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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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人-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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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熙下意识地追出了两步,却又戛然而止,深深地望着那道飘然而去的白色身影,站在原地,忽然就泪流满面了。
  ……
  不提那兀自站在摘星台迎风流泪的沈熙,就说连三一路火冒三丈地大踏步回了府,刚踏入自己院子,突然想起来忘了件事——她本想向沈熙打听一下沈容予的近况的。
  这些年连三一直和沈容予保持着联系,多多少少总能得到些万松书院的动态。可是最近不知为何,沈容予已有好些日子不曾给她来信了,她寄去的信也彷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联系这阵子频发的天灾人祸,连三不得不往坏处想。
  *
  楚王欲随军出战的请求被驳回,刘延当朝声泪俱下地回忆了一番老皇叔,紧紧抓着刘泽的手泪眼模糊,一席顾念怜惜的话简直是要感天动地!
  他的姿态做的足,刘泽自然不能再辩驳,只得哭着跪倒在皇帝堂哥的龙袍下,感激涕零。
  刘延伸手拉起楚王,堂兄弟二人抱头痛哭。
  这一天,不知多少老臣当堂痛哭失声,为仁爱的陛下、为这深似海的兄弟情深深震动。
  上一世,安阳地动和戎狄来犯都确有其事。
  刘延按着上一世的轨迹,早就为今年的安阳地动做了准备,赈济灾民和重建灾区的人手银钱都是早早就备下了的。但戎狄来袭却是个意外,连三记得,戎狄大举来犯并夺下凉州是在楚王逼宫前一年发生的事。
  那一回,刘泽顺利地跟着几位老将一块儿带兵奔赴西北,承平帝甚至还亲自送他至京都城外十里亭,对他继承老楚王衣钵寄予了厚望。
  不知是因为刘泽真有统帅天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戎狄还在幽州城外盘桓呢,他就率领一队奇兵突袭,将戎狄主力击退。不过半月,收复凉州,直接将戎狄赶回贺兰山缺,凯旋而归!
  紧接着,江淮水患,虽赈灾及时,却在灾后传播起了瘟疫。身为楚王妃的连语湘悄悄召集起不少京都附近有口皆碑的大夫,带着大批草药下了一趟江南。瘟疫过后,江南地区流传起了这位慈悲心肠的楚王妃善举,楚王夫妇的名声一时达到了顶峰。
  之后,民间隐隐传出“红颜祸水”的说法,流言越传越广,最终江南士林首先站了出来,联名上书,浩浩荡荡万言字,斥责皇贵妃连氏乃妲己褒姒转世,狐媚惑主,扰乱朝纲,要求承平帝惩处连氏,肃清后宫,以正皇朝气运!
  刘延怎么肯?天子一怒,江南士林众多学子纷纷下狱,朝中众多官员也遭了秧,此事愈演愈大。最终,在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动下,民间议论纷纷,几乎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宫里有个狐狸精转世的皇贵妃。
  接下来就是楚王顺理成章的“清君侧”。
  这一世,孟雨晴的媚主之名当然是刘延一手策划。而巧合的是,戎狄偏偏就在这时来袭了。
  刘延心底大约有了谱。
  只是,刘泽不曾出征,西北战事便一直胶着不下,戎狄攻势愈发猛烈。京中几位老将领着支援大军还在半路上,边境便已传来消息——顾老将军阵亡,幽州沦陷。
  噩耗来得太快。
  只是一夜,寿阳侯府尽缟素。作者有话要说:韩表哥跪了……

  60、第五十九章

  得到消息时,连三正和父母在书房。连三爷拆着学生晏璆的信读,颇有几分欣喜地对妻女说起晏璆即将调任回京的事。
  连三流落淮南府凤台县时曾同晏璆有过一面之缘,对他那略有些宽广的体型印象甚深。因得晏璆夫人秦季雅是秦老夫人娘家侄孙女,未出阁前曾来过安国公府,所以韩氏对晏璆夫妇也有印象。
  一家三口正乐乐呵呵着,却突然——
  一小厮送了寿阳侯府信来,韩氏接过,自个儿接了封,边拆信边笑道:“这会子传的什么信?都在京里,离得这么近,还……”双瞳突地睁大,定了一会儿,韩氏直直向后倒去。
  这可把连三爷给吓坏了!他连忙伸手接住妻子,慌忙喊道:“秀秀,秀秀!你怎么了?!”吓得脸色惨白,搂住娇妻不住呼喊着。
  连三也吓了一跳,但她还镇定些,当下便说道:“爹,快把娘放到榻上,喊大夫来!”
