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档次不错的赌场内混得小有名气。我想,我的人生或许已经达到了巅峰。
那个阶段;我发现有个年轻人总爱站在我的赌桌附近观看我赌博的全过程;我前面说过;我在这间赌场里小有名气;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崇拜我的赌技的粉丝;直到他连续站在我旁边半个月;又不与我交流;终于引起了我对这个奇怪家伙的留意。小伙子生得俊朗,和我那可爱的女婿有一拼,只是这位观摩者身材削瘦;就像一根芦柴。即使他并不魁梧;神情也偶尔沮丧,但这并不影响他某种独特的气质:那种能让他从人群中脱离出来的气质。如果用精确的词汇连贯成句来概括我对他的印象;这句话应该是:一个又高又瘦的落魄的贵族。
春天来了。虽然我在有空调的赌场里感受不到任何春的气息;但能从工作人员的略减的穿搭上大致推测到此时的节气。我坐在餐饮区吃着免费的火腿炒面,并为我此时美好的生活而倍感满足。那个年轻人走过来和我说了话。他说他十分崇拜我、想向我请教赌钱的窍门。我咽下一口美味的面条、告诉他,赌钱只有一个诀窍,就是得有本钱。他神情恍惚地沉思了一阵,继而抬起手将他做工精良的衣袖掀起,取下他的手表放在我面前。我惊讶地盯着这块闪烁着密集钻光的名表,然后又惊讶地瞅了瞅他。我记得当时我只问了一句心里话,孩子,这是假的吧?
他不言带着我出了赌场;我们去到一家典当行。老板和他似乎十分热络,想必他是这儿的常客。他在单子上签了字后,老板就给了他十万的支票以及几万现金。他提着钱袋准备离开的时候,老板笑眯眯跟他道别,权公子慢走。他突然回过头对老板叮嘱,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老板的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后来的几个月里,我就和这位年轻人组成了搭档混迹在各种赌场里。我们的赌运不错,不过与我们挥霍的相抵,资金仍然是不增不减。我知道了他叫权载雨,还从传言中得知他曾经家财万贯。权载雨拜我为师傅;形影不离的时光让我们彼此拥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赌场内的空调转变成凉风;北京迎来了夏季。某日凌晨;我们输掉一些钱后便找到一个小饭店借酒消愁。两个人喝掉了一瓶白酒以及若干啤酒。后来我们就在附近快捷酒店开了间房。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睡觉;可没想到后来就变成了另一种睡觉。是的,我和一个可以当我儿子的人,睡了觉。我感到他年轻而瘦削的身体如同一团火焰点燃了我灵魂中埋藏了许久的引线。完事后,我看到他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回来时;他的手里就多了一只口袋。
权载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特殊的玻璃瓶装置,一根弯曲的管子从瓶口插入进瓶内。他的嘴对着吸管用力啜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之后他闭上眼、面露出十分享受的神情。我惊呆了,他是在吸…毒!!
权载雨却十分镇定地回到床上;平躺下来。我呼唤他的名字;他不理我。接着我用手晃动他的身体,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喊出了一个我十分陌生的名字。
他说,米娅,米娅。
接着他就将我当成了米娅。我们又一次纠缠在洁白的床单上;比上一次更加疯狂。我似乎也感觉到,我就是米娅,我还如此年轻。
后来的日子里;他总是在吸毒后和我完成交欢。运气好的时候;他将我当成米娅,那种情况下我会很幸福。运气不好的时候,他会咬牙切齿地念出另一个名字,权衡。这种情况下我就该离他远点,因为他可能会把我当作权衡而杀掉我。第一次我就上了当,他喊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使我我无法呼吸也动惮不得。我发誓如果不是老天眷顾我、让权载雨及时昏厥,我的宝贝女儿从此会失去母亲。?
