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水滟老是说她在和凡人抢饭碗。
“整个博物院珍藏的古董有数十万件,分批分次展览。你来过吗?”
“嗯,但是都是走马看花。”震廷浅笑。“东西真的太多了。”
“在博物院中展览的东西只能算是极小的—部分。”
“你是说,大部分的艺术品都被收藏在旁边的仓库中。”他指着博物院旁的另一栋建筑物,和本院相隔数百公尺。那里算得上是全台湾盖得最华丽的仓库了。
“不只如此。”恋荷在博物院前停下脚步,指着博物院后方的青翠山峦。“整个后山中也藏着数不尽的艺术品。”
“山中?”
“整个后山都被挖空。内部建筑成一个广大的收藏室,全年都有温度调节,充分保护这些艺术品。”恋荷笑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震廷观察着博物院的后山,兀自喃喃:“真是不可思议。”
“这些古画、珍玩等等古老的艺术品都极脆弱,台湾的海岛型气候潮湿多雨易生霉,对它们的伤害太大,艺术品又十分难保存,例如窗纸因为年代久远,一触碰就会成飞灰,必须小心的控制收藏室的温度才行。”
“这就是博物院轮流展览这些古画的原因,让它们有休息的机会?”震廷问。
“聪明。”恋荷笑着称赞。“你也可以改行鉴定古董了。”
他们走进博物院。发现里面人潮汹涌。
恋荷耸耸肩。“就算不是假日,这里还是挤满了人。观光客、旅行团等等都喜欢来这儿。”
博物院中一位古物负责人发现了恋荷,匆匆忙忙的迎上来。
“苏小姐,怎么突然来了?”他焦急的搓着手,拿起胸口的白绢猛擦冷汗。“我们没有接到上面的指示啊!”
“不用忙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工作,只是带朋友来看看而已。”恋荷说。
震廷一边冷眼旁观。从博物院人员的态度,他终于知道恋荷在这一行的地位了。
“院长知道吗?要不要我通知他?”
她挥挥手。“不用了,我只是进来走走,你把我当成一般观光客就行了。”把诚惶诚恐的人员丢在身后,恋荷兀自走开。
平时都是为了鉴定古物而来,恋荷都是由负责人带入后山的收藏室中,她倒是第一次进入公开展览的博物院内部。
“需不需要借两具语音介绍机?”震廷指着门口旁的一个柜台。那是博物院为了让游客更了解艺术品,所设计的一种语音机器。让游客能一边参观。一边由介绍机中听到简介。震廷在法国罗浮宫也看过这种机器。
恋荷睨他一眼,微嗔的说:“你这个提议似乎有瞧不起我的嫌疑喔!相不相信我能介绍得比那些机器更详细?”
震廷闻言,马上高举双手。“这里是你的地方,你怎么说就怎么算。我可不敢和你争辩。”
两人笑着,一边讨论要从第几个楼层参观起。走到密密麻麻的看板前研究了好—会儿,震廷不禁笑着摇摇头。
“天啊!这么多东西。我光是看目录就已经头昏眼花了。”
“没有要你一次看完嘛!先挑几个你有兴趣的,我们详细看看就行了。看艺术品要人仔细且专注,重质不重量。”
震廷听到她的话,兴高采烈又转过头去研究看板。
“这样吧!我们去看玉器展。”
“随你的意思!”
他狐疑的看着恋荷。“怎么了,你不想去看吗?”
恋荷迎着他的眼睛。“无所谓想不想看,这些东西我太熟悉了。不过,我陪你去看。”
震廷心中一紧,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
玉器展示间是在三楼,同样有着一堆一堆的游客,显得有些吵闹。沿着壁有一整排的玻璃柜,玻璃柜里摆的是各朝各代精致的玉器,宽广的展示间中央又摆放了七个直立玻璃柜,同样是摆放玉器类制品。
“这间房间中所展示的玉器,商周以下到满清左右,材质用的都是闪玉,也就是俗称的”和阗玉“。满清后期,云南至缅旬北部蕴藏的辉玉大量产销中国,成为玉界的宠儿,一直到现代。”恋荷介绍着。
“你对玉器也有研究。”
“算不上研究,只是曾经有一只玉镯引起我很高的兴趣,所以才去吸收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说来听听吧!”他好奇的说。
“怎么一直要我说话啊?”恋荷笑着。
震廷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的说出理由。“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恋荷呆立当场,只能看着他,许久之后才有力量把视线由他身上移开。这算什么?为什么两个人的对话越来越奇怪?为什么她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太轻忽了,没有一丝的防备,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凌震廷已经钻进她的灵魂中,躲都躲不掉。
“那只玉镯怎么了?”他催促着。
恋荷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恰好看到玻璃柜中有一对翠玉镯子。“穆蝉娟你认识吧?”
