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赞一偏头,淡淡一笑,道:“老夫治军数十年,历战事数十场,从征以来几无败绩,陆殿帅只是看一眼就能断定老夫治军无方吗?”
陆飞也听出了他的不满,笑着反问道:“我几时说过老将军治军无方?”
呼延赞一愣,有些茫然若失的看看众人又看看陆飞,道:“那陆殿帅看到甚么了?”
陆飞从案桌上抽出一份文书,举起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昨天枢密院的调令就到了殿前司,相信禁军四军也都上下传达了,大军明日就要起征,为何你的军营里却一派宁静,连当值的将领都不在军中,这是要出征的样子吗?”
呼延赞一听,哼笑一声道:“原来陆帅说的是此事,那正好,此调令有失妥当,老夫认为枢密院应该重新斟酌之后再行下发,你说是吗?高将军。”
高顺有些尴尬,面对着陆飞有些不善的目光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道:“古有成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番近十万大军出征,这军令却是昨天才下达,明日就要出征,枢密院是不是草率了些,我等来不及准备呀。”
陆飞将文书放桌上一扔,这东西还真不起什么作用,皇帝没了想调动这些权将着实是个难事。
陆飞背着手在桌边走了几步,沉吟道:“直说吧,这不光是枢密院的意思,也是内廷还有我的想法,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军令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呼延赞一听便向高顺和向训投出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说:看着,老夫没说错了吧,这就是姓陆的想借刀杀人。
呼延赞道:“陆殿帅,保境安民效忠朝廷是我们的职责,我的兵可以在战场上战死,却不能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而白白送命。”
“哦?”陆飞走了过来,道:“呼延将军这话是何意?”
一旁的向训连连向呼延赞使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但呼延赞却一脸正色的道:“田重进七万人马围攻怀州,到现在怀州还吉凶未卜,昨日也有战报从齐州传来,说是在拒马河北岸出现数万辽军骑兵,可枢密院的调令是什么意思?既不救怀州也不救齐州,却要绕道大名府让我们去打德州,这是何意思?”
大家的眼睛都齐聚在陆飞身上,是呀,这样莫名其妙的行军路线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怀州在大名府西面百余里,齐州在大名府东面三里余里,三城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过了大名府往北五百多里是德州,也就是田重进的大本营,从汴梁进军德州,这等于禁军是要孤军深入敌境五百多里作战,一旦田重进和辽军左右夹攻切断禁军的后路,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陆飞环视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兵者,诡也!人人都以为朝廷一定会救怀州或齐州,我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围魏救赵,直接攻打田重进的老巢,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向训有脸担忧的道:“陆帅,兵行险招并非不能用,如今田重进七万人在左,辽军在右,您要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就不担心一旦后路丢了回不来吗?”
高顺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道:“是呀,陆帅,辽军作战以行动迅捷著称,十余万禁军深入敌境,真的是太过冒险了,非上善之策。”
陆飞早就知道这些人不会同意这样的方略,别说他们,就是陆飞自己都不会同意,可这事必须要这么做,为什么,戴恩在三川口教会他的,身为三军统帅,除了为战争的全局负责之外,别的一概不问,多死多少人在陆飞看来那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取胜最关键。
现在陆飞不但在平定田重进的叛乱,还要击退入境的辽军,但这两点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最重要的是要取得禁军的绝对统领权,想做到这点,最好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来一场大战,借此将整个禁军重新洗牌。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决不能心慈手软,该杀的要杀,该抛弃的要抛弃,不管死多少人都可以,皇权之下从来都是白骨累累,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飞之所以不救怀州和齐州,一来是敌军兵锋正盛,一个没有凝聚力的禁军就算去救也未必能救得下来,二来嘛,那就是囤积在大名府的百万石钱粮,这才是陆飞能控制禁军的唯一途径。
陆飞看看三人,点点头,道:“是冒险了些,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你们想想,德州离怀州六里余里,在此之前朝廷接到的消息一直是田重进在德州,而几天前他的大军突然出现在怀州地界,那说明什么,说明田重进是轻兵突进,没有带任何的辎重粮草,也正是这样他一路几乎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誓如破竹,打到现在怕也是强弩之末了,他急需大量补给,短时间之内田重进是不会进军汴梁的,再说尾随其后的辽军,河北大平原,辽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从幽州境内跑到了黄河岸边朝廷才知道,你们说说辽军现在最想做什么?”
