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很少有机会使用的关系,这个候客大厅与九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灰不溜秋的天花板,黑得透亮的地面,缩在角落的服务台,甚至连人都是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
「……话说回来,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么贫穷啊……」
虽然是充满怀念之情的感慨,不过却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恶意的言语,因此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然而这些不带善意的目光在注意到发言者的同伴之后,马上就变成了极度震惊的神情。
「子扬,他们……都在看你耶?」
身边的同伴拉了拉他的袖子,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其实也难怪,对于一个基本上没有在大气层以下的世界里生活过的人类来说,能够鼓起勇气踏上这片没有人工重力装置的大地,就已经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了。因此,实在是不能再苛求她保持身处群星世界时的优雅。
「……艾琉雅,他们看的不是我哦。」暂时收起对故乡的愧疚与思念,林恒将视线移到了同伴身上。
他的这位同伴拥有一头在这个地上世界虽不能说是绝无仅有、但绝对是非常罕见的紫色齐肩的短发,而那可以用无暇来形容的美貌中,一对犹如蕴含着强烈光芒的青蓝眼眸也同样使人印象深刻,再加上那身代表苍穹之民的身份、充满异文化风情的长衫,艾琉雅的身上实在是有着太多叫人无法忽视的要素。
不过真正使他们吃惊的,大概还是那个东西吧?这么想着,他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早就告诉你会遇到这种情况了,是你自己坚持要打扮成这个样子的哦!啊,我看最早也要今晚才能到他的城市,所以你还是做好三个小时以上的觉悟吧,艾琉雅?」
「嗯,伤脑筋……」艾琉雅摸着自己的耳朵,看起来非常困扰。「在这里,夏兰人真的是这么罕见吗?」
夏兰人,那是建立了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星际国家,并且一直主导着人类的历史,还因肆无忌惮的操作自己遗传因子而为同胞所深深忌讳的人类支族。
在「次元震」将人类社会彻底分裂的时候,相当一部分人类被束缚在了缺乏必要资源的母星上,为了继续生存下去的他们,搭乘着移民船逃离了母星,开始在宇宙中四处流浪,并曾一度面临过因生存环境的完全改变而对肉体带来的种种障碍。不过,当其他同胞还对重新降落大地的生活怀着希望而努力克服这种障碍的时候,夏兰人却完全抛弃了这种继承自祖先的古老生存方式。
为了让自己彻底进化为了适合生存于宇宙中的种族,他们对自己的遗传因子进行了种种适应性的改良:他们强化了自己的骨骼,这样做使得他们能够忍耐祖先们所无法想像的高重力;他们改善自己的循环系统,即使长期处于无重力状态下,他们的心脏和各种器官也不至于会逐渐衰弱;他们调整了自己的神经系统,能够更容易地操纵宇宙舰,对无处不在的危机作出迅捷的反应……
虽然几百年来持续的改良,使得夏兰人与其他同胞相比,在身体机能方面的差异已经明显到了完全属于另一个物种的程度。不过从外表上看来,两者之间却只有些许的不同——夏兰人选择了一种非常优雅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在夏兰人从母星那里保留下来的部分文化中,提到一种被称为妖精的生物,他们虽然是人类的近亲,不过两者间却有很大的差异。
身为自然之子的他们,居住在森林里,并且是那里的守护者和管理者。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着一对跟人类不同的、优美而尖细的耳朵。
据说当初这个方案被提出的时候,马上获得那时候人数还不到十万的夏兰人全员的赞同,而接下来的发展,则使得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高贵而优雅的种族在宇宙中全面复苏。
夏兰之耳,人们如此称呼这个夏兰人独有的器官。虽然从字面上看不出恶意或善意,但夏兰人却非常满意的接受了这个名称,并且进一步将这个标志的独占权写到了帝国法典上。也就是说,除了帝国的皇族、贵族和士族之外,其余任何人是不允许拥有这种遗传特征的。
不过在很多时候,这条法律都被认为是多此一举的。在其它人类世界中,很少有人认为改造自己后代的遗传因子是件有趣的事情,而之中刻意调整某部分遗传因子去冒犯夏兰人那毫无意义的独占欲以及孩子气的执着的人则更是寥寥无几。
因此,这位美丽的长耳女性毫无疑问的是来自那个群星世界中最强大的国度,自称为「苍穹之民」的夏兰人。
