还了回去:“臭小子,我要你的命何用?”
不是要他的命?“那……”裴元奚有些不明所以。
姜九黎却道:“尸骨血灵芝!”
“尸骨血灵芝?”
“听说在迁□□皇帝的坟的时候,在棺木里发现了一棵长在尸身上的血灵芝,而今这棵血灵芝就保存在皇宫里。”
奇珍异宝,财帛金银,姜九黎要什么裴元奚都不觉得奇怪,唯独这个,他怎么也没想到。愕然地望着姜九黎,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前辈要它干什么?”
“与你无关。”
尸骨血灵芝,姜晓晓记得她曾经在陆途的医书上看到过。书上记载,它寄生于不腐的枯尸之上,以尸身为养,通体血红,形状和普通灵芝无异,然而一旦沾上活人之血便会散发出特殊气味,引来剧毒无比的七窍冰蛇。可是,这么恶心的东西老爹要它做什么?而且这玩意既然是□□皇帝的尸体上长出来的,那定然会被当活人一样的供奉,哪能轻易送人?
姜晓晓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姜九黎:“爹,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姜九黎却一脸严肃地反问:“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说着,目光便转向了裴元奚。
答应,那可是长在□□皇帝尸身上的东西,等同于□□皇帝身体的一部分;不答应,为了金龙里藏着的秘密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而且放任下去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发展。他真能擅自做下这个决定吗?
一时间,裴元奚陷入了两难。
☆、风雨将至
没人说话,石窟内再一次陷入了死寂,灯龛里的火苗随着甬道里灌入的风而跃动,忽明忽暗地映照着三人脸。
不就是开一个机关金龙吗,怎么这么麻烦?
姜九黎有姜九黎的目的,她劝不得;裴元奚有裴元奚的立场,她也劝不得。抑郁地望着他们,姜晓晓忽然间有些担心,就怕他们一个谈不拢再打起来,那她该怎么办呀?
熟料,僵持了近一刻,裴元奚居然主动做出了让步:“前辈若是执意想要,我可以去向皇上求。不过……出发之时我们未曾到前辈会对这个感兴趣,东西并未带在身上,而金龙的事情已迫在眉睫……”
对此,姜九黎却似乎并不在乎。“你这算答应了”他问他。
“虽然那尸骨血灵芝是□□尸身上所出之物,但事关我赵国的前途和命运。如果□□在世,想必他也不会拒绝,这棵尸骨血灵芝,我会替前辈讨来……”
见裴元奚答应地爽快,姜九黎也没再为难他,朝前伸出了手:“金龙拿来!”
对方的态度转得太快,快地叫裴元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蓦地一愣:“前辈不怕我食言?”
可姜九黎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鸷的笑容:“你可以试试……”
莫明地一个哆嗦,一股子寒意直透脊梁骨,裴元奚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脑子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这姜九黎老辣如斯,姜晓晓如此单纯,她真的不是他捡来的吗,不是吗?
姜九黎松了口,姜晓晓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不待裴元奚动作,她赶忙打开了丢在地上的包袱,要取里面的金龙。可一抬头,却见裴元奚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只有巴掌大的递上了前。
金龙不是该在包袱里吗,这又是什么?
一阵不解,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就见着姜九黎拿着那金龙端详了一刻,道:“做得还算精巧,要开不难,不过要费些功夫。”
什么情况,难道包袱里的还是假的?
从净云寺背着到这儿,她背地差点都要断气,难道又他妈……
想到那日东窗事发,裴元奚信誓旦旦地拿着手里的金龙说那一定是真的,再看眼前,这个她见都没见过,甚至都不知道的……简直是在耍猴呐!
姜晓晓气急败坏地将手里的金龙一把摔在了地上:“裴元奚……”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地一怔,姜九黎侧过了头,裴元奚却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鼻子,眸光掠过姜九黎那皱起的眉头,一阵心虚,赶忙解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从一开始真正的金龙就没有出世过,不说出来也是因为……我想试一试……”
“试什么?”
