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是崇敬的——这位可是小主人哎!唯一的帝姬哎!皇帝陛下的心头肉哎!
必须崇敬!
不过连语涵倒没觉得这位新师傅有什么奇怪的,她从小就是众星捧月地长大,敢甩脸色给她看的人都死了,要是李邕真的用对待普通徒弟一样的态度对待她,那别说她自己,首当其冲要发怒的就是安国公夫妇!
连语涵年纪小,根骨好,悟性极佳,难得的是她性子倔强,选定了的路,就是跪着都要走完。习武时难免磕磕碰碰,甚至基础练习对于六岁小女孩来说都太为辛苦,但她却没喊过一声累。
李邕顶着张严厉的脸,实际上却半点不敢严厉。刚开始他只教语涵几招花架子,一见小姑娘出了汗就赶忙叫停让休息。但是渐渐地,看到了这位“小主子”习武的态度认真,又着实是根好苗子,于是便改了教学方式,实打实地开始教了。当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软。
就这样,转眼过去了小半年,又是一年春·色好。
这半年里,老族长的寿辰热热闹闹地过完了,语涵和祖父母一同在临安老宅住下,并未住进临安祖宅。平日或是跟着祖父读书,或是陪着祖母闲聊,大多数时间还是用在了习武上。
眼见着这几日春意正浓,柳绿莺啼,连语涵心中装着一件大事,便开始撺掇着祖父要去游湖。
安国公对这个小孙女可以说是有应必求的,说游湖就游湖,一连串吩咐下去,满府的下人都转了起来,麻溜儿地准备出门的装备。
秦老夫人原本也打算一起去,谁知老宅那边派人来传话,几位辈分和年纪都相当大的夫人邀她一块儿赏花,又说还有几家临安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老太君也来。秦老夫人推辞不得,只得含泪挥别丈夫和孙女,不情不愿地出门去了。
西湖风光极好,暖风熏得游人醉,却不是连语涵的目的地。
她故意提起了凤凰山,引得祖父想起那里还有一座久负盛名的万松书院,兴致一起,便吩咐画舫向南面的凤凰山行去,打算带着小孙女好好游览一番这书香之地。
尚未入得书院,便在门前看到了一座高大的牌坊,上书“万世师表”四个大字。连语涵几乎要放声大笑——万世师表,这里头可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这四个字?便是这座闻名遐迩的书院,在白容安执掌之后便再也配不上了!
白玉般的小脸上讽意十足,引得一个路过的中年男子连连皱眉,实在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姑娘对这四字有何不满?”寻常六岁小儿,能识得这几个字便很难得了,更枉论理解词意,这个小女孩儿未免太过奇怪了些。
这男子容貌清隽,衣着乍一看十分普通,但细瞧却能发现俱是上好的料子,举手投足间儒雅与英气并存,自成一派风范。因此方才他路过时护卫并未多注意他,只当他是个普通读书人。
此时却见他突然逼近,还质问国公府小千金,一众侍从护卫纷纷围了上来,贴身伺候语涵的丫鬟仆妇更是挡在了她前头,一个个瞪圆了眼打算那人一冲上前就跟他拼命。
安国公也沉了脸色,若是平时,遇上这样放诞无礼的行为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可偏偏此时那人问的是他家的小丫头!
“不知这位先生有何指教?!”安国公原本就牵着语涵,此时更是将她揽进自己的保护圈,威严冷峻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那男子原本也只是心血来潮的一问,谁曾想立刻便惹来了这般阵仗!心下暗悔自己太过莽撞,面上也是诚恳地向安国公抱拳道:“抱歉抱歉,在下并无惊吓小千金的意思,只是见小千金年纪小小,意态却不同寻常,这才多嘴一问。”
安国公这才缓了脸色。
连语涵一直都没说话,众人皆以为她是被陌生人突然的问话吓到了,但其实她是在打量这个中年男子。此时她终于收回了打量的眼光,仰起头笑道:“连我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偌大一个万松书院,教授学者济济,竟然都不知道麽?”眉宇间尽是骄傲与不屑:“万世师表,他敢挂,也不怕笑掉天下人大牙!”
