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腿一软,还摸什么摸呀,姜晓晓忙转过身去,一把抱住了陆途的胳膊:“大叔,我知道你是好人……”
好人就不能见死不救,好人就不能欺负她这样一个无辜弱女子。
陆途好似早已料到,笑得比春风还和煦:“小姑娘,在下今年三十而已,也不是很老。”
姜晓晓强憋着怒火,拍了拍胸脯:“大叔,你说吧,我能帮你干什么?”
盯着姜晓晓看了看,陆途“啪嗒啪嗒”小算盘打得飞快,然后送到了姜晓晓面前:“一共纹银三十两。”
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姜晓晓差点要吐血:“不是刚刚还说打九折的吗?”
“哗”一下子收起算盘,陆途抽出了被姜晓晓抱住的胳膊:“在下忽然改变主意了。”
“你……”指着陆途,姜晓晓欲言又止,她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可是,小命攥在人家手上,她还能咋样?
颓然的耷拉下了脑袋,她哀求道:“大叔,别这样绝情嘛,就不能给人家一次机会?”
陆途看着她没有出声。
姜晓晓忙一把抢下了他手中的羽扇,往炼丹炉扇着风:“我知道大叔缺一个打杂的。”
只觉得她这卖力的样子还挺可爱。陆途笑着摇了摇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晓晓。”
好熟悉的名字……
迟疑了一下,陆途忙问:“那,姜九黎是?”
“我爹。”
眸光一滞,陆途蹙了蹙眉头。
他是怎也没想到,姜九黎那么麻烦的老东西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单纯天真的女儿。
姜晓晓说话算话,第二天,不等陆途开口,她便主动的帮他打起下手。
说打下手,其实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一旁看着。可令陆途没想到的是,才看了两天,她就已经知道了不少药物的药性,还主动翻起了医书。
看她愿意学,陆途也不吝啬,有事没事时就教她一点,就这样,一晃过去了七天。
陆途是这一带的名医,经常有村民们慕名而来,求医问药。
一如往常,给村民把完脉后,陆途将药方递给了姜晓晓,让她抓药。
说起来,有件事情让姜晓晓一直很不解。
每次有村民来看病,陆途从来都不收高额诊疗费,有时候碰到贫苦的人家,他还会主动施药,根本不像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为什么偏偏要跟自己收那么多钱?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拔凉拔凉的,连做事情都没了动力。
“喏,你的药。”将抓好的药包递给那村民的同伴,姜晓晓暗暗的抱怨着。
可就在那人的手触碰到她指尖的那一瞬,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惊得她两手一抖,药包“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阴沉沉的天空、河滩、激荡的河水、面朝下的尸体……
她看到了,又一次的。
“怎么了?”听到声音,陆途侧头看了过来。
姜晓晓怔怔的望着他,脸色却变得惨白。
只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陆途起身,向她走了过去:“晓晓?”
强压着内心极度的不安,姜晓晓摇了摇头,捡起药包递给了那人,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好像从那日醒来之后,她就变得很奇怪,总是能看到死亡画面。为什么会这样?
蜷缩在墙角,姜晓晓裹着被子,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她害怕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陆途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一见到陆途,她爬到床边紧张的就问:“大叔,我还有救吗?”
不明所以的一愣,陆途笑了笑:“你说的哪种?”
姜晓晓像乞食的小兽一般殷切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途迟疑了一下,道:“理论上说,是不太有救,不过你遇上了我,或许还有救。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听到这句,姜晓晓稍稍安心了些许。她将脸埋在了膝盖上,忧伤的说:“我最近老是有幻觉,我的脑袋没坏掉吧?”
脑袋坏了?不会吧。
她摔下山崖时是掉在树杈上的,根本没受什么重伤,脑袋怎么会坏?
陆途不放心的走上了前:“你把手伸出来,我帮你把一下脉。”
姜晓晓连忙把手腕伸了出去。
只听陆途一番诊断之后,说道:“思虑过多,脾胃虚弱,气滞胸中,肝火上亢。你小小年纪,有那么多心事吗?”
