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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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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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梦也想不到,八年的恩爱夫妻,换来的竟是一纸休书?

她以为自己了解这个男人。

她以为他们心心相映。

她以为这一生一世,都会与他生死相随。

她以为……她以为……她以为……她以为……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以为」。

是她咎由自取,引妾入室,怨得了谁?

「好。」她接过休书,忍着眼里的泪,甚至还露出微笑。「好。」她又说了一次,仔细折好休书收妥,才从袖子中,拿出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

「这是夏侯家阁楼的钥匙,」她看着他,将钥匙搁在桌上。「还你。」

夏侯寅冷着脸,拿出一迭银票,以及一张船票,一同搁在桌上。他不去拿钥匙,只是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声调冰冷。

「这里是一万两的银票,还有船票,妳全都拿去,今晚就走吧!」他背对着她,声调比寒风更冷。「我不希望妳继续留着,免得再伤了她。」

「别担心,我这就走。」画眉抬起头,朝着他的背影,看了最后一眼。「船票我拿走了,但这些银票,你全都留着吧!」她拿着休书以及船票,其余什么也没拿,转身就往外走。

梅园里,名贵的梅花一株株静立着。

她走到一株梅花前,折下一段梅枝。当年嫁进夏侯家时,她就带着这株梅枝而来,如今她要离开了,也要将梅枝一并带走。

雪花一阵一阵的飘落,她踏过积雪,避开灯火通明的大厅,径自朝大门走去。才走到门前,管事已经追了出来。

老人家的手上,拿着一柄伞,以及她平时天冷时会穿着的那件外裳。

「夫人!」管事喊道,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几道泪痕。「夫人,让我……让我……让我送妳出城吧!」

「不用了。」

「夫人……」

她自嘲的一笑。「我已经不是夫人了。」

「不,夫人永远是夫人。」管事坚持,固执的要替她披上外裳。「外头天正下着雪,您不让我送,至少也把外裳穿上。」

画眉淡淡一笑,不再拒绝,披上外裳后,又要往外走。

「夫人,」老人又唤,老泪纵横。「伞也拿去吧!」

「不用了。」她摇摇头,对着老人微笑。「管事的,此后可要保重。」说完,她就踏入茫茫大雪中。

雪一阵又一阵的下着。

年关将近,又已经入夜,大雪逼得行人早已全数走避。大道上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小小的脚印,在雪中印得很清楚。

风雪飘扬在天际、在城中。

她的胸口闷闷的疼着。

这心,会不会真的裂出血来?

雪花飘落,逐渐覆盖了足迹,她直视着前方,愈走愈远、愈走愈远,一次都不曾回头。

她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第七章

风雪飘扬在天际、在城中。

雪花从敞开的窗口飘进,落进夏侯家粮行的二楼,也落在一个男人的肩头。他站在窗前,不畏风冷雪寒,静静的矗立下动,看着大雪之中,那纤弱的身影愈走愈远。

他看着她离去,清朗的面目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星眸,在她踏出夏侯府后,才卸下重重伪装,泄漏出五内俱焚的剧痛。

管事走上二楼,来到他身后,还用手擦去泪痕,哽咽的开口。

「虎爷,夫人已经离开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夏侯寅没有回头,仍注视着雪地里,她逐渐消没的背影。

「是。」

「派人跟上。」

「已经跟上了。」

「别让她出事。」

「知道了。」

始终站在角落的董絮,神情不舍,眼里也有泪。她望着窗外,心痛如绞,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的问:「虎爷,真的非得这么做吗?」

这段时日以来,夏侯寅的吩咐,她全数照做,不曾质疑。但今天晚上,当画眉真的离去时,她几乎无法承受心中的自责。「虎爷,或许,您现在追上去,跟夫人解释清楚,就还来得及……」

「不,」夏侯寅摇头,「来不及了。」

只要能保住画眉,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的确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太了解她,也太懂得她,知道该怎么做,最能让她心寒、最能让她心痛、最能让她心死……

曾经,他想将她护卫在怀中,一生一世。

但是,如今当他的胸怀已不再安全,他别无选择,只能狠下心,用尽所有方式,逼得她离开。

风雪飘扬,一阵又一阵。

夏侯寅的肩头,堆了一层薄雪,冰冷的雪水,被他的体温融化,浸透黑色的衣裳。寒风刺骨,而他就这么站在原处,专注的注视着、远望着,直到画眉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再也看不见。