「这个嘛,虽然在这个地方大概从未出现过真正的夏兰人,不过我想他们更在意的,是这位与夏兰人走在一起的男人的身份问题吧?」
林恒眨眨眼睛,看到妻子困扰的样子让他感到很愉快。
「嗯?可是,我们不是夫妻吗?走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艾琉雅一付很难理解的表情。在这之前她自认已经从有关地上世界的资料中获得了足够的信息,而且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奇怪之处。不过考虑到两个世界的情报交换远不到频繁的程度,所以那些资料就算已经过时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怎么说呢?如果让大家知道我们两人,地缘之民和苍穹之民间,居然能够缔结如此伟大的关系的话,我想我淳朴的同胞们恐怕感到更加震惊吧?」
「嗯,我们两人的结合的确很罕见。」艾琉雅承认了这一点,不过并没有因此而理解。「但这不关他们的事,不是吗?」
「难道……你生气了吗?」林恒开始担心起来了,并不由得回想起来在帝国境内的索拉德克星系所发生的那件令他损失惨痛的暴走事件。
「为什么我会生气?」青色的眼眸里闪动着疑惑的视线,不过反而令丈夫安心了下来。
「话说回来,我倒很好奇为什么夏兰人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好奇啊?」
不打算在这个危险的话题上兜圈子,于是林恒便提出了一个使他困惑了好久的问题。「对于我这位拐走公爵长女的邪恶商人,你的亲友们似乎完全没有任何表示耶?当然,除了我那位尊敬的岳父之外。」
「不,他们其实非常愤怒的。你没有注意吗?当他们见到你的时候,耳朵会微微晃动,那便是情绪激动的表现。」
艾琉雅指着自己的耳朵,此时尖尖的耳梢正轻轻地晃动着。
「原来我是被这么多人憎恶着啊……」林恒苦笑着。「不过光是应付岳父大人我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关心他们的感受了。」
「这倒是……父亲大人对我们的结合真的很不赞成,但你们不是已经达成协议了吗,子扬?」
「是啊,不过光是谈判就花了九个月的时间……」
一想起那堪称艰苦卓绝的谈判过程,林恒便笑不出来了。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贸易生涯中的所有对手加起来,其难缠程度也还不到他那位岳父大人的一半。
「子扬,那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艾琉雅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虽然她已经尽可能的收集到了相当多的讯息,但关于丈夫的这个孩子以后的生活资料却令她不禁怀疑起了这个星系政府的档案馆的工作效率——话说回来,这位新晋母亲本来也不应该期待一位平凡的地上少年会有多少详细的记录留在政府档案馆里。
「嗯,这个嘛……虽然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教育,不过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个纯朴认真的好孩子。」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林恒同时也在心里开始推卸起责任了——所以就算是现在变成了个性恶劣、令人头痛的坏小孩,那也绝对不是自己的责任。
「是吗?真想快一点见到他!」虽然丈夫在心中担忧着不祥的未来,但艾琉雅却对即将见到的家人充满了期待。
第二章少年
在康定行星地表上的某所学塾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竞赛——当然,那是以这个行星的标准来评判的,而在其它星系的人类眼中,这称为格斗或者还更合适一点。
此时在演武厅中央战斗的是两位尚未冠礼的少年,而他们所演练的则是从古代文献中发掘出来的格斗类体术。
因为在康定人所找到的关于古文明的资料中,有关这类古代体术的文献被以相当重要的标识记录着,所以决心再现古文明的康定人也就完全没有犹豫地将此项贵重的文明结晶接受了下来,并且进一步将之推广到了未成年人的基础教育当中。
虽然对古文课里那些复杂的字符及古怪的语法感到头痛的学生绝对不在少数,不过体术课却是康定政府推行的一系列复古教育中少数能唤起少年们热情的项目。尽管政府每年都不得不为此向康疗院付上一大笔疗伤费,不过这方面所消耗的金钱却又能在今后的成年人的保健费及老年人的养老金上节约下来,所以康定人也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愉快享受着古老文明带给他们的恩惠。
「喝呀!」
一方面,场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那位有着一头亚麻色短发的少年依靠着敏捷的身手已经将对手逼到了角落,然后用尽全力挥出一拳。
「崩拳!」
