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林逸之看了涂龙一眼,眼神里露出无奈,“涂龙,杉儿说要离开王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杉儿你要离开王府?”涂龙异样的问她。
杉儿点了点头,“涂大人对我照顾有加,陛下更是对我有大恩大德,我知道这样做自己实在不该,但是……”
“杉儿,我不是恼你离开。”林逸之叹了口气,“你从小生长在王府里,要离开总该有个理由啊。”
“…………”杉儿紧闭着嘴,不说话。
“难道是王府或者我让你受了委屈?”
杉儿轻轻摇头——
林逸之看出杉儿心意已决。“也罢,但是至少你要告诉我,你离开之后要去哪?以后若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谢陛下隆恩。等杉儿安顿之后一定回让陛下知道的。”
林逸之皱着眉,轻轻摇头——“杉儿走了,王府会更加冷清了……”
涂龙敛着眉走到杉儿面前,“杉儿,你要离开,跟那名姓沽月的女子有关吗?”
“姓沽月的女子?”林逸之挑起眉,“怎么回事?”
杉儿心里一惊,微微一颤,“不是……是杉儿糊涂,今日又见了那名女子,之前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竟然会认错了人,请涂大人不要再提了,杉儿离去只是……只是因为厌倦了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
涂龙的眉深深皱起——
林逸之想了想,道:“的确……你也到了婚嫁之龄了,不该再做这些服侍人的事……”
“陛下恕罪……是杉儿忤逆了……”杉儿低下头来。
“杉儿,以后你走了,随时也可以回府,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知道吗?”
“谢陛下。”
惑世 第四节 皇城命案
杉儿纤细的身影隐没在丛丛枝叶之后,林逸之无言的转过身,望着一池澄清的池水,月光扑闪,水如润玉。涂龙心事重重,轻声道:“王爷不追问杉儿的去处么?”
林逸之轻轻摇了摇头,“这王府里,已经离开了很多人,让杉儿离开,也许是件好事,至少不必卷入这场腥风血雨……对汐儿,也是种宽慰吧。”
“属下……只是有些不解……”
“罢了,她已经决定离去,让她去吧。”林逸之闭了眼,淡淡夜风拂面,他似乎能嗅到往日的芙蓉香气儿,尽管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最近皇城怪事连连……杉儿这时离去,属下……有些不放心。”
“哦?……你是指什么?”林逸之侧目问他。
涂龙的眉又重新皱起,“前几天陆旭风死了,今天又发现了城南李家公子的尸首。”
林逸之挑起眉,“陆旭风之死,我已经知道,城南李家公子与他的死有关系吗?”
涂龙的脸色更加凝重,“陛下可知他们两人都是如何死的?”
“……尚未有人禀报此事。”林逸之转过身来直视涂龙,心里隐约感到他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死的时间也不一样,但是尸体都是在旭岫河边发现的。”
“旭岫河?!”林逸之心里一惊——旭岫河对他而言是个敏感的词汇,“他们被溺死的?”
涂龙摇了摇头——“检查过了,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穿戴整齐,没有任何挣扎过的模样,也没有中毒,或是溺水症状。”
林逸之的拧起眉头,“可有寻到任何线索?”
“——说到线索,有一点会让陛下您更加吃惊。”
“是什么?”
“春分时,皇城中开了一家酒居……名叫玉葵莲。”
林逸之脸色大变!——玉葵莲!
