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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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蔷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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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情紧迫,也由不得她犹豫。才一转身,厢房的门就被几个警察所的人撞开,珣美脚一软,恰好跌坐在大团蒲上面。

如兰和几个女尼随后追来,口里争论著:“我们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哪有藏什么杀人逃犯呢?你们已经惊动天地神明了,还不快快离开!”

“各位师父,失礼了!”为首的那人说:“此事关系重大。这西郊之地,只有你们一座尼庵,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来人呀!四处搜搜,一个地方都不准放过。”

如兰快步向前,护着女儿。

珣美霍然站起,挡在供前,用含着怒气的声音说:“你们太过份了!本姑娘正在这儿参赞地藏菩本愿经,你们随意闯入,不怕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吗?”

“姑娘,对不起,我们的搜索,也是为着大家的安全。若是没有人,我们马上就走。”为首的人又说。

或许是珣美的气势逼人,让警察所察觉她来历不小。所以在这一番话后,动作就很草率,两三下又喳呼着往别的院落去。

如兰及周妈一阵叮咛后,又随着大伙去看情况。

厢房的门一关紧上锁,珣美就跑到供臬下叫唐铭出来。只见他低矮着身体,脸更惨白,裤子上的血迹也更大。

“你的血一直流,怎么办呢?”她无措地说。

“我有带药,只要用水和一和就好。”他忍着痛说。

桌上放有一盆准备养花的清水,珣美取了一些过来。季襄由腰间拿出一小瓶药物,倒入水中,搅成药泥。“你避开点儿吧!”他忽然说。

“为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皮肉绽开的样子。”她拒绝说。

“但男人脱裤子,你可没见过吧?!”他不耐烦地说。

珣美的脸一下子红起来,然而想到刚才他的“动手动脚”,占了她许多便宜,便不甘示弱地说:“你脱吧!没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季襄二话不说,褪下袄裤。她还来不及为他的“暴露”而害羞,就被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所吓到。

他熟练地上了药,仿佛做过很多次。她仅能由他额头上的青筋,看出他的痛苦。哦,这叫真人不露相!瞧唐铭平日一副文弱的德行,没想到他还颇有英雄气概呢!

英雄?不!那些警察所的人怎么说的?是杀人犯……这时,季襄换个姿势,让珣美看到他背后的血迹,并惊叫道:“你的背部也受伤了!”“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他没好气地说。

“嘿!这会儿你自己上不了药,可要靠我啦!”她反应极快地说。

“这样不太好吧?”他迟疑着。

“说你是冬烘先生,你的思想还真是迂腐呢!”珣美取过药说:“在这节骨眼上,还这么啰啰嗦嗦的,能成什么大事呢?”

仿佛是被迫的,季襄不甘心地脱下外衣。背上的伤口没有腿上的怵目惊心,她在抹药之余,也同时欣赏了他宽广健硕的肌肉。看来,他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但他真的杀了人吗?

珣美又猛地回到现实,想起曾经历的险,退开几步问:“他们要找的杀人犯,真的……就是你吗?”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用冷冷的语调说:“没有错,我杀了人。而你,窝藏了我。”

“可是……为什么呢?”虽然早就预料到答案,但她仍觉惊愕,“杀人是罪孽呀!”

“不!我杀人是消除罪孽。”他一脸不悔地说:“老实告诉你,我到富塘镇,不是来教美术的,而是来复仇的。我杀的是本地的恶霸,一个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的人,他是真的该死!”本地恶霸?不会是段家吧?

珣美紧张地问:“你……你杀的人是谁呢?”

“马化群。”他重重地说,带着明显的恨意。

珣美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扬起希望问;“他死了吗?”

“他昨晚逛妓院,喝得醉醺醺的,被我两枪毙命。只是没想到他身边有那么多保镖,让我挂了彩。”季襄看她一眼说:“你认得他吗?”

“你知道吗?你救了我。马化群死了,我就不必嫁给他了!”珣美打从心眼里笑出来。

嫁?是哪家父母如此狠心,要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丢入那恶魔的手中?!

由于笑,她脸上泛起红晕,发辫垂落,声如银铃。居然有人因为他杀人而开心畅怀,季襄不知不觉地受到感染,整个人松懈下来。这是两年来为父寻仇,出生入死中,许久曾未体验到的好心情。

他一反向来封闭隔绝的心,忍不住好奇地问:“先前得罪,后蒙搭救,你又遵我为一声老师,我还不晓得你的姓名呢?”