尽管作为对手的黑发少年双手交叉摆出严密的防御体势,不过呼啸而至的钢拳却轻而易举地崩开了他的体势,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则趁机欺入他怀中,一击肘打将其击退。
「……破山。」
刚猛异常的一击将黑发少年打得凌空浮起,足足向后滑退了近两米的距离才停下来,不过黑发少年随即就跪倒在了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残余的意志在对手这凶狞的一击中彻底溃散。
「有效吗……」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气吐气归神,摆出慎重的体式凝视着对手。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这份慎重似乎白费了。因为直到数满十下为止,他的对手都没有能再次站起来。
沉默了几秒钟后,观众们对这场演武的胜利者报以盛大的喝彩声。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亚麻色头发的少年高高地举起左手,毫不羞涩地夸耀自己的胜利。随即,众人对他报以更大的喝彩声。
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位倒在地上、应该是身受重伤的失败者,却在众人视线的死角偷偷的比出了个诡异的手势。
……………………
因为在体术课上受伤的学生绝对不算少的缘故,所以为了避免对其它课程造成太大的困扰,一般来说都会将体术课安排在一天课程的最后。这样的话,即使在演武时受到比较严重的伤害,经过康疗院一晚的治疗后,第二天也大多都能恢复到可以听课的状态(简直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啊……)。
在刚才的演武中,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那位似乎受到相当严重的伤害的那位黑发少年,应该会有机会到康疗院里小住一段时间。然而事实上,应该是战败者的那个人此刻却正哼着小曲漫步在学塾的后院中,健康得就像一只快活的老鼠。
「从云!」
晴空悍雷般的喝生突然从背后响起,某个心虚的家伙不由得抖了一下。当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回头望去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迅猛的直拳。
「你这家伙!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果然还是瞒不过去吗……黑发少年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同时敏捷地躲开了那充满怒气的一拳。
南宫谦行,字易人,自从八年前两人在莫名其妙的因缘下结识后,便一直维持亲友的关系。不过以现在的状态来说,应该更类似于「损友」吧?
这么想着,黑发的少年却装出了迷糊的表情,反问着。
「怎么回事……不就是你打赢了我吗?」
「别开玩笑!在旁人看来或许是这样,不过最后的那一拳根本就没有打到你!是你自己向后跳开的,而且还装模作样地倒了下去。」
「不用这么生气吧,易人?其实,就算继续打下去结果也应该是一样。」
黑发的少年凝视着友人的眼睛,真诚地说道:「毕竟我对那个榜首之名没什么兴趣,所以在这场演武中最多也只能够发挥一半的实力。吾友啊,你不认为,这种状态的我,能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和你打成平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吗?」
「……当然,就算继续打下去你也,肯定,是赢不了我的。」谦行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了友人的这番解释,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接受。
「不过,我要说的是你态度问题!居然在神圣的演武厅中抱着那种半吊子的心态来战斗——对认真战斗的对手来说,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侮辱。」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黑发的少年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他直接问出了一个困扰了他好久的问题。
「……我说啊,既然你这么介意,那干嘛还要接受那些人的祝贺,为何不干脆拒绝了榜首之名呢?」
「唔,这个嘛……」
谦行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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