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笑了一声,伸手拥她入怀,拍着她瘦弱的酥肩道:“对,不过这和我们没关系,在你面前我是你的朗君,不是宋军将士,在我眼里你是我的黑云,不是敌人,军国大事咱们没办法改变,随它去吧。”
没藏黑云纤纤玉手按在他的胸前,抬眼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的下巴上那稀疏的胡碴道:“我懂,我只想早些离开这,想你早一天带着我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仇杀的地方,只有你和我,我给你做酥油饼,给你酿马奶酒,为你跳一支踏踏舞。”
陆飞有些感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成了黑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倚靠,也不知是她的福气还是晦气。
“会的!”陆飞安慰着,在她散发着幽香的发丝上亲吻一口,道:“打完仗我们一起回汴梁。”
陆飞离开这里时,素娘送到门口,她刚才在里屋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会她把着半掩着的门,怯懦的想抬头又不敢抬头,又看看身后,喃喃道:“郎君会带上素娘吗,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陆飞把着腰间的刀柄,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照顾好孩子,委屈你了。”
素娘很是激动的连连点头:“我会的,素娘一切都听将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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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2章 三川
七八万人挤在这方圆近十里的狭长山谷里杀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纵横西北的党项骑兵失去了战术纵深便如同猛虎失去了獠牙,虽然可怕却面对群狼并不占上风。
禁军的装备远远不是党项军能比得了,很多党项兵连甲胄都没有,连兽皮甲也只有少量人有,在这样的短刀相接中,这些劣质的衣甲根本挡不住禁军锋利的钢刀铁枪。
装备还只是一方面,更有禁军人人心里都有一种复仇感,乡军死光,党项人像撵兔子一样将禁军赶了上百里,这口气哪个能咽得下,滔天的士气,精良的战刃,让这所杀红了眼的禁军像砍萝卜一样推了上去,党项军中人马互相拥挤,自相践踏而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敌我双方已经打成了将找不到兵,兵也找不到的混乱场面,禁军是全线出击,没有指挥,只有一个目的,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继迁已知上了大当,当即也只能下令突围,前面一打,打不动,后路又被堵上了,战马又不能爬山,眼看着大军就在困死在这。
自从开战之后,戴恩就再也没有下过一条军令,他接过亲兵递上来的大刀,整理好衣甲,翻身上马。
潘美上前拉住缰绳:“你这是做甚?”
戴恩大刀一指谷内,一脸决然道:“如此大战,若不能亲身上阵,岂不是人生之憾。”
潘美急道:“不,您是三军主帅,岂能以身犯险。”
戴恩将往马头前一挥,潘美当即撒了手。
戴恩道:“我若战死,由你统兵!亲兵都,随本帅杀敌,驾!”
战马嘶鸣,纵身而去,一百名中军护卫紧随而去。
潘美急得直跺脚,追了上去,雪地路滑,他摔了一跤,爬起来忙道:“大帅,不可呀,不可。”
戴恩和他的亲兵已经消失在雪夜之中,只能到山下一条黑龙如风一般冲向了谷内,转眼就被乱兵淹没在人海里。
三川口,今晚已成了无数人的坟墓。
陆飞似乎明白了,戴恩真的没有说假话,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步,他要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给宋天子找到一丝借口,他不能回京受百官的弹劾,更不能让官家抄家灭门。
这似乎也让陆飞更确定了一件事,戴恩雇杀嫁祸于人的事肯定是受了皇帝的指使,也许戴恩能在死在这里,以一个三军统帅的身份战死沙场,可能是他最好的结局。
曹克明和罗成、张江三人都看傻了,忙围到陆飞身边。
张江道:“这,这算怎么回事?大帅亲自下阵了?这万一要有个闪失,那……”
陆飞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抽得腰刀,‘丝丝’的声音催人奋进。
“咱们也别干看着,杀!”陆飞跳上战马。