三人各自对视一眼,呼延赞试探着喃喃道:“辽军不善久战,过了黄河天险他们最想做的就是兵围汴梁。”
陆飞哈哈一笑道:“呼延将军太高看辽军了,区区三五万辽军也敢来攻打汴梁,不可能,能不能打下齐州还是个未知之数呢,我这几天看过殿前司诸将的履历,齐州镇将赵忠仁坐军二十年,此人最善的就是凭城据守,我不指望他能在齐州城下全歼辽军,守个十天半月他还是可以的。”
向训纳着闷道:“那陆帅说说辽军最想做甚?”
陆飞在众人面前踱着步,一幅成竹于胸的表情,信心满满的道:“坐山观虎斗,辽军不傻,他们明白只要过了黄河进入中原腹地那就是否座座坚城,我朝将士凭城而守,辽军虽然凶悍却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我敢保证,齐州将是辽军进军的最前线,他决不会再走了。”
高顺听了也连连点头,捋着胡须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辽军之所以进军这么迅速完全是因为田重进洞开了河北,这些年我中原人与辽人大小战事不断,双方都是势均力敌,辽国皇帝不可能打算就用这几万人来攻取中原。”
陆飞一扬手,指指高顺道:“没错,五万辽军入了中原内地,他们找得找东南西北么,所以他要等,等田重进是否能成势,若田重进得胜,辽军很有可能会派来大量援军,若是田重进不敌,辽军就会退了,这也向来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以汉人对付汉人,从石敬塘那会起就是这样,近五十年了,也不知道换换招。”
呼延赞倒是赞同这样的形势推论,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这样的推断也不是大军深入敌后的借口呀。
呼延赞道:“就算辽军如陆帅所料,可我们也没必要冒此风险去打德州,德州可是田重进的老巢,更是辽军北返的后路,禁军一旦到了德州,就一定会被东西夹击。”
陆飞笑道:“围魏救赵的重点就是攻其所必救,他们若不救我还不想打呢。”
三人更是不解,尤其是高顺,在枢密院的调令中,高顺的神卫军是前军,首当其冲,万一有闪失别人有退路,他怕是想退都退不回来了,辽军的行动那是何等迅疾。
高顺有些为难道:“兵法也只能论事,不能定胜。”
陆飞直接反问道:“如果这个方略不可行,那你们可有必胜的办法?”
众人愣怔,高顺喃喃道:“反正进军德州并非唯一的途径,陆帅方才不是说过,田重进打到怀州是强弩之末,辽军兵马不多,也不敢太过于深入中原,那我们何不一一击破,不论先打谁都占优势,何苦自走险路将他们一起引到德州去。”
高顺的话很快就得到呼延赞和向训的赞同,一个个愣愣的看着陆飞。
陆飞也想过,打田重进没什么难度,打辽军也不算困难,以大唐现在的国力单挑谁都是手拿把攥的事,之所以会将他们引到德州一起揍,还是那句话,借刀杀人,在一场大战中将不听话的异已全都当炮灰,好重新洗牌,最重要的是陆飞这次要亲自挂帅出征,可如果只是单单派一支军马去救援,堂堂大唐殿前司的都点检,天下兵马统帅亲自统一支偏师,未免有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之嫌。
陆飞道:“刚才我只说了辽军有可能会在齐州作壁上观,你们有没有想过,田重进之所以敢起兵叛乱,他哪来的底气?”
向训想都没想,道:“自然是勾结了契丹人。”
陆飞一挺胸,正色道:“这不就是了,辽军如果在齐州按兵不动了,他田重进还敢动吗?不会,他还指望辽军能与我们来个两败俱伤,他当渔夫呢。”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这是明摆着的推断,换成谁是田重进都会这样打算。
呼延赞一边点着头一边道:“可这还只是推论,并不能肯定,枢密院为何不等军情明了之后再进下令进军,这也太急了些吧?”