☆、番外篇:雨落山风 (2)
? 他是个为复仇而生的恶魔;而我只是一个被□□所迷惑的老女人。我曾经听到过一句话,面对诱惑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屈从于诱惑。可这种屈从并未带给我任何心灵的快乐,有的只是肉体上的稍众即逝的满足。我的心不快乐的原因,我认为是我发现了一个事实:我不再是倏来忽往、自由自在的山风了,而变成了一团被雨浇灌后的潮湿空气。
我其实有思考过我为何会沉迷于权载雨的原因,也有思考过为何此种沉迷最后会升华为爱情。众所周知我几十年的人生向来是形影无踪,男人于我而言只是我赖以生活的工具。无论是卢老师、餐馆的老板、买板栗的老头、桥底下的秃顶还是做建材生意的家伙,他们都只配在我生命里划过短促的时间并留下不痛不痒的痕迹,这种痕迹很快就会被下一个出现的痕迹所取代。但是对于权载雨,我似乎无法将他当作一个痕迹抹去。或许是我已经是四十多岁了、我快老了、飞不动了,又或许是我对他的不被世俗所接受的爱恋里多少掺杂着些母爱。总而言之,我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也无法使我离他而去。
我们病态地纠缠在一起很久之后;有一天权载雨十分兴奋地对我说,他可以报仇了,他已经得到了副市长的支持,可以将权衡抢夺他的财产要回来并且还可以揭发权衡所有罪孽。
我看到他年轻帅气的脸庞燃点起一束快乐又邪恶的火光。我那时有种不详的预感。可很快这种不安就被他给予的激情所带来的快意所覆灭。我和他的身体交织着、伴随着灵魂的激荡和跃动;我很快达到了愉悦的顶峰。完事后;他向我提议,要我跟他一起去末城协助他一起完成复仇的使命。他还说,他从未如此需要我,如果没有我存在,他的计划会难以实施。当时,我由于拥有此种被爱人所需要的价值而获得了存在感。
我要陪伴他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即使当时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他典当了身上最后值钱的物品,钱财足够我们二人回到末城生活一阵。可是赌博和毒品就像英俊不凡的吸血鬼一样,可以使我们获得感官上的快乐,但它们的索取也使我们的血肉干瘪。生活开始在挥霍无度中捉襟见肘。我在回到末城后不久就从新闻中得知,我的女儿卢月要嫁人了,对象不是那个善良的小伙子李泊远,而是在我印象中无恶不作的罪犯权衡。这使我十分震惊以及矛盾。此时的情况意味着,倘若我帮助了我最爱的人报仇,那么我的女儿就会失去她的丈夫。
每当我无比纠结的时候,权载雨总会用他富有磁性又发音不准的独特腔调提醒我,他让我仔细回味我们过得有多狼狈、多屈辱,而真正的坏人却金屋银山、逍遥自得。
权载雨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眼神和语气对着我发问,这公平吗?你认为这公平吗?权衡杀了我的父亲,夺走了我应得的一切,他用十多年的时间将我塑造成瘾君子、赌徒。权衡就是一个失去良心和道德的诈骗犯,他所犯的罪孽总有一天会降临在你女儿身上、况且,他还杀死了我的。。。
他没再往下说,或许他是意识到什么。但我知道,是权衡杀死了他的米娅。那个在他口中出现频率不少于权衡的名字。这使我苍老的心脏有了被刀尖戳破的感觉。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要不伤害我的宝贝女儿,只要能让我的老心脏恢复之前的麻木,我愿意为他做出一切。
这天是卢月拍婚纱照的日子。她眼眶泛红,我知道这个傻女孩在为我的出现而感动,我发誓我当时十分的纠结和心酸,但我总不能告诉她真相吧难道要让她知道她的母亲即将要利用她去谋害他的未婚夫我宁愿她沉浸在这短暂而虚妄的感动中,即便不久后她就会跌入深渊。我更不可能告诉她,她母亲的肚子里怀着三个月大的生命。是的,我已经三个月没来例假了,这个情况我连权载雨都没告知,因为他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逼迫我杀掉这条罪孽的生命。我虽然害怕他来到这个世界,可我更恐惧于将他弄死。虎毒不食子,我再如何游戏人生,也不能将我的骨肉当成游戏。
这时权衡出现了,他的目光温柔友善,这与我所了解的形象十分不相符。我看破这是他的伪饰,他却对我没有任何戒备,目前的情况对于我将来的计划实行还十分有利。他叫我伯母,还派司机送我回到别墅。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权衡这个魔鬼犯下的罪孽,司机、别墅都应该是权载雨的。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我要惩治恶魔,解救出我那傻女儿并且为我爱的人讨回公道。
