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保家的老脸笑成一朵花,止不住说道:“二姨太太叫我给太太请安,问姑娘的好,说请太太放心,家里一切皆好,很不用太太惦记,只是全哥儿渐大了,倒该进学念书了,二姨太太托我问太太拿个主意儿,是将全哥儿送到家学里或是到私塾里,还是另请个先生在家里教着?”
邢芸眉头微微舒展开来,思忖了一下,笑道:“我原想将全哥儿送进家学里,偏这些日子看下来,学里顽劣子弟很是有些,全哥儿又小,不怎么知事,倒恐被人带坏了去,我若格外叫人照应,实在费事。如今听得你这么一说,可是家里已有了主意了?”
王善保家的忙不迭回道:“我听得二姨太太说,有个私塾颇为不错,先生学问不差,管得也严,只是,三小姐说,咱们家又不是请不起先生,何必去和人凑热闹。”
邢芸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就知道邢三妹消停不了,非得隔一段时间惹出点事来,显示一下做为邢家三小姐的存在感,也是如今邢芸眼不见心不烦,否则……
王善保家的瞅着邢芸脸色不大对,忙又笑道:“还有一件事要禀知太太,昨儿太太打发我去问的那件事,如今已有着落了?说来也是时运,那会子为着费妈妈女婿的事儿,我们当家的跟着跑前跑后好一阵忙活,倒结识了襄阳侯府的几个人。可巧着这襄阳侯府和保宁侯府又是姻亲,两家又常来常往的走动,两家的下人也极熟络……”
第119章 不慈
邢芸微微眯眼;唇角漾起一抹微笑,看着王善保家的道:“哦?襄阳侯府上的人是怎么说的?”
王善保家的小心翼翼往外瞅了一眼,方才慢慢说道:“太太不知道,这事和费妈妈那事儿倒还有牵扯呢?”
邢芸一听;原本有些慵懒神色立刻凝重起来;坐直了身子;问道:“早前襄阳侯不是打发了人来送礼道歉么;那事过去了也有一些时候了;怎么又……”
王善保家的弯了弯腰;斟酌着道:“别的倒还罢了;那年襄阳侯弟弟的亲随;不是被费妈妈的女婿打折了手么;虽说这手伤是为着讹钱,未必是真,可这打却是着实挨在身上的……那亲随无端挨了一顿打,不但没得到好处,反而受了襄阳侯的罚,丢了差事,心里一直不大服气。那种人都是一概的德性,闹得天塌下来,也是别人的错处,从不寻思自个的作为,可不就把咱们家给记恨上了。偏那人原是襄阳侯府的家生子儿,家里人在襄阳侯府里虽不显眼,倒能颇说得上几句话儿……”
邢芸蹙了蹙眉,她颇有些时候不曾与王善保家的说话了,怎么以前竟不觉得,王善保家的说话是如此唠叨,听得人不耐烦。
王善保家的似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窥了窥邢芸的神色,忙又说道:“说来,如今这事就是他们家人撺的火头。太太别看保宁侯府在京中颇有声名,保宁侯夫人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可私下里,保宁侯府同宗族中颇有不睦呢。要说保宁侯本人倒还算坦荡,只是保宁侯夫人,不怎么待见那些穷亲穷眷,觉得人家是白沾光!”
邢芸侧了侧头,微微一笑,讶然道:“有这事?亏我竟没怎么看出来。不过说来,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府里何曾不是这样,那些男男女女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居多,能放了几人眼里,只是没有保宁侯夫人那样的底气,不得不虚扯个仁厚传家的把式,唬了里头唬外头罢了。”
王善保家的听了,扯扯嘴角,腆着脸儿笑道:“太太这是说笑呢,咱们府里不管是虚的是实的,族中有个什么事儿,倒也没有推诿的。若是那保宁侯府,可就不一样儿,别说帮忙了,竟是连门也不大进得去呢,就是侥幸进了门,到了保宁侯夫人跟前,也得不了一句准话!”邢芸不由得笑了,说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话?若是祝夫人如此作为,外头怎的没个风声,再说,保宁侯也不是摆设,能由得祝夫人越过他妄为,只怕有些不尽实罢?”