“这两个人再死之前都去过玉葵莲,虽然酒居里的客人们都看见两人是单独离开了酒居……但是属下还是觉得很可疑,传闻他们都是慕名来此见一名女子,但是酒居里的客人却从未见过这位女子。”
“你认为他们的死与那位女子有关?”林逸之的心悬了悬,旭岫河、玉葵莲……女子……这些词汇只会让他想到一个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有多可笑。只是,这个想法犹如一个火苗,在他心里难以绝灭的燃烧着……“或者你认为她还活着?……”
涂龙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属下……属下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联想,只是杉儿突然要离开……我不由得……”
“能让杉儿离开王府的人,只有她……”林逸之的眸子在黑夜之中显得更加深邃而忧郁,一旦有了希望,内心便会深深的,陷入另一种更加可怕的绝望中……林逸之不敢深问,他不愿再一次听见她已经死去这个事实……
“但是我不明白……”涂龙硬朗的面容竟柔和下来,更带了哀伤之情,“两条人命……也许会更多……”王妃娘娘虽然曾在战场呆过,却是一直尽量避免见到杀戮,她一向体恤士兵,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枉死人命……涂龙不敢再深想下去,他的心被揪得死紧——娘娘,已经在一年前死了……
“仔细调查此事。”林逸之的视线又回到了碧波花池,他微微调整着呼吸,面容恢复往日的淡然与从容。
“是。”
栎虚林——
蔚小雨将青丝垂帘揭起,沽月汐正半卧在玉雕青石上闭目养神——青石成盘状,大而宽阔,上面只是薄薄铺了一层半透明的白色涣纱。沽月汐安静的躺在这青石之上,犹如林中仙子。
——这四周再没有多余的物品,青石生在一片自然形成的大理石石砖上,数步阶梯而下,是若干几枝大理石石柱,柱上绕有蔷薇科植物,花苞初生,楚楚可怜。石柱之间悬挂着青丝垂帘,柱上没有房顶,仅以纱幔轻轻悬起,仰头便见天日,星空辽阔,月光迷离。石柱之外成五星状向外延伸石铺的走道,五条走道相互间缠绕花池石桥,更有各类植物攀爬。
这里是人间美景,也更似一个玄妙的迷宫——
蔚小雨端着小巧的白瓷碗,扑哧笑出声来:“呵呵……”
沽月汐微微睁开眼,一笑,“你这丫头,没一刻能安宁下来。”
蔚小雨嘻嘻笑着走到青色盘石边,“小姐又冤枉我了,我是方才见小姐那样子,真是比神仙还像神仙!难怪上次在齐河县会被那些百姓跪拜……呵呵呵呵……”
沽月汐无奈的笑起来,“这话要是被天上的神明听见,可会折寿的哦……”
“管他折寿不折寿,有小姐给我撑腰,我才不怕他!哈哈……”蔚小雨一脸的得意,她双手将小碗呈递给沽月汐,“这是今日我在林中采集到的晨露,小姐快喝吧。”
沽月汐半立起身子,接过瓷碗慢慢饮下。晨露是每日朝阳升起后一个时辰内在深林树叶上点滴收集而来,并没有太多,她喝完之后缓缓舒了一口气,仿佛身心都舒服了不少。
“又让小雨忙活了,再过些日子,就不用你这么辛苦了。”沽月汐将碗递回给蔚小雨。
蔚小雨接过碗,探了探沽月汐的手腕,不仅皱起眉来,“饮了这么多天的晨露,吸收了两个人的血气……怎么脉搏还是这么虚弱?身子也冰凉得很……”
沽月汐笑起来,“饮晨露也不过是我出谷之后的事,这才几天功夫,你比我还心急啊,呵呵……”
蔚小雨别别嘴,“我当然着急啊!小姐你呀就是太心软,今天见的那个李公子和吴公子都是春分一日午时三刻出生,怎么就让那姓吴的白白走掉了呢?”
沽月汐淡然一笑,“吴植虽然只是个街边卖字画的书生,但是他品性清雅,不似一般纨绔子弟,与我也只是隔幔而谈,没有任何逾越礼数之处,而那李公子太过傲慢,虽然也有些才气,才未免有些持才自傲……”
蔚小雨翻翻白眼,“小雨不懂那么多啦……但是都这节骨眼上了,小姐干嘛还顾及这么多,华葛人死得多才好呢!”
沽月汐的眸子寒了寒,手又一次抚上小腹——怀胎六月,胎儿成形,她洞悉腹中是个男婴,天之矫子,那是以她的血肉养成,朝夕而伴,凝神时便能听到来自腹中微弱的呼唤声:“娘……”每每想到这光景,她几乎都要以泪洗面……
此时沽月汐的目光变得冰冷,浓重的妖气夹杂着这压天的恨意自她身体发肤曼延开来——
她的确该收拾起这些无聊的怜悯……母亲尚不能进入轮回,没有依托的灵魂在雪山上无止的呼啸,孩子未能诞世便胎死腹中,尽管她已拼死抵抗,却只是枉然……为什么?
她不能忘记母亲死时她哭得动憾天地,她亦不能忘记饮下玉葵莲时来自腹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不是怕痛啊……她怕她的孩子会痛…会哭……会离开……
“小姐……”蔚小雨显得有些担忧,“小姐安心吧,那些人我们迟早会收拾的。”
“那些人?”沽月汐冷冷一笑,“哪些人?”