“我叫段珣美,但是这名字对你,大概也没什么意义吧?”她很坦白地说。

段珣美?他心理慢慢浮现一张画,是他的脸,眼皮及嘴角下垂,头发像一块黑布,下巴极长,看起来就是一副滑稽可笑的样子。还有以前画的白萝卜、菊花、茶具,她都有办法自创派别,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我记得你的画。前一堂课,你还不画石膏模型,画了我,若是吴校长发现,我们都会有大麻烦的。”他说。

“这样一来,你才能明白自己上课的尊容呀!”她仍没大没小地说。

“真有那么蠢吗?”他也不禁笑出声。

“嘿!你还会笑那!”她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

这愉快的气氛,因有人敲门而中断。珣美问清楚是母亲,才去打开门。

如兰一进来,看见坐着的黑衣男子,吓了一大跳。珣美赶忙解释所有的来龙去脉。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如兰立刻双手合十说:“人间诸孽,再大再恶,都自有昭昭天理,又何须施主以己身来造业障呢?”

“师父,我的所做所为,也是顺应天命行事而已。”季襄作了一个揖,很诚恳地说:“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打扰了佛门的清修之地,我现在马上就离开。”

“慢着!太阳都下山了,外面天寒地冻,又有警察所的人在搜索,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珣美转向母亲说:“您就让他在这里躲一晚,明早再做打算吧!”

“珣美,他是杀人逃犯呀!”如兰皱眉说:“而且我们这儿是尼庵,藏着男人,是违反戒规的。”

“娘,佛说人有慈悲心肠,知恩要图报,不能见死不救。我们修行佛法,岂有不顾大义,只重小节的做法?那会成为我们本心的障碍呀!”珣美振振有辞地说。

“你在胡扯什么呢?“佛说”之事,岂可信口开河,抱不敬之心?”如兰顿了一会儿,又无奈地说:“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破例一次了。”

“谢谢娘。”珣美高兴地说。

“谢谢师父。”季襄说完,再与珣美相视一笑。

如兰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忽有所感。唐季襄气质非凡、仪表出众;珣美慧黠灵巧、娇美动人,站在一起,似有一条无形的锁炼,将彼此扣合。

他们是有缘吗?如兰脑中快速地转着珣美说过的每一件事,掐指一算,竟分不出是悲是喜。

命定的总是逃不过的,面对他们,她也只能淡淡地说:“不必谢我。留你一宿,也是命中该有的事,大家都是没有选择的。”

这话说的奇怪,但身负重任的季襄,并不把它放在心上。

※※※

一大清早,天尚未亮透,季襄便坐在马车里,由珣美驾着,往富塘镇的方向走。

这是他考虑了一夜的结果。现在风声正紧,各大小道路都布有围捕的人马,实在不是逃亡的好时机,还不如回到镇上,继续当他的唐老师,等事情平静了,再从从容容离开,或许是比较安全的方式。问题是,他能信任珣美吗?

她和她那带发修行的母亲,真是一对奇怪的母女。季襄浪迹天涯惯了,向来对人保留三分,这回却连生命都交托出去,似乎有点违反他的原则。

还有,他居然坐着女人驾的马车,这也是生平第一遭。他斜靠在椅子上,手按着大腿的伤口,在车身轻轻摇晃,车外阵阵娇喝声中,他有一种极舒畅的感觉。

女人驾车,已不寻常;驾得好,更是不容易。若不是亲身经验,他真想像不到,一个把马车控制得如此准确的,竟是一位娇柔的姑娘家。

※※※

随着窗外林木的减少,他知道西城门已到,心情不禁紧张起来。他的命运操纵在珣美的手中,而他真正认识她,连一天都不到……马车缓缓停下来,珣美脱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严肃的脸,看着比平日多好几倍的警察,正在盘查来来往往的人群。

“快下马车,我们要搜逃犯!”几个荷枪的人围住珣美说。

“放肆!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本姑娘进出西城门多少次了,还没有一个人敢阻拦我!”珣美甩了一马鞭说。

一向守西门的老易,连忙跑过来说:“你们张大眼睛看,她是段家三小姐,段允昌老爷的女公子,她就不必搜了。”

珣美的马车越过众人,进入城内时,她的脸依然僵硬。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握缰绳的手都失控了。她第一次发觉有个恶霸老爹的好处,原来恶势力也可以这样利用的。

车内季襄的表情也是僵硬的。方才车外的对话一一传入他的耳朵,半句也没遗落。

他不愿意相信,但那些话又清楚得无法否认。珣美姓段,又带几分骄蛮,几分任性,他怎么没猜到她是段允昌的女儿呢?