姜晓晓一下子想到了那憋了很久的疑问,拽住陆途就气呼呼的问:“不说我都快忘了,为什么你要收我那么贵的诊疗费用?为什么给别人看病那么便宜?”
陆途一点儿也不心虚,笑眯眯的就问她:“你爹是姜九黎吧?”
姜晓晓点了点头:“是。”
“你爹人送外号妙手无双吧?”
“是。”
“找你爹做东西很贵吧?”
“是。”
一把抽出了姜晓晓手里的衣袖,陆途两手一拍:“这不就结了?”
这算什么破理由啊,还有没有天理?
“别怪我没提醒你,再这么大脾气真的没救了,哈。”
瞅着陆途那一脸温和的笑容,姜晓晓彻底的快气炸了。
为什么遇上裴元奚是衰,遇上陆途还是衰,她还能有翻身的一天吗?
看着顿时气焰全无的姜晓晓,陆途笑得愈发灿烂:“对了,后天王婆婆的药要吃完了,记得送药。还有,顺道去醉云楼买一坛桃花酿。”
“哦。”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姜晓晓一脸渴求的看着陆途:“我真的,还有救?”
陆途却只是笑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好吧,有钱看病,没钱卖命,就再信你一回!
从放荡不羁的野马变成了勤勤恳恳的老牛,为了保命,姜晓晓觉得自己也真是蛮拼的。
第三天,遵照陆途的嘱咐,她拿着药和钱就准备下山。偏生那么巧,她一跨出屋门,就被人堵了,堵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元奚。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这么多天没见面,他还是那样用鼻孔看人,见了姜晓晓第一句话就是:“你居然还活着?”
要不是陆途让她平心静气,她真是随时随地都想一巴掌招呼上去。
不甘示弱的哼了一声,姜晓晓余光扫过他的右手:“你的手好得也挺快的嘛。”
一时间没能占到便宜,裴元奚瞬间就拉长了脸,挡在了姜晓晓的面前就狠狠的说道:“跟我回衙门。”
姜晓晓什么脾气,哪能示弱?
瞟了他一眼:“我就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晓晓不依不饶的就往他身前靠去:“杀了我啊,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盛怒难抑,裴元奚毫不留情的一把抓住了姜晓晓的肩膀。
就在两人肢体交汇的那一瞬间,忽然一个画面从姜晓晓的眼前一闪而过,吓得她一把丢掉了手里的药包,仓惶后退。
全当是自己的恫吓起了效果,裴元奚轻哼一声便望着姜晓晓:“怎么,怕了?”
姜晓晓一脸错愕的看着他,脸色煞白。
夜晚,火把,仓库,飞箭,还有好多的血好多的血……
她看见了,她又看见了……
☆、预言成真
预见死亡,匪夷所思的技能。
裴元奚当然不知道姜晓晓有这样的能力,也想象不出。
满心以为姜晓晓又在耍弄诡计,他毫不客气的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警告道:“别以为你装可怜我就会放过你,你最好识趣点。”
可就在此时,忽然,从屋子里直直的飞出了一支毛笔。
那裴元奚本身就是练武的,对周围的事物的敏感程度自然比一般人敏锐得多。他惊得一把丢开姜晓晓,伸手便接,却听得屋子里传出了一个清雅的声音:“得饶人处,且饶人。”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屋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青衫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外面,负在身后的手中拿着一把蓝色羽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那番从容气度,宛若世外高人。
一下子看到了救星,姜晓晓张开就喊:“大叔……救我……”
裴元奚居然连看都没看,一把就丢掉了刚接住的毛笔,闷声喝道:“朝廷办事,谁敢阻拦?”
当官的在外就有这点好处,无论想要做什么,但凡冠上朝廷的名义,似乎一切都可以变得名正言顺。
不过前提是,那也得别人想拦他。
悠然的摇着扇子,陆途直接当没听到一般,问道:“多日不见,裴大人还是那般意气奋发,不知老夫人近来可好?”