男子语塞。原本他听前一句倒是有几分道理,到了后一句,听着实在堵得慌,却又不好和这六七岁的小丫头辩驳什么,心下闷得难受。
安国公却哈哈一笑,伸手抱起小姑娘,语气十分宠溺:“你呀你,便是当真这样想,也不能在人家大门口说呀!”
语涵翘起了嘴角,刚想说什么呢,却听一道甜嫩的女声隔空传来——
“万松书院屹立千年不倒,期间青史留名之学子数不胜数,院内授业者皆为鸿儒博士,不算临安或江南,便是放眼本朝也少有书院能与之相匹。如此,又哪里称不上‘万世师表’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配来了。女配从小就很有智慧,但是,有智慧又怎样呢~~PS:首先感谢棉被桑的地雷,灰常开心!其次,我今天又收到了一枚地雷,但是没有名字……没有名字……名字……哪位亲投的地雷快来告诉我,让我热情地送上香吻╭(╯3╰)╮
☆、第十五章
那女孩儿不过八、九岁,一身湖蓝色裙裳,从山道上缓缓走下,虽是说着这样绵里藏针的话,却笑得温柔婉约,小小年纪便已是气质斐然。
连语涵知道她问的是自己,却只是瞟了她一眼,转头凑在祖父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安国公大笑不迭,挥手让侍卫家仆开道,竟是抱着小姑娘径直向山门内走去了。
与那女孩儿擦肩而过时,连语涵很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的错愕。语涵靠在祖父宽大的肩膀上,眯着眼享受起这春日暖阳——你孟雨晴算什么东西?你也配跟我说话?哼!
待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消失在山道后,孟雨晴这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眼中因屈辱而充满泪水,仰着头哽咽地喊了一声:“师傅……”
晏怀先——即首先开口的那位中年男子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算作安慰,眼神却依旧望向那对祖孙消失的方向,眼中有怒火也有好奇。
他也是世家子出身,早年他因婚事不如意而离家出走,凭着一身武艺混迹江湖,也是他时运好,十几年下来被他混出了些名头,江湖人见了他无不是尊敬有加,已有许多年未见过对他如此不假辞色的人了。
不用多观察,单看这出行的排场和那些侍卫家仆便可知这对祖孙身份不凡,但让他疑惑的是,那小姑娘年纪虽小,却脚步轻灵,分明是个练家子。那样的人家,又怎会让女儿习武?
这真是太让人费解了。
甩甩头,将这些疑惑暂时压下,晏怀先低头发现小徒弟正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大约是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安慰,此时正嘟着小嘴,不满又难过。
晏怀先心下厌烦,却又不好对她发脾气,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要那么僵硬:“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身边的下人呢?”
孟雨晴甜声卖乖道:“听说师傅去见我未来姐夫了,我下来接师傅。丫鬟嬷嬷都看着我不让我乱跑,我就甩了她们自己来了。”
晏怀先闻言心情更糟了,这个徒弟他真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孟雨晴的亲舅舅便是万松书院院长白容安,本来他就是碍于好友白容安的面子才收下的她。收徒后他也曾打算好好教导,但是这孟雨晴习武资质一般也就罢了,偏还十足的小家子气,装娇卖俏信手拈来,或许她的亲长父兄吃她这套,可晏怀先却厌恶至极,实在难以忍受。
强忍着心下不适,晏怀先淡淡开口:“你姐夫提前上山了,我并未见到,想来此刻他应该在你舅舅那儿。”小小年纪的女孩儿,心眼就这样多,她那点小心思,晏怀先还能看不懂?懒得戳破罢了。
孟雨晴却毫无自觉,擦干了泪痕笑嘻嘻地去拉师傅的手:“师傅那我们就快上去吧!”
“嗯。”晏怀先忍住即将暴跳的青筋,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果然是对比出真知啊,他现在无比怀念自己那个虽然贫嘴爱玩闹却风度翩翩知进退的大徒弟……
因为随从甚众,祖孙俩又皆是衣着不凡,门房不敢拦,只是小心翼翼地上前问了两句便开门放行了,甚至还给众人指了路。
安国公牵着小孙女的手,漫步而行,边问道:“涵儿想去哪里逛逛?若是累了咱们就去毓秀阁,听门房说那儿是接待学者访客处。”
连语涵摇摇头:“我不累的,祖父,咱们去看看孔子像吧。”
“好嘞!”