蔚小雨一愣,“呃……”
沽月汐的笑容愈发得冷,“答不上来是不是?——那是因为太多了!陷害我的秦岚,上谏的大臣,呈上毒酒的李烨,下旨死判的皇帝,还有那些高呼‘妖妃’的百姓……他们都该死!!!——”
天色忽变,阴云密布!——
“我可以呼风唤雨!我却保不住生子!!!——”沽月汐紧捏了拳,眸子闪着幽蓝的光!那是狐魅之妖的眸!
“小姐息怒,莫伤了这刚复原的身子……”蔚小雨在一旁担忧的劝道。
沽月汐缓缓吸了一口气儿,脸上竟带着淡淡的笑,“……呵呵……做这无心的妖,可比做有情的人,容易太多了……我要让这些人的尸体漂泊在旭岫河上,祭奠我孩子的亡灵——”
蔚小雨跟着微微笑起来,“明天小雨会继续去调查名单上其他男子的住处,即便是无钱买酒者,小雨也会将他们带到小姐跟前来——”
沽月汐魅然一笑,重新闭了眉眼,卧于青石上安然休憩——夜风拂人,青纱舞动,阴云散去,月光映得这处袅袅生辉。
蔚小雨欠了欠身子,悄声道:“小姐好好休息,小雨退下了——”
在她退出纱幔之后,听到沽月汐天籁般得声音又起——“克罗蒙·俣来了,记得去看望一下他……”
蔚小雨愣了一愣,很快,她会心一笑,嘴角扬起——“谢谢小姐,小雨明白了。”
沽月汐认出了克罗蒙·俣,那克罗蒙·俣又是否认出了沽月汐?——他们曾见过一面,在西婪的土地上,在一片兵器人声交集杂乱中,他曾听见过左颜汐对他高呼:“克罗蒙·俣!还不叫你的士兵弃械投降!!!”被一个女子如此呵斥,他自然记忆犹新——
只是,他知道左颜汐已经死了,并且是在陛下的特意安排之下,将她从华葛人中隔离出来,散布谣言,安上罪状——她应该已经死了……
克罗蒙·俣无法入睡,他心中一直想着那个险些取他性命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左颜汐死的时候已是凡人,陛下不会弄错的,她死的时候只是个凡人……无法抵挡任何伤害……她不可能再活过那来,那……那个人又是谁?
竟是一样的声音——
他要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吗?
克罗蒙·俣皱着眉,陛下现在很虚弱,也许,等情况明朗一些了再说也不迟……
春日暖人,皇城里已经离奇丧了两条人命,但这对偌大一个华葛皇城来说,只不过犹如向一片湖泊投掷了一小块石子。百姓们依然忙碌于万物复苏的早春里,春闹结束,游客渐少,但集市街头的热闹气氛却难以消退——
玉葵莲酒居大门前依然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决。
玉葵莲斜倚着三楼走道上栏杆,一边摇着锦致罗扇,一边观望着下面。会被官府的人注意到,这是她早料到的事,但是也绝对不会惹上嫌疑,因为众目睽睽,那两人都是在离开酒居后身亡的,与玉葵莲没有丝毫干系。既然她能料到这些事,沽月汐也该知道才是……
玉葵莲看着在二楼饮酒的涂龙,嘴角勾起一笑——小姐真是会折腾人呢……呵呵呵……
她眯起眼伸个懒腰,摇起罗扇,丰盈的腰肢步下楼去——
为何特意为酒居取名“玉葵莲”?甚至让她更名为玉葵莲?又为何,让那两人的尸体漂泊在旭岫河岸边?
因为小姐想证明一个存在。玉葵莲如此想着,脸上又挂起那让客人们熟悉的笑容……
想证明一个存在,不是左颜汐的存在,不是沽月汐的存在,而是报应。
人类最恐惧的,莫过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当这种死亡的气息开始弥漫整个皇城时,那便是人人危及的时刻。这是报应。天说,你会死,但是却没有告诉你会何时死去,如何死去——
这只是开始。
涂龙看见玉葵莲下了楼来,急忙将她唤住:“老板娘——”
纵使他有再多疑虑,也不能在任何头绪没有解开之前给玉葵莲按上罪名,他今日来,只是来探一探。
玉葵莲不易察觉的露出一笑,她知道涂龙定会将她叫住,她在三楼打量了他许久,这个人,似乎心事重重呢……
玉葵莲笑笑,转身走向涂龙,一面热情的招呼起来——“哎哟!是涂大人啊,上次您来我竟没认出您就是护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