半个月后,到了计划实行的日子。为了不使卢月怀疑我表面的诚意,我为她吹鼓了满地的接亲气球。第二天,我以给她置办嫁妆的理由将她骗到商场,趁她更衣时偷走了她的手机,并第一时间关机再将情况汇报给权载雨。我带着卢月在商场兜了几个小时的圈子后接到了权载雨的通知。他告知我计划顺利,权衡已经被他骗到掌控的范围内,他马上就可以报仇了。
我当时热泪盈眶,一是为小生命的父亲感到欣喜,二是为我与卢月之间即将发生的别离感到难过。我跟卢月告别,没有阐明理由。我能感到她的眼神里蕴藏的巨大落寞和失望。她仍旧如同儿时,不向我提出任何抗议。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我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我再一次离开了我的女儿,从此再没见到过她。
我赶到约定的地点时,权载雨正用他的□□指着权衡的额头。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山坡顶端,整座山只有一条可以供人类攀爬的路线。我看到权衡抬起双手,他似乎正在尽量保持冷静,并不选择去激怒权载雨。
时有时无的风声与山脚河水流动的鼓噪声交织着回荡在整座山坡,不时掺杂着权载雨情绪失控的指责和咆哮。他手中的枪随着他的情绪颠簸而不停地颤抖,情况看上去十分不妙。权载雨正在逼迫权衡签下房产转让协议。权衡貌似是知道了卢月已经脱离危险,他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跟权载雨谈起了条件。
权衡说,我可以签字,但是签完字后,我要带着我老婆安全离开末城。
权载雨冷漠而扭曲地笑着,手里的枪头又往权衡的肉里嵌进几毫米。我看得胆战心惊。权载雨说,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我只要一开枪,你什么都没有了。
权衡说,你别忘了,我手里的东西是连副市长都害怕的。
权载雨唾沫横飞,他显然失去了理智,他说,那老头就是个无用的家伙,竟然临时撤退,他怕死,我可什么都不怕。他说着用一只手钳制住权衡的脖子,枪口从权衡的额头滑动到太阳穴。我看到权衡轻轻闭上了眼睛。权衡说,好,我签字,也可以不拿走百分三十的股份,但我有最后一个要求,就是单独和她说几句话。他忽然睁开眼指向一旁的我。这使我诧异。
权载雨不耐烦地警告道,权衡你别耍花样,我随时要你的命。他边说着边用力将权衡推到我身边。我看到权衡注视着我,眼神里蕴藏某种深刻的诉求。他俯下身子、将头伏在我的肩膀上。他轻声说道,我知道您是爱您的女儿的、和我一样爱她,我们都不想让她将来活在丧夫的折磨之中。
我感到他的下巴在我的肩膀上颤抖。这一刻我承认我是难过的,而且这种伤感是源自一种不合时宜的怜悯所造成的。
他接着说;所以请您帮我完成最后的并且是唯一的心愿。拜托您,如果我无法活着出去,请将我的尸体处理到山下的河里。
我听完他的愿望后差点流泪。他是爱着我女儿的呀,我到底作了什么孽,将一个如此爱我女儿的男人逼上了绝路。眼泪从我苍老的眼睛滑下,我看着权衡正在对我投放出感激的微笑。穿着新郎服的他如此英俊,即使他曾经罪孽累累,但这一刻我竟然奇迹般地原谅了他。权载雨在身后催促,好了没,真啰嗦。权衡说,好了,我签字。
权载雨的枪头又指向了权衡的命脉。仿佛不这样做,他的财产就会随时飞走。权衡签完了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权载雨,可以放我走了吗?我只想回去跟我老婆完成婚礼。
权载雨一只手紧紧捏拽住那份财产转让协议,我看到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可他的枪头从未离开过权衡的方向。他说,不可以放你走,我怎么可以放你走呢?你都说了你手里有副市长都害怕的东西,我有那么傻吗?在世界上留下可能会令我害怕的东西。
这番言论使我惊呆了。他是真的要杀死权衡吗,我不敢相信。我在风中尖利地呐喊,我要将他骂醒,我说,你疯了?你要杀人?你说过只是夺回财产,但你并未给我说你要杀人,这是犯法的。
权载雨突然对着我咆哮,闭嘴,老女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