战斗的惨烈程度谁也不知道,四处都是黑朦朦一片,战斗已经持续了近三个时辰,李继隆的阻击阵地迎接着党项人波浪似的进攻,他们在狗急跳墙,在突围,来往的箭支在头顶的夜空之中呼啸,只闻死神之声,却不知死神随时都会降临,李继隆站在队列的最后方,他的亲兵也一字排开,胆赶后退一步者都会被斩杀,他要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这,绝不让李继迁逃回去。
谷里打成了一锅粥,人脑都打成狗脑了,陆飞带着他的第一军冲进去之后马上就被人海给散了,只在他的三位兄弟一直在他边上簇拥着,刀光剑影,惨叫声,厮杀声,马嘶声一刻不停的回荡在雪谷里,在这种战况下,敌我双方都有很多人死于误杀之下,这不是打仗,这是一场超级版的械斗,这种仗不计伤亡数字,胜负的结果只会是一方完全死绝,什么军令都不好使了。
越往里冲混战越密集,有时候都能感觉到有箭支从耳朵边飞过去,陆飞没有找到戴恩,他也不知道就算他把戴恩拉出去了到底是害了他还是救他。
曹克明和罗成举着盾挡在陆飞面前,拉着他就要往回撤,在这种情形下,死亡随时都会出现,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曹克明一家人刚刚团聚,他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谁也不想死。
罗成一边扯着陆飞一边骂道:“操呀,大哥,这算打的哪门子仗呀。”
禁军早已习惯了阵地对阵地,以强大的步军方阵步步推进的战术,像这样打法死亡率太高,也难怪他们不适应,但陆飞却异常身手敏捷,他的前身可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早就习惯了单兵作战,越是这种环境杀得越是兴起,这是他身体的本能,夜色掩盖了死亡的狰狞,寒冷冰封了他对敌人的怜悯,他不是在杀人,不是在战斗,只是在和魔鬼进行一场死亡游戏。
这一幕陆飞似曾相识,很久以前他好像经历过,在江陵城的蜀王行宫里,宋军放了一把大火,李唐十三卫在烟雾弥漫之中和敌作着最后的殊死搏斗。
战刀像割草一样砍翻着对面的人,不知道是敌是友,他只在杀人。
“啊!公主!”陆飞头脑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眼神恍惚,他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是六郎,是大唐公主李思思的六郎,是那个杀人无数的李唐侍卫。
烦乱无尽的思索在他脑子里交织,突然涌入的记忆让他茫然了,一声长嚎,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雪地之上。
曹克明等人忙冲了去,架起一个个盾牌,罗成吼道:“大哥刚才喊啥呢?谁是公主呀?”
张江快速的检查一遍陆飞的身体,天太黑,没有直接发现明显的伤口,也许是虚脱了,他缩在盾牌下道:“别管那么多了,送大哥出去。”
**
天已亮,雪也停,三川口遍地都是横七竖八冻得僵硬的尸体,密密麻麻,将这条近十里的谷底都铺满了,上千面战旗静静的插在那,上面落满了积雪。
陆飞迷迷糊糊,在迷茫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公主在唐宫的翩翩起舞,婀娜多姿;
想起他偷偷带公主溜出宫,两人同乘一骑在旷野里纵情驰骋;
想起两个人在唐宫的假山石林中卿卿我我,互倾真心;
想起思思偎依在他怀里浓情蜜蜜,她的音容笑貌,她发丝的清香,她不顾身份有别的痴心绝恋,她红唇上那淡淡的胭脂味道。
想起她在江陵行宫里哭得撕心裂肺,想起二人在江陵城边分道扬飙时的失望,前情种种,已是历历在目。
迷茫中,陆飞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他要大声的喊出来:思思,等我,别走,六郎永远不离开你。
一个激灵,陆飞猛的睁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细小的雪末落在他的脸上,冰凉。
“大哥,你醒了!”曹克明凑了上来,从担架上将他扶了起来。
掀开毛毡,陆飞晃着头,思索烦乱,好一会才完全清醒过来。
“大帅呢?”陆飞现在也顾不得去想李思思的事,他还在战场上,他不光是李思思的六郎,也是大宋禁军的一名军都指挥使。
四面八方站的都是禁军,昨天晚上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喊杀声也停止了,陆飞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处在谷外。
曹克明一指谷口处道:“仗打完了,咱们打胜了,戴大帅……大帅没找到,现在全军由潘制使代领”
陆飞从担架上下来,拿起刀就朝战区走了过去,道:“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曹克明眼里闪过一丝苦闷,跟上来道:“昨天晚上太乱,编制都混在一起了,大帅冲入敌阵后就再没看到他的影子,潘制使已经派人去谷里寻了,死的太多,好几万呢。”
陆飞停下脚步,看了曹克明一眼,心中有些痛,幽幽道:“大帅阵亡了?”