然后,他握紧双拳,表情森冷的转身,大步离开窗口。

她走了。

而他,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深夜。

码头旁的驿站里寂静无声,画眉独自一人,坐在大厅角落,静默得仿佛要融入夜色中。

驿站虽然简陋,但是关上门窗后,还能遮蔽风雪,大厅中央烧着炉火,让留宿的旅人们取暖。

大部分的商旅,身旁都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画眉孑然一身。

她所有的行李,就是怀里那封休书、一枝含苞待放的梅枝,以及手中的船票。

温暖的烛火,照亮船票上的字迹与商印,目的地是她出嫁之前,所居住的那座城。

夏侯寅不愧是个商人,不但平日里头,打点来往商家时,花费银两绝不手软,就连打发她这个下堂妻,他也没有吝啬。虽说,那一万两银票,她并没有收下,但是细看手中的船票,就可知道,他在这方面也是砸下重金。

这张票可是整条运河上最顶级的北云商队的船票,所买的舱房,也是整艘船中最舒适、最豪华的,船上甚至还有小厮与丫鬟,随时关照旅客的需求,照料三餐饮食。

他所买的,也是船期最近的船票。

看得出来,夏侯寅的确是迫不及待,希望她快快离开凤城。只要坐上那艘商船,不到十天的光景,她就能回到娘家。

画眉反复看着船票,从深夜,到了天明。

天亮之后,雪仍未停,驿站逐渐热闹了起来,停在码头旁的一排商船,传来响亮的吆喝声,船员们忙着把货物,从岸上扛入舱内。

驿站外头,聚集了不少小贩,卖着热呼呼的吃食,食物的香气飘进驿站里,商旅们一个个醒来。

有的就提了行李,到外头光顾小贩,在临时搭的棚下,喝碗热腾腾的粥。有的则是从行囊里拿出干粮吃着,等填饱了肚子,就准备搭船出发。

年关将近,返乡的商旅不少,为了赚饱荷包,过年期间商船照样航行,码头上人来人往,甚至比平时更繁忙,地上的积雪,都被人们踏成了冰。

画眉拿着船票,找到了船队,靠着船员的指点,找到了在码头旁、小棚下,正拿着毛笔、捧着册子,忙着点货的船老板。

瞧见那张船票,船老板双眼发亮,立刻知道是贵客来了,连忙搁下笔,迎上前来亲自接待。

「这位夫人,请在这里稍待一会儿,等船舱里整理好,我就派人护送夫人上船。」他笑容满面,殷勤的说着,还回头吆喝:「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谁,拿张椅子过来。」

「不用了。」

「夫人您别客气,天这么冷,让您在这儿等着,就已经是我的不对了。」他回头又喊:「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谁,快把火炉也搬过来,别让夫人冻着了。」

「船老板,不用忙了。」画眉语气平静,轻声说道:「我是来退这张船票的。」船老板转过头来,原本的笑脸,瞬间都变成了愁容。他诚惶诚恐,几乎要冒出冷汗,急忙问道:「夫人,是不是小的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惹恼了夫人。」

「不是,船老板请别误会了。」她淡淡的解释。「只是我想去的,并不是这个地方。」

考虑一夜之后,画眉决定,她不回娘家去。

爹爹与娘亲,早在她出嫁之前就已经过世,如今当家的是哥哥与嫂嫂。娘家也是经商,几代经营也稍有规模,当初能攀得夏侯家的亲事,兄嫂乐得四处张扬炫耀,就怕别人不知道,柳家与夏侯家成了姻亲。

兄嫂爱面子,她在娘家时,就深深感受过了。如今,她被夏侯寅休离,兄嫂恐怕也不乐意见到她。

船老板端详着画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那么,请问夫人,您是想去哪儿?」

她不答反问:

「您船队的船,最远到哪里?」

「赤阳城。」

她听过那座城。

那是南国最南方的一座城,以气候炎热闻名,因为在运河最末端,又邻近海滨,是南国与异国接触的窗口,城内商业贸易繁荣,人口有数万之多。

那座城离她的娘家很远,离凤城更远。

「好,那么,就改去赤阳城。」她下定决心。

「但是,夫人,去那里的是货船啊!」

「货船就不载客吗?」

船老板露出为难的表情。

「货船是有载客,但是……但是……」船老板欲言又止,看着眼前这位,虽然没有行李,也没有奴仆陪伴的女子。他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对方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但是什么?」画眉极有耐心的问。

「呃,货船里的设备,难免简陋了些,怕夫人坐得不舒适。」

「无妨。」她的语气柔和,却也坚定,让人无法拒绝。「只要船老板替我安排,在船上有个小舱房可住,三餐供食,这样就够了。」

船老板踌躇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好的,我这就替您安排,将船票退换。」

「多谢船老板。」

「应该的、应该的。」船老板连声说道,收下画眉递来的船票,然后转身从小棚下的桌子上,拿起算盘滴滴答答的算了一会儿。

半晌之后,他算得了一个数目,从抽屉里取出一笔银两,小心翼翼的包妥,才连同新的船票,一同递给画眉。「夫人,这是换了船票的差额,请您点一点,看看是否有误。」

她收下船票,以及那包银两,轻轻摇了摇头。「我信得过您。」将银两纳入袖中后,她抬头问道:「请问船老板,我什么时候可以登船?」

「啊,现在就可以。」船老板仍是不敢怠慢,拿起桌边的伞,亲自为画眉撑伞挡雪。「我这就护送夫人过去。」

那艘货船,排在码头的最后方,船身巨大,却毫无装饰,没有华丽的外观,但结实而牢靠,看得出虽然航行已久,仍被照顾得很好。

货船上搭了船板,连接码头岸上,船员们扛着货物,来来回回的忙着,瞧见画眉时,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船老板护送着画眉登船,特地跟船长的妻子嘱咐,要好好的照顾,又亲自带着她,走下船舱去看了舱房,确定舱房虽小,但也洁净整齐。

货船里的设备,到底不如商船,船老板倒比她还谨慎,到处看了看,派人下船去,张罗了一些船舱里没有的用品,然后才恭敬的道别。

临走时,他将伞也留下了。

画眉在舱房里待了一会儿,先取出怀里的梅枝,搁进水盆里,直到船身微微震动,外头传来呼喝声,确定货船即将启程时,她才拿着那把伞,走出舱房,来到了甲板上。

不论是船板或缆绳,都已收起,船工们各司其职,虽然忙碌,却也井然有序。

巨大的货船缓缓的、缓缓的,离开码头。前方不远处,覆盖在白雪中的凤城也同样缓缓的、缓缓的,逐渐离她远去。

天寒地冻,码头内的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当货船移动时,把河面的薄冰撞碎,碎冰在船下嘎嘎作响。

画眉撑着伞,在雪中站着,看着凤城。

然后,她从衣内暗袋,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上头,用着红色的绣线,绣了精致的虎纹。

她伸出手,将手里的荷包,扔出船去。精致的荷包落在碎冰上,一时还沉不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陷入水中,被河水淹没。

一旁船长的妻子,只瞧见荷包掉下船,也没瞧见是怎么掉的,急呼呼的就跑来,连忙喊道:

「啊,夫人,您的荷包掉了!」

「不是掉了,是扔了。」画眉静静的答道。

「是吗?就这么扔了,可惜了呢!」

「不可惜,」她注视着凤城,轻声回答:「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她离开甲板,转身走下船舱,将渐渐远去的凤城,以及那个落水荷包,从此都抛到脑后。

货船在大运河上,航行了二十日,才到达南方的赤阳城。

虽然年节已过,各行各业都已开工,赤阳城里却仍嗅得出一丝丝的年味,家家户户的门前,贴的大红春联,上头的金粉都还闪闪发亮,不少人忙完了年节,就要准备元宵灯会,灯笼行的师傅,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画眉下船之后,就在船长妻子的介绍下,找到一间不大的客栈,作为暂时栖身的地方。

她本就纤弱,加上变故之后,那双清澈的双眸眼里,总是盈满愁云,更是让人一瞧见就要心疼。不论是遇上谁,都会激起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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