陆飞冷哼一声,走回了案后,道:“迟则生变,我朝就应该趁他们的结盟未牢固、举棋不定时来个一网打尽,日子长了,谁也料不到他们会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等田重要在河称帝聚拢民心再动手不成?”
三人惊鄂,谁都听得出来陆飞这话是在借题发挥,大家的意思只是想等真正摸清敌情才进军,这个时间至多也不过十天半个月,这点时间田重进能做甚?
呼延赞算是明白,陆飞是铁了心要打德州,而且是调他的龙卫军和高顺的神卫军共计十万禁军,这二人都是在汴梁政变时没有直接投降的,更有这次让捧日军和向训的天武军驻守汴梁,这就不是用说了,那时天武军头一个投降了大唐,这还不是你陆大帅在借刀杀人?
呼延赞道:“那枢密院的军令为何只准我部带三天的行军粮?德州离汴梁还有十天的路程?”
第0159章 梦幻
陆飞回到府上,沐浴更衣,穿上戎装甲胄坐在大厅里。他坐在那里回顾一生刀光剑影,自忖没在大事上有过错误,不禁心道:人在位置较低的时候,一般是为人和性子就决定了成就;但上了高位,真是要靠时运和运气!
而且时运只有一次,当自己失去大唐禁军时,就失去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草莽英雄可以崛起的时运掌控。
时也!命也!不求此役一战功成,但求无愧来前世打拼一遭。
晕晕沉沉之中,陆飞只觉一阵头晕目旋,朦胧中,不在身在何处,四周一片混沌,他用
力的挥舞着胳膊,呐喊着,渐渐的他感觉自己躺在椅子上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消失,他能看到他美丽的妻子黑云拉着巧娘有说有笑的从他身边走过,但为什么她们看不到自己?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骄阳当头,天气异常闷热。
蜿蜒而去的官道上行人不多,只有三两个结伴同行的商客模样的人在匆匆而行,挥汗如雨,那被汗水打湿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路旁的树荫下,凉风习习,一名裤腿卷起弓着腿的庄稼汉正头枕在一块小青石上睡觉,偷得农忙半日闲。
在离这名庄稼汉不远的另一处树荫下,有一人看起来更悠闲,只见他一袭浅灰色薄衫,半靠半躺在树根下,脸上盖着一本翻开一半的书,看不清容貌,嘴里含着一截草径,翘着二郎腿,轻轻地摇晃着,鼻腔里还不时地哼唱着不知名的乡曲小调,一边哼唱还一边用手里的横笛在另一只手上打着节拍,这模样,绝对的清闲。
看他身边放着的行李,一目了然,只一架书篓,这是个读书人,如今正值秋闱之年,各处学子云集金陵城赶考,此处正是盐城县通往金陵的官道,所以,在这荒郊野外有读书人经过歇脚,不足为奇。
官道两旁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阵蝉鸣,更是给这大热天平添几分燥热,一名背着包袱的中年人正朝那书生跑来,大汗淋漓,却是满脸堆笑,边跑还边喊,“少爷,我回来了,少爷”
三步并作两步,中年人来到书生近前,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他用肩膀抹了抹脸上的汗,呵呵笑着,“少爷,等久了吧”
那书生停止了哼唱,将脸上的书拉下一半,露出半截脸,眉清目秀,只见他微睁开一只眼,打量了来人一番,带着一丝埋怨的口气说道,“我说老李头,让你买几个包子,我还以为你种麦子现磨面去了,你瞅瞅,连晌午饭都过点了,你这早饭是不是迟了点?”
老李头笑了笑,自知事没办好,一露苦脸,解释着,“少爷,您是不知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就这几个包子,我可是跑了好几里地才买来的,来,您看看,还热……凉是凉了点,不过挺香的,猪肉韭菜陷的,少爷,您尝尝”说着,他将油纸包递到了书生鼻子边。
韭香扑鼻,腹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