“是穆瀚禹的妹妹,我见过几次。听说她最近才结婚的不是吗?啊!瀚禹有提过,你是他妹妹的媒人。”
“我说的镯子,现在正在她手上。那是一只古老的红玉镯子,很美,很奇特。”
“有什么奇特之处?”
恋荷从玻璃柜的倒影看到他专注倾听的模样。“那只镯子能通灵。不过其中发生的事情说来话长,你改天请婵娟详细说给你听吧!”她不想多说,那是一个久远的故事,她让当事人决定说或不说。
一群观光客突然涌过来,一齐围向恋荷身旁的那个玻璃柜,她被挤得重心不稳,险些摔倒。震廷强壮的手臂连忙扶住她,把她往后拉开数步。恋荷无可奈何的苦笑。“急成这样,也不知道是看古物,还是给古物看。”回头看他一眼,却发现震廷正在皱眉。
“怎么了,我踩到你的脚啦?”
“不是,只是你刚刚的说法让我感觉怪怪的。”他敏感的感觉到似乎一屋子玉器正盯着他瞧。不愧是有名的古董商,连这些没生命的东西都被她说得活灵活现的,震廷已经有点毛骨悚然了。
“你不相信这些古物也是有灵魂的吗?”
“它们不是人类啊!它们甚至不是生物。”
叹了一口气。恋荷幽幽的问:“你相不相信,艺术品会因年代久远而幻成人形?你相不相信,这些灵魂也是有感情的?”她有些害怕听到他的回答,却又期待着他的答案。恋荷并不是人类,也不是生物,如果他坚信古物毫无感情,她真的会大失所望。
没有感情?那她对他的感觉又如何解释?恋荷不停的问自己,头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类的想法。
震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恋荷,怎么要来博物院也不先通知我?”
恋荷转身一看,连忙离开震廷的怀抱,有些狼狈的陪着笑脸。
“啊!师叔,我正想去向您老人家打声招呼。”她言不由衷的说。
穿着考究唐装的老人,一脸的不苟言笑,但是看着恋荷的眼神却很亲切。别有深意的,他缓缓打量着站在一旁的震廷。
“小丫头,说谎技术还是这么差。”老人摇头。
她勉强的笑着。“师叔,我替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凌震廷,我的……”恋荷想了一下,才又接着说:“他是我的客户。”
震廷礼貌的伸出手。“初次见面,您好。”
老人却没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震廷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双脚不由自主的移动,走到一排古雕玉蝉儿前,专注的盯着玉蝉看,像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研究玉蝉儿的玄机。
恋荷在一旁急得跳脚。“师叔,您怎么可以对他施法术嘛!”
你急什么?“老人懒懒的看她一眼。”我又不会伤他。“
恋荷的师叔在数十年前来到台湾。因为痴恋这些艺术品,所以决定跟定了这些文物。满清时,他原本是在紫禁城中担任看管艺术品的官职,民国后随着这些古物跑遍了大半个大陆,辗转来到台湾,在故宫博物院中做解说员的工作。因为修炼等级极高,他在修炼界也算得上大名鼎鼎,恋荷每次来博物院工作时,都爱来找他聊天。
“你怎么会跟这个凡人搞在一起。”
“他是我的客户,请我鉴认古画嘛!我总要工作赚钱,难不成要我喝西北风吗?”她硬着头皮回嘴,私底下却心虚得很。
老人哼了一声,明显的不相信她。
“算了吧!上次我还听白水滟提起,说你前不久用法术让自动提款机吐钞票,高高兴兴的用塑胶袋装了好几袋钱回家,结果居然忘了让装设在提款机上的隐密摄影机停止拍摄,差点惹出大事,要不是有一些修炼者也在政府机关中工作,及时施法术把事情压下来,你有几条小命都不够死喔!”老人看着她。“你根本不缺钱用,何必还忙着替人鉴认古物?”