  那小厮本还守在门那儿等着老爷夫人赏呢,谁想夫人一看信就晕过去了!他先是吓得腿软,后不知哪儿来的灵光一闪,大声喊道:“老爷,小的去请大夫!”拔腿就往外跑。
  其实韩氏只是突然受到冲击这才昏眩过去,待连世珏将她安置在榻上后没多久,她便幽幽转醒了。一醒来,她先是呆滞了一会儿,很快便想起自己晕倒前的事,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连三爷这叫一个心疼哟!也不顾闺女在场了,搂着妻子就腻声哄起来了,“心肝儿宝贝乖乖”都出来了,哄了半天,韩氏却始终只是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连三瞥了那俩人一眼,顺手抽过桌上那封信自己看,还只看到一个字,就听韩氏哽咽着说:“林越他……林越他……他……”实在说不出那个字,韩氏泪落如雨。
  连三手一颤,飞快低下头将那信扫了一遍。捏着信笺的手指陡然僵硬,素色的纸张轻薄如白色蝴蝶,静静飘落,最后安归尘土。
  明明是骄阳似火夏日炎炎,她却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窗外树荫里的蝉早就被下人捉净,此时满室寂静,恍若被时光遗弃之地,只有韩氏那时断时续的啜泣声,听在连三耳边像是从虚空之外传来的声响一般,渺渺茫茫。
  韩林越的遗体是和顾老将军遗骨一块儿送回京的。
  遗体运回京那天清晨,暴雨方歇,路上不大好走,处处皆是潮湿泥泞。可天还未亮,便已有许多百姓陆陆续续地到了城门口,静静地等待。
  顾老将军的棺椁进城后,不知哪里传来一道哭声,很快,幽州阵亡将士的遗体都进了城,哭声此起彼伏,渐渐连成一片。间或还可听见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儿啊……!”
  本该照亮大地的太阳一直躲在云后,默默注视这凄怆人间。
  寿阳侯夫人病了,病得起不来床。
  韩舅妈也病了,不过几日,人就瘦得脱了形。但她不能倒下,府里府外都靠她操持着,便是再难受,也得站得笔直。
  韩氏在家里哭了一天,到了寿阳侯夫人病床前又是一顿好哭。好在她人还算清醒,见母亲倒下了,大嫂子又病得不像样,只得自己挽袖子上阵,这几日便都留在寿阳侯府替娘家操持白事。
  原本如韩林越这般少年夭折且尚未成家的子弟,在京里是不兴大办丧事的。可他是战死沙场,承平帝感其英烈,体恤寿阳侯痛失嫡孙,于是破例追封韩林越为“勇毅伯”。之后,上门吊唁的人便络绎不绝起来。
  前院热闹非凡,热闹得不像是在办丧事。
  连三站在韩林越的院子里,看这曾经花红柳绿盈满脂粉香的院落如今空空荡荡,看那窗上树上挂着的白幡,突然蹲下捂住脸。
  ——“你比我小好几岁呢,过上两年你就同我一样高了。说不定等我回来,还得仰着头看你呢!”
  ——“万里江山,我却始终蜗居一隅,这一生如此庸庸碌碌地过了,终究又有什么趣?”
  ——“现在你舍不得表哥,说不定将来你会以表哥为荣哟!”
  ……
  原来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连三低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忽然就有温热的眼泪透过指缝,浸湿手背,顺着青白的手腕流下。笑声渐渐转为呜咽,空荡荡的院中,只有她一身素服,蹲在地上无声落泪。
  风吹过,白幡在树上轻轻拂动,也不知是怜悯还是叹息。
  *
  寿阳侯夫人病得愈发厉害了,韩氏一连十来日都在寿阳侯府侍疾,连世珏也是下了朝直接去寿阳侯府,虽不能做什么,但陪着妻子总是好的。
  连三开始变得很消沉,就算是连语湘在她面前做尽蠢事也不能激起她丝毫兴致。安国公和秦老夫人忧心不已,但见她如此低落之时,父母却都不曾陪在身边,心里难免有些埋怨起连三爷夫妇来,照顾连三便愈发细致了。
  谢安前阵子因为那位刘瑶筝姑娘的事一直在同她闹别扭,好多日都避着她。这会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再顾不得自己那点琐碎事,一下朝就到连三身边守着,一步不肯离开。但无论谢安如何费尽心思逗她开怀,连三始终没有笑。从前她面无表情时你可以看出她眼底的骄傲与不屑,可如今却只剩一潭死水,真真正正没了生气。
  为这,谢安背地里不知抹了多少泪,转过身却能马上笑容温暖地同她逗趣解闷子。
  窗外芭蕉翠绿,一眼望去便觉心都清爽许多。连三听着耳边谢安清朗的声音给她读着《笑林广记》,听到他讲起——
  一辽东武职,素不识字。一日被论,使人念劾本云:“所当革任回卫者也。”因痛哭曰:“‘革任回卫’还是小事,这‘者也’二字,怎么当得起!”