“试一试,看看有没有可能不用打开它的机关就能钓出那个幕后之人,这样就可以不用让姜前辈来趟这趟浑水,也许还能让你和白玄七的约定作罢。”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听着裴元奚还惦记着自己,姜晓晓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些:“那还真是可惜了……”
裴元奚顺着便接过了话音:“是啊,一路跟来的那群家伙居然也不知道金龙是假,由此可见,背后那位大人的心思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测……”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那瞬间的不自然还是落入了姜九黎的眼中,让他彻底地说不下去了。
好在,姜九黎还给他留了几分面子,只是神色复杂地扫姜晓晓一眼,而后摆了摆手:“好了,我要开金龙了,你们出去吧,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看着。”
老爹终于愿意出手,姜晓晓自然没理由不配合。一阵欣喜,她赶紧点了点头。
裴元奚一记抱拳:“那就有老前辈了。”说着,跟着姜晓晓走向石室的门。跨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却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
没办法,打从真的找到了姜九黎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路寻来他们走得这般坎坷,可找到人之后却也太平静了些。
见到他没有跟上,姜晓晓脚下一顿,转过了身:“怎么了?”
裴元奚却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又有事瞒着她,以为她看不出来吗?一想到方才的事,再加上现在,姜晓晓一阵恼火,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一看她是真的生气了,裴元奚赶忙追了上去:“晓晓……晓晓……”一边说,一边拽住了姜晓晓的胳膊。
姜晓晓却赌气似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干什么?”
裴元奚有些无奈:“金龙的事情,对不起……”
“你裴大人会有什么错,我可当不起。”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某人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却看的裴元奚一阵想笑,这也叫不敢?故作傲慢地,他抬了抬下巴:“好,当不起那就给本大人笑一个,本大人不喜欢看你现在这张脸。”
姜晓晓彻底的急了:“你……”然而,一对上裴元奚那噙着笑意的眼眸,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被欺骗成这样,怎么还想着帮他。
看着她不那么激动了,裴元奚这才道:“晓晓,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又是事关重大,不能说对吧?”
眸光微动,裴元奚有些尴尬。
姜晓晓却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你刚刚说的那句是不是真的?”
刚刚说的?哪句?
一看裴元奚那一脸的懵然,姜晓晓瞬间便了然了。说到底,人家在意的也不过是她爹,是金龙,至于她又算个什么呢?
出了洞窟,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姜晓晓一句话也不说,连脾气也不发了。不住的瞄着她,裴元奚总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解释点什么,可解释什么呢?他欺骗她在先,而后又一骗再骗,这之后……
隐隐有些头疼,他摸着脑门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次好像真有那么点过分了,正有些手足无措,一抬头,就见着一直没见人影的白玄七皱着眉头,从远处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地望向身后。
仿佛忽然间看到了救星,躲着姜晓晓,他赶忙凑了上前:“白玄七你去哪儿了,看什么呢?”
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说话,白玄七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只是自顾自的念叨了一声:“明明看到了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什么说就没了?”有些听不懂,裴元奚顺着他来的方向便看去。
这一看却让白玄七一下子回过了神。“你们的事情谈完了?”瞟了一眼远处闷不吭声,一反常态的姜晓晓,白玄七眼皮一挑,忙探了出头。
裴元奚心虚,快速跨出一步,一下子便把他的视线给挡了:“干什么,你还没说你看什么呢?”
一见到此,发生的事情白玄七瞬间猜到了八分,这两人又闹了吧?
没有当场戳穿,他神色怪异地盯着裴元奚看了一阵,才缓缓回道:“刚刚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速度很快,我一时好奇便追了出去,可是追着追着就没了……”
“没了?”这怎么可能?
白玄七玩世不恭地点了点头:“别这么看着我,就是这样啊?跑了呀,不过我感觉当时我出来的时候,暗处藏着的应该不止一个人,其他的你们有看到吗?”
不是一个人?意思还有其他?
将信将疑地望着白玄七,裴元奚有些发懵,突然神色一变,大呼一声:“不好!”撒腿就跑。
全无心理准备,忽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喝得自顾自生着闷气的姜晓晓全身一怔,心脏都差点蹦出来。她气愤地一手捂着心口,一边一转过了脑袋,就只见裴元奚飞奔而去,一头便钻进了他们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