正是东边遇贼,西边也遇贼,他奔忙半天,仍是掉进贼窝里。在他所收集的情报中,马家和段家是狼狈为奸,彼此掩护,暗中做着贩卖鸦片和走私军火的生意。

他们完全没有道德良心,为了私人的利益,小至渔肉乡民,大至煽动各省军阀火并,燃起了半壁江山的战火。

他之所以只杀马化群,是因为这人渣是他的杀父仇人。至于其它几个恶徒,还不劳他亲自动手。他真正要擒的贼王,人在上海,也是他此行的最终目标。

但苍天在上,他却先落到了段家女儿的手中!

她明知道父亲和马化群是同一伙人,为什么要救他呢?她曾说过,是因为他除掉马化群,而感激他的缘故。但段家人岂有信誉可言?她这儿背着父亲来帮他,或许下一秒就改变心意,要致他于死地。

不行!他唐季襄行遍大江南北,还没有坐以待毙的纪录过,而且对方还是个黄毛丫头,他必须先封住她的嘴,免得莫名其妙地栽在她手上,毁了所有的计划。

“请你停一停,我要在这里下车。”他命令地说。

“学校宿舍还没有到呢!”珣美回过头说。

“我不坐了!”他趁马车慢行,跳了下来,走到珣美面前,用指责的口气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段允昌的女儿?”

“谁规定我自报姓名后,还要列出祖宗八代呢?”她有些心虚地说。

“马化群是你父亲的好友兼事业伙伴,还差点成为你未来的夫婿。我杀了他,你反而帮我,不是很诡异吗?”他咄咄逼人地说。

“我父亲和马化群虽是朋友,但我可恨死他了!”珣美火气也有些上来,“我说帮你,就是帮你,绝无三心二意,更与我是谁的女儿无关。你若怕我去告密,我向你保证,我段珣美绝不是那种反覆无常的人,你不必用小人之心来看我!”

“我谅你也不敢去告密!”季襄顺势威胁她说:“我若被抓到,你也难逃关系。因为你窝藏了我一夜,我若死罪,你活罪难免,你母亲的尼庵也会被牵连!”

“你胡说!杀人的又不是我!”珣美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会把你说成是共犯,说你不愿意嫁给马化群,所以指使我来谋杀他。如果不够的话,我还说你和我在尼庵会合,准备要私奔……”他继续说着。

“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珣美太过愤怒了,一皮鞭就抽下来。

“你已经用过“小人”这个词了!”季襄矫健地抓住皮鞭的尾端,说:“记住,我们两个现在是祸福与共的一体,你的嘴巴守紧一些,保了我的安全,也保了你和你母亲的安全!”

“你……你是人面……兽心……”她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当你帮助一个杀人犯时,就要想到这种结果。”他看她愈气愤,仿佛就愈开心,离开前还带着微笑说:“我们课堂上再见啦!”

珣美不晓得自己是如何驾车回家的,她只任马儿去认路。唐铭怎么翻脸和翻书一样快呢?

都是她的错,老把他想成是课堂上的唐铭,老实木讷又可欺。他都承认杀了人,她还当他是朋友,落到了被他反将一军的地步。

其实,以她是段允昌女儿的身份,他的怀疑也是有道理的。但在她诚心以待之后,他还用这种否决的态度来胁迫她,羞辱她,就太叫人无法忍受了。

回到家时,她早分不清自己是为受唐铭利用,还是身为段家的女儿而悲哀。或者两者都有,压得她心好痛呀!

※※※

段允昌很难得地下了鸦片床榻,正正经经地坐在大厅木椅上,对着女儿说话。

“我昨天去参加化群的丧礼,那可恶的凶手还没有捉到。”他吸一口筒烟,说:“你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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