王善保家的干笑一声,往前凑了一凑,絮絮道:“那保宁侯常年在外,哪里知道府里的实情,再说保宁侯夫人也不是没手腕的人,别看着她心里极不待见,可人到了跟前,总是和和气气,笑笑眯眯的,只是这口里没个实话,不叫人落地。”
说着,王善保家的往外看了一眼,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低声道:“襄阳侯府的下人私底下常说,有什么事情,就是求神求佛,也不能去求那位保宁侯夫人,否则事没办成,人绕晕了不说,过后还得吃上几幅清火气的药,白填银子没处找补呢。”
邢芸扑哧一笑,拿过一旁的扇子敲了敲桌面,笑道:“这话也忒捉狭了,保宁侯夫人又不是万事万应的菩萨,世上求她的事儿多了去了,她难道能一一应了去?俗话说,小心无大错,保宁侯原是一朝骤起的新贵,朝中岂没有瞧他不顺眼的,保宁侯夫人这般,也无甚可说的。”
王善保家的脸一垮,颇有哭笑不得,过了一阵,才苦笑道:“太太在府里坐着,哪知外头的事情,保宁侯夫人若是真讲究个明哲保身的,倒也无这么多事了。只是奴婢听说,这保宁侯夫人颇有几分府里大奶奶的品性儿,到手的便宜从不让人,得罪了人也不罢手……”
李纨的品性?说的好听是精明,说的难听是吝啬,好名儿好事儿她能占的全了,可要她做事出力,哪是想都别想!
邢芸一笑,她倒没看出保宁侯夫人和李纨有什么共同点,唯一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大概就是保宁侯夫人出身大家,李纨娘家是书香门第,两人举止规矩上都让人挑不出错来。不过,在这人人讲规矩的年代,在这些世宦大家里,要挑出一个规矩不好的太太奶奶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邢芸正暗自吐槽,忽听得王善保家的又说道:“这回的事儿,是这么来的。保宁侯族中有位长辈带了子侄来投奔保宁侯,存得便是年老了,身子不好,死前托孤,为子侄求庇护的意思,要说呢,倒不是临时起意,书信是早寄去了的。偏不巧,信来的时候,保宁侯正在任上领了旨,升了官儿,要从平安州转到青州去驻守,这新到一地做官,要打点的家务人情也多,保宁侯夫人赶着去任上,信是递到门上了,可看没看竟没人知道。后来么,陆续着还来了几封信,有收着了,也有没收着的,反正是一笔糊涂账。直到人都进了京了,保宁侯府也没得个动静,任凭人在江边的荒庙里住着,打些零工混饭吃,那庙边的住家都说可怜,老的那个本就行走不动,住进庙里没几日,便水土不服病倒了……唉,总之到了保宁侯该回京的时候,保宁侯府才有了动静,把人接进了府里。保宁侯夫人瞧着那长辈半生不死的,虽然推说下人不尽责,但看在保宁侯的面上,请医问药,吃喝穿戴,倒未曾苛待什么?不过,将养了些时日,眼瞅着时日无多,保宁侯那位长辈自然而然将自己带的子侄托付给了保宁侯……”
王善保家的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轻咳了一声,说道:“要说,保宁侯却是个有良心的,当着人发了愿,要好生照顾侄儿。而且瞅着那侄儿年纪大了,也无个妻房妾室,还打算趁在京里的时候,为那侄儿聘门好亲事。”邢芸眉间皱成一个川字,因说道:“这么说,保宁侯夫人要认迎春为女儿,是为了这一门亲事?可我记着保宁侯膝下并没有女儿,保宁侯夫人就算想求娶,也用不着认亲,打发个官媒上门来又不难啊?”
王善保家的急忙道:“可不正是为了这亲事?太太不知这里头的情况。保宁侯既要为侄儿做亲,他一个大老爷,能看谁家女子?在他跟前转来转去的,多半是保宁侯夫人娘家的侄女外甥女。眼瞅着保宁侯就要拿定主意了,保宁侯夫人心里能不慌?若是个有家底肯上进的一般人,保宁侯夫人说不得还肯点头,偏又是个上门投靠的穷亲戚,何况族中长辈眼看着命不久已,还挣扎着上京托孤,害得保宁侯夫人失了颜面,保宁侯夫人舍不得自家的人,难免揪心犯愁,到了襄阳侯府里也带出那么一丝来,费妈妈女婿得罪的那家人就趁机下话,说什么那长辈虽命大,但若不是赶上太太和老爷施粥,也熬不到如今。又说咱们府里虽不出息,但听咱们府里的哥儿说,几个姐姐妹妹却是极有才极灵透的。一来二去,保宁侯夫人就存了心,闹了这认亲的事儿出来。”
邢芸听得迷糊,一摆手,苦笑道;“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如果说祝夫人认迎春做女儿,是为了把迎春许配给保宁侯的侄儿,可她为什么不和保宁侯商议了直接打发上门提亲,或是私下里到府里透个风儿?迎春不过是个庶女,若是保宁侯打发人上门提亲,就算我不同意,老太太只怕也非硬压着老爷点头不可!”