她低着头,讷讷的说:“好玩嘛!”
“说穿了,就是你那个爱管闲事的毛病在作怪。修炼升等考试快到了,你还不准备吗?”
恋荷已经没有在听老人说话了,偷偷瞄着呆站在玉蝉展示柜前的凌震廷。看来师叔施的法术不重,她两三下就可以破解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恋荷。”
她快速的转过头来,差点扭到脖子。
“小心这个男人。”老人殷殷叮咛。
恋荷的耐性已到达极限,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大喊出来:“天啊!又来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和凡人相处又不是只有两、三天。为什么您和水滟一样,特别在意凌震廷呢?猛提醒我要小心他。”
老人对她的激烈反应没有什么回应。天下之大,苏恋荷唯一怕的人,恐伯就只有那个远在南京养老的师父了。
他没有摆出长辈的姿态,只是淡淡的问:“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白水滟都这么在意,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男人真的对你具有危险性?”
恋荷咬着下唇,半晌不说话。就算是真的有危险又如何?她还是必须找到那幅古画,见到自己的正身不可啊!
真的会危险吗?她在心中不停的问自己。如果他们所说的危险就是她刚刚在至善园中所感觉到的,那么,她不能决定自己是否要逃开。震廷带给她的感觉已经迷惑了她,或许她就真的会沉沦在他带给她的危险中,永远不得脱身也不一定。
老人看出她的心思,明白再说什么也是枉然。第一次看见火的人,,总会不由自主的被火光的美丽吸引,不管别人怎么劝,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向火堆,非要真正被火烧疼后才会学乖。
但是也有一些人永远也学不乖,如扑火的飞蛾,永不后悔的投身火焰中,愿意付出一切的燃烧自己。
他不知道眼前的苏恋荷是属于哪一种人,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情为何物。
“恋荷,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还是要你牢记一点,花妖是不能爱上凡人的。你若爱上凡人,就必须舍弃一切,懂吗?”
她笑着摇头。“爱上凡人?师叔,您说得太早了,他只是我的客……”
老人一挥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世事难料。我活了几千年,这句话是我的心得。世事太繁复,凡人料不到,我们这些修炼者也不一定猜得着,反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就是,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三思。”老人语重心长的说。恋荷莫可奈何的点点头,算是听进了师叔的话。
老人看着手表。“好了,你自己珍重吧!我还必须去为一些日本的观光客做解说。”
恋荷看着师叔转身离开,马上举步走向凌震廷。
震廷还是呆立在玉蝉展示柜前,他身边已经前三圈、后三圈,满满的围了一堆人。基于中国人好奇兼爱凑热闹的天性使然,全部人的都想看看这个神情专注、双眼发直、一动也不动的男人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她好不容易挤到震廷身边,伸出手,轻拍他的太阳穴。
震廷像突然从白日梦中惊醒般。茫然的看向四周,似乎不太了解,为什么他的身边会突然多出一堆人。
“别发楞了,快走吧!”恋荷对他喊着。人声嘈杂,她必须用喊的声能让震廷听到她的声音。
拉起他的手,恋荷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在挣扎着挤出人群的时候,她还听到两个日本人的对话——其中一个用日文问:“刚刚那个男人到底在看什么啊?”
另外一个一本正经的回答:“这些玉做的蝉啊!这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然后一整日本团的人开始赞叹的点头。
恋荷只能大翻白眼。看来当初徐福远渡东洋,到日本定居时,把中国人的天性也带过去了。
“你还好吧?”恋荷一直拉着他的手,走出玉器展示间时才开口问他。
震廷甩甩头,像是想把脑袋弄得清醒一些。
“还好。我只是有些恍惚,脑神经一下子秀逗了,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他皱眉头,努力想搞清楚一切。“啊!你师叔人呢?刚刚他不是还在这里吗?”
“他还有一个日本团要带,在你去看那些蝉儿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恋荷连忙编着谎话。
他沉默了许久,脑子里还是处于半混乱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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