老夫人是裴元奚的奶奶,也是他最尊重的人。莫名的被提到,他自然很意外。
“你是谁?”愣了一愣,他蹙起了眉头。
陆途慢悠悠的转过了身。
讨厌的脸孔,讨厌的人。
看清楚陆途面容的那一刹那,裴元奚忍不住的哼出了声。
陆途曾经在裴府给裴元奚的奶奶看过病,他们也算认识。不过裴元奚却对陆途的印象大概只有六个字:死要钱,臭神棍。
“陆途,姜晓晓目无法纪,殴打朝廷命官,本大人现在要拿她回衙门问罪,胆敢阻拦者可是同罪!”
她什么时候打人了?
面对这莫须有的指控,姜晓晓按耐不住的要去理论。
陆途扇子一抬拦住了她,问裴元奚:“大人以为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为合格的医者?”
裴元奚此来的目的是抓人,哪有闲情讨论这个?
他不满的看着陆途,道:“陆途,你救过我奶奶,我卖你几分面子,但是我希望你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妨碍本官抓人。”
可是,陆途却是无视的。
“医者当仁心仁术,当心怀苍生,当扶危救困,当广济天下。大人今日要带姜晓晓走,在下不阻拦,但在下心中有一疑问还望大人回答。如若今日在药庐中的人是老夫人,在下明知她这一去便等不到痊愈的那一日,在下是放她走,还是不放她走?”
裴元奚被问得一时哑然,愤愤的直咬牙齿。
姜晓晓却一个劲的哆嗦,全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多好的一番说辞啊,但是,作为一个死要钱的大夫,陆途有仁心这种东西吗?
僵了一阵,裴元奚将信将疑的看向姜晓晓:“她有病?”
陆途答道:“从山崖坠落,大人以为呢?”
虽说陆途会有仁心这种鬼话他才不信,不过姜晓晓落下山崖却是事实,而且还和自己有关。作风强硬不代表没人性,良心这种东西,他还是有的。
裴元奚哼哼道:“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可以不带她走,不过你得给我一个期限。”
“一个月。一个月后,她离开了药庐,阁下是抓、是奸、是杀,皆与在下无关。”
“好,就一个月,你最好能信守承诺!”气势汹汹的瞪了陆途一眼,顺带扫过姜晓晓,裴元奚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来时他是横着的,走时又是横着的,连螃蟹都不如他横!
想到陆途居然连问都没问自己的意见就和裴元奚达成了交易,姜晓晓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你……你……”指着陆途,她又一次语无伦次,就差咬人了。
陆途不以为然的看着她,还笑眯眯的问:“怎么,一个月嫌短?”
姜晓晓猛的一甩手臂:“我才不要跟他走!”
忙眺望了一下前方,陆途举着扇子指了过去:“喏,裴大人还在前面,你去追上他,跟他说?”
说什么呀,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瞪了陆途一眼,姜晓晓捡起地上的药包,气呼呼的就下了山。
一个月,一个月也好,陆途能给出这个期限,起码小命是能保住了。
想到这里,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姜晓晓长呼出一口气,就跑向了村子里王婆婆的家。
王婆婆是陆途前次下山遇上的病人,六十多岁了,眼神不太好,还有咳疾,走路都不太利索。
拿着药,姜晓晓来到了王婆婆家的院子。院门敞着,屋子大门却关着,屋子门口还拴着一只肥嘟嘟的小黄狗。
逗着小狗玩了一阵后,她敲响了屋子的大门:“有人吗?”
但是家里好像没人,怎么敲都没有回应。
不是说婆婆腿脚不灵便,很少出门的吗,怎么这么巧不在家?
姜晓晓迟疑了一下,一侧头却发现大门根本就没关紧,她下意识的推了一把。
这一推不要紧,可门板徐徐敞开之后,她却惊呆了,慌乱的一只手就捂住了嘴巴。
死人!
她看到了死人!
王婆婆正悬挂在房梁上,眼睛死死的睁着,舌头伸长,脸色发青,而且还留有十分狰狞的表情。门一打开,风吹了进去,尸体就那么荡啊荡啊,在空中转着圈。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姜晓晓呆呆的望着。
一样,完全一样,连脸上微妙的表情也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