曹克明叹惜道:“战斗刚刚结束时,潘制使找到了几名大帅的亲兵,说是有人看到大帅死在乱军里了,不过没找到尸体,潘制使盛怒之下,处斩了所有大帅的护卫。”
三万党项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那李继迁和野利遇乞在万般无奈之下,领着几百残兵投降了。
陆飞沿着谷底而走,连个下脚的空档都没有,到底都是尸体,在雪坡之上,一群党项俘虏跪在那,陆飞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走了过去。
禁军在战场上翻看每一具冻得发硬的尸体,有的已经被人踩进了雪地里,和地面都冻在一起,用力一扯,连皮带肉都能扯下来一片。
潘美和李继隆以及各军的将领都一个个如呆子一般立在雪地里,等待着,这些人真的吓傻了,一场大战结束却不见了主帅,这杀多少敌军都已经不重要了。
陆飞来到李继隆身边,拱手道:“将军!”
李继隆是早上打完仗才知道陆飞昨天晚上从延州跑来的,能在那种大军滚滚后撤的时候知道过来接应也算是能随机应变了。
“伤好了?”昨晚陆飞突然晕倒后被手下人带离战场,也算是因伤才下火线吧。
陆飞面带惭愧道:“末将无能,大帅找到了吗?”
李继隆阴沉着脸,摇头不语。
为了找戴恩的下落,这方圆几十里的雪地里布满了禁军,没有放过一个雪窝角落。
潘美背着手在那走来走去,冰冷刺骨的天气下依然是冷汗直下,饶是他老诚持重也不免心中胆寒,万一戴恩要是死了,那就大事不妙了,主帅阵亡,三军震动,边境震动,朝廷震怒,这西征军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要受牵连。
雪又纷扬而下,不一夫的工夫已经将这满山遍野的尸体给掩在了雪下,搜寻的工作越来越费时。
几名哨骑自北谷口而来,说是留守在龙州的党项人杀过来了,距此不过三四十里,有六七千人马。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禁军已是强弩之末,潘美和李继隆合计一番,还是先退回延州城吧,这一战让党项的精锐尽丧于此,李继迁和野利遇乞都做了俘虏,没有十年党项人是恢复不过来了。
快速打扫战场,收集军械马匹,禁军全军后撤,暂闭其锋。
陆飞的第一军是最后加入战斗的,损失较小,能战的还有六七百人,人人都配上了党项人的战马,作为断后之兵。
大军一撤,陆飞将这第一军的七百人全部部署在北谷口,将附近的尸体全都集中起来,堆在谷前,码成一堵墙。
刚刚做完这一切,气势汹汹的党项骑兵就到了,一定是昨天晚上从这里逃回去的人报的信,只不过他们来晚了,战斗结束了。
几百禁军躲在人墙之后,张弓待发。
陆飞探出脑袋朝谷外看着,他已经脱胎换骨,早已变成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李唐十三卫,在他的心里从来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党项人没有立即进攻,只是远远的看着这堵尸墙,战斗结束了,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怒火中烧的拓跋德明领着几名亲随打马出了阵。
“宋军听着,速速将我父,我子奉还,否则,我拓跋德明将与你们大宋誓不两立!”
陆飞爬上尸墙,迎着风喊道:“三川口一战,你们党项精锐尽失,如若早降,我大宋天子有好生之德,必不会重罚,若再执迷不悟,我们官家说了,要让贺兰山寸草不生,要让西北草原永远看不到牛羊,拓跋德明,投降吧!”
来人四五骑,越走越近,看这架式不像是要进攻,曹克明和罗成等人也都簇拥在陆飞边上。
双方越来越近,只间隔五六丈远。
拓跋德明满毛满脸都是雪末子,他心里压着一股火,夺子之恨,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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