  那“武职”二字牵起她久也不动的心弦,连三忽然转头问道:“哥哥,边境战况如何?”
  谢安愣了愣,放下书本,又搓了搓手,虽欣喜她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却因韩林越便是战死沙场的缘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不让她难过。
  “……也是,这么多日不曾有消息,想来情况当是不太好。”连语涵垂眸,低声自言自语。她想到这些日子刘延竟是不曾来烦她,大约就是因为战事吃紧政务缠身,实在腾不出空来。
  谢安不防自己纠结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猜出了大概,脸上便有些讪讪的,放软了声音同她道:“朝里梁老将军领着大军去了,此番驻扎在青州。青州原就有守兵,许多将士还是当年跟随楚王一道驰骋疆场的老资格,想来凉州幽州很快就能收回来了。”
  连三蹙眉沉思着,并未同意他这话。她也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心下有些不对。
  绿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得里头说话声告一段落了,这才敢轻轻敲门。
  “重黎少爷,锄禾在院门外等着不敢进来,托我进来告诉您一声儿,沈公子那边传了封信来,似是很急的样子。”
  谢安挠了挠头,有些不解,“沈熙这会子传信来做什么?我早上还在朱雀桥碰见他了呢。”也没人回他话,他摸着鼻子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打算出去问问自己的小厮锄禾。
  “行了,你坐下罢。”连三扫了他一眼,转头吩咐绿袖道:“去把信拿进来,若是锄禾有话要当面说,那就也带他进来。”
  绿袖应声去了,没一会儿便回转,手上多了封信,恭敬呈上。又见谢安不避讳她还在就要拆信,忙福身告退出了房门。
  谢安手顿了顿,摇头一笑,“你院里的丫头规矩是真严整,真正是大家气象。”
  “废话少说,拆你的信吧。”连三懒得多说话,一句话不耐烦地将他敷衍过去。
  谢安失笑,将信封口绕的线开了,正要拿出里头信笺,却发现里头还有封信。
  “这……”谢安有些无语地望着手中这封写着永宁郡主亲启的信中信,抬首望向妹妹,“涵涵,原来是给你的信。”

  61

  素手轻轻翻动,连三飞快扫了眼这封短信,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这并非沈熙写给她的信,信上分明是沈容予的字迹。她与沈容予通信多年,自然不会不认得。
  谢安见她如此,忍不住小小声问道:“涵涵,沈熙写了什么?”问完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探听妹妹的私事,耳朵耷了下来,有些羞惭地垂下头。
  连三将信折好,笼入袖中,面不改色地扯谎:“他说——他即将告假回临安,迎娶他心尖尖上的表妹过门。他觉得实在对不住我,当着面却又说不出口,只能送了信来同我说清。”
  “他、他竟敢……”谢安大怒,恨声道:“他以为他是谁?!不过长辈之间有那么些意思,连明路都未过!他倒真当自己是个天下独一无二的风流人物了,竟敢这样糟践你!”他原是极温吞的性子,这般愤怒,却是头一次。
  连三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掌,笑道:“你生什么气呢?我这个正主儿都没生气呢。”又嗤笑一声,摆出素日的傲慢姿态来,“我只是觉得他可笑罢了,这般自作多情。”
  虽然这封信的内容是她胡诌的,可沈熙的行径却不是空穴来风。自那日摘星台后,沈熙偶有遇见她,虽俱是一言不发,却总是神情凄楚怆然地将她望着,眼中满满的愧疚与怜惜,看得连三恨不得揍他一顿。
  谢安还是恼恨,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狠狠一拳捶到桌子上,桌子还没怎么,他自己却疼得脸色扭曲了一下。
  连三真是拿他没办法,只得命丫鬟拿了去淤化青的伤药来,亲自给他揉了痛处。
  沈容予约连三在醉仙楼见面。她虽不知其意,却明白沈容予必是有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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