万松书院大成殿,即为孔圣人祭祀处。
此殿名起自孟子对孔子的一句评价:“孔子之谓集大成。”意为赞颂孔子达到了集往圣先贤之大成的境界。殿内除孔子像外,还有四配享,两侧壁画所绘为孔子行教图,分别是杏坛设教、读《易》有感、舞雩从游、泰山问政、子贡辞行、忠信济水、侍席鲁君、礼堕三都,并设青铜祭器。
若是秉承儒家思想的书生儒士到了这儿,约莫是要三跪九叩,否则无法表示心中朝圣的喜悦与激动。
不过连语涵信奉的只有自己,能让她产生少许认同感的唯有逍遥道,习文读书时也只对术数天文感兴趣,其他均有涉猎,但都是一边嘲笑一边扫个大概而已。
至于老国公则是正宗的法家思想继承者,曾经年少轻狂时还曾高调抨击过儒家的“伪善”思想,和当时不少鸿儒对掐过。如今年纪大了,看事宽容了许多,在教导几个儿子的时候也偶尔会举出儒家例子,也并不都是负面的。
这样的一对祖孙俩,来到供奉着孔圣人的大殿中,那就真的只是观光而已了。
所以当楚王刘泽在院长白容安的陪伴下踏入大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连语涵指着宗圣曾子的塑像津津有味地说着什么,老公爷边捋须边笑——一点都不尊重先贤。
殿中空旷,小女孩儿的声音又清亮,便是隔得十几步远也能听得见她说的话:“……眉环塞眼,雁行必疏;财星孔仰,无隔宿之粮;眼如赤鲤,决死徒刑……这样差劲的面相,竟也能流芳百世?”
白容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差点气厥过去!
倒是楚王,听了这话后面色依旧不变,笑意莹然地上前同安国公拱手:“不想竟能在此处见到老公爷,真是缘分啊!”
安国公不防有人认出了他,转过头后愣了一下,这才回了个礼,笑道:“原是王爷驾到,吓了老头子一跳,还说怎么微服出游也能遇见熟人呢!”
楚王哈哈大笑,眼儿弯弯地垂头看安国公牵着的漂亮小丫头:“这是府上哪位千金?”
“是老三家的,在府上恰好也行三。”安国公笑着介绍。
“原来是连学士之女。”楚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小小年纪便聪慧至此。”
安国公的笑容滞了一滞,这话的意思是……方才语涵所说他都听到了?“哈哈……小丫头听家中西席说了几天相术,这阵子见着人就乱看,王爷见笑了。”打算打哈哈混过去。
楚王可不是好忽悠的,他显是对连语涵的早慧起了好奇心,方才他只听到了几句,但此时再看那曾子塑像,却发现一句也没说错。
“三姑娘可愿意给我看看相?”楚王特意半弯□子,笑容可掬地同连语涵说话。
安国公有些着急,连忙说:“王爷自是人中龙凤,一生富贵无忧。她小人儿,哪里懂这些!方才不过是胡乱说着玩儿罢了!”
连语涵知道祖父在担心什么,却一点儿都不在意。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楚王的面貌,小身板听得笔直,认真道:“你额阔面头,必是位居人上者;眉角入鬓,才高聪俊;目秀而长,贵比君王;鼻高昂直,声名远播……”
楚王眼中一亮,安国公眉心微蹙。
却听她继续道:“……父母官日低月高,则幼年丧父;耳薄如纸,中年败落;地阁尖斜,受深恩而反成怨,早夭之相。”
作者有话要说:曾子那个面相是我胡诌的……
☆、第十六章
“……耳薄如纸,中年败落;地阁尖斜,受深恩而反成怨,早夭之相。”
楚王气恼地涨红了脸,薄而优美的唇张张合合半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该说什么呢?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对,还不如不说话。
他不说话了,连语涵却不肯放过他,她用一种让人看了就想跳河的怜悯神情看着楚王,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最真挚的同情。
楚王觉得自己头上此时肯定在呼呼喷着热气。
安国公倒是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语涵的相术便是由他启蒙的,其实他并不大懂这些,也不是打算让孙女儿修习相术,毕竟这不是什么正经大家闺秀该干的玩意儿。只是偶有一次抱着小孙女在膝头,打算给她念本书哄她睡觉时,随手抽了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