王善保家的一撇嘴,带着几分古怪道:“不认亲怎么行,单单打发人来提亲,只怕老爷太太一打听,便露了馅了。老太太再压着老爷,也没有逼着老爷把二姑娘许给残废的理儿,而且还是带着疯病的残废,虽说眼下不伤人,可难保着日后不伤人呢。认了亲,二姑娘也算是保宁侯府的女儿,她再开口为二姑娘许亲,才名正言顺呢?到那时,就算太太反悔也晚了。呸,亏这还是名门出身的侯府太太呢,也太行毒卑鄙了!”
邢芸听得王善保家的这话,心里微微一沉,变色道:“保宁侯的侄儿竟是个疯了的残废?”
王善保家的忙不迭道;“可是呢,听说是打娘胎带下的病,保宁侯侄儿他娘怀着他时,他爹出门赶考,遇着山匪丢了命,他娘得知后,神智就有些问题,后来生了孩子血崩去了。那孩子便由那长辈看顾着,起先还好好的,看不出异样,长到五六岁时,和族中的孩子一道去山上玩耍,不知怎么就犯了病,从山崖上掉了下来,虽没丢了命,可一条腿却瘸了……在人前也发作几次,请了不知多少大夫……要不,怎么非要奔波来京城呢,还不是族中有心无力,想着保宁侯在京中有权有势,接济这侄儿一辈子也不是难事!”
邢芸听得唏嘘,想想也是,若是四肢健全无病无灾的,保宁侯夫人也不用犯愁认什么女儿了,保宁侯既然肯点头照顾这侄儿,替人寻个差事,保着衣食无忧,也在份内,保宁侯夫人娘家也不是没有穷亲戚,寻摸一个姑娘配了这侄儿,不是正好,娘家夫家的亲戚都照顾到了。
可若是残疾带病,那就是二话,况且还是那种不寻常的病,倘若有个万一,保宁侯夫人怎面对娘家人,不知道还道她故意害人呢?
只是,邢芸冷笑一声,她祝家的女儿是金贵,贾家的女儿就是草不成,幸而她当时心里犯疑没答应,倘若答应了,世上欺软怕硬的人何其多,人家不敢说保宁侯夫人故意瞒骗,只道她这个做嫡母不把庶女当人看呢……
难怪保宁侯夫人要当着她的面认女儿,而不是使官媒上门提亲,想来是知道邢夫人出身不高,又不怎么出门交际,更不讨人喜欢,她若稍稍示好,邢夫人必然不肯回绝。不料,邢芸并不是原本的邢夫人……
倘若使了官媒上门,官媒再怎么口灿莲花,也不敢瞒骗了荣国府,而,贾母和贾赦再爱攀高结贵,待知道了实情,也担不起这不慈的罪名儿。
况且只是保宁侯的侄儿,同保宁侯又不亲,身上更没个功名官职,就算结了亲,不过名义上的亲戚,能有甚好处?贾母和贾赦又不是傻子,赔本的生意怎肯干!
心里纵然百转千回,但邢芸面上却仍是淡淡的,沉默了一阵,邢芸忽对着王善保家的问道:“上次我打发你当家的,替我问的园子地可有着落了?”
第120章 摇头
王善保家的骤听邢芸提起这话;脸上倒微微现出些难色来,笑道:“我听我们当家的说,倒是找见了几处,只是恐着不大如太太的意;故而也没拿准;筹谋着再寻一寻;再一并画了图样子递进来;由着太太拣择。”
邢芸看了王善保家的一眼;蹙眉道:“怎么;竟是很难寻么?”
邢芸心里颇有几分不高兴;这又不是她穿越前的时代;土地资源那个紧缺啊;管你是背景厚关系硬的开发商,还是荷包略丰实的老百姓,反正到手的地,所有权都是国家的,甭管能耐多大,只能拿到有限定年限的开发使用权,想拿什么永久权利?
传子传孙从此无穷尽也。
太平洋没加盖,勇敢投奔人类希望国去吧,外国的土地倒是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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