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事吗?我以为昨晚我们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不安地揪紧手中的袋子。
“我改变主意了。”
“嘎!?”她讶异地抬头。
“我考虑过了,该把我们的关系,在法律上作个清楚的界定,以免日后有纠缠不清的麻烦,所以我需要你留下来,这段期间,我的律师会让你签一些必要的文件。”他勾起唇角,眸光闪动着让人难辨喜怒的笑意。
她理不清自己的心,在听见他说“改变主意”时,她的心猛跳了一下,以为他是要留住她。而他是要留住她没错,却不是她想的那个理由,她感觉像由高空狠狠摔到地上,她的脸色剧白,暗斥自己还在痴心妄想。
在她咬牙沉思时,季拓宇接着说:“反正你不急着回去不是吗?我查过了,你是个国中英文老师,而现在正是暑假。”
“好,我会留下来,等签完你要的文件再走。”她没理由反对,把手里的包包放下来。
他说了他要说的话,照理该走了,可他却依然站立在她面前,不发一语地看着她,紫欣被他盯得莫名紧张起来。
“呃……我是不是现在就要去你的律师那儿?”
“不急。”依然是深沉难测的表情。“律师拟那些文件需要一些时间。”
“那……我要待多久?”
“不知道。”他耸肩,仿佛那根本不重要,也与他无关。
他的态度激怒了她。“我不能‘不知道’,我无法负担太多饭店的住宿费!”
他挑眉。“难道你每个月不曾从我的会计师那里收到支票?”
这几年,支票的金额已上升到两万美金,他确信足够供应她过着不虞匮乏的生活,他正奇怪,为何她的穿着打扮会是如此朴素?
“那些支票我一张也没兑现过!你的会计师没告诉你吗?”她辛辣地反击。
他一怔,随即愠怒地眯起眸子。
“为什么?你以为这么做就可以表示你有多清高吗?”
她确实存有这样的念头,当她知道那些支票并不是他寄的,而是来自某个会计师事务所。
“那你又为何要寄那些钱给我呢?”她反问。“没有只字片语,只有钱,那难道不也是一种污辱吗?”
他无语,二个人沉默地瞪视彼此。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你很柔弱,原来……”他碰触她柔滑的长发。“你有倔强的一面。”
她全身一震,涨红了脸,抽回缠绕在他指间的一束黑发。
“你……”她结巴了,想骂他,更想问他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她慌乱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如你就住我那儿吧!”丝毫没受她影响,他依旧挂着那张优雅从容的笑脸,说出来的话却足以震掉她的下颚。“我那儿有空房间,再说,在正式理清我们的关系前,你我还算夫妻,妻子住丈夫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什么!?我不能——”
“就这样。”他下了结论,不容反驳。“等会儿我会叫人帮你搬行李。”
许久,紫欣只是瞪着那扇他开了又关上的门,无法目惊骇中回复。
……
一个小时以后,紫欣被侍者带进季拓宇的家,她张目结舌地呆立在他那个有着巨幅落地窗、挑高的客厅里,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震撼。
昨夜她匆匆自他家离去,没看仔细,现在屋里有个穿着白色制服、胖胖的女管家笑咪咪地迎接她,并带她四处参观,她才有机会好好看他住的地方。
其实这是位于金悦酒店顶层的少数几座豪宅之一,客厅的落地窗可以俯视酒店的人工湖和赌城的华丽街景,二楼有三间巨大的房间,一个是昨晚她待过的季拓宇的寝室,一个是他的书房,还有一间客房。
紫欣没有选择住在那间客房,她看见那附属的浴室里有女性的保养品,猜测可能是他女友住的地方。她选择楼下客厅与餐厅角落的一个小房间,应该是佣人房,可是目前没人居住。
女管家讶异地扬眉,可是职业的素养让她闭嘴不问。
紫欣不知道季拓宇是怎么跟女管家交代的。她算是他的前妻?朋友?还是只是家乡来的某个远房亲戚?
佣人们都走了以后,她独自坐在房里,虽是佣入房却也有她所订的饭店标准双人房大,比较起来,她寒怆的行李箱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他比七年前还要富有,依照季爸的说法,是拓宇把家族事业推上更高峰。
以前她幻想着城堡、王子,幻想自己是美人鱼,有一天能化为人,进入王子的世界里……现在她长大了,也明白了。王子毕竟属于另一个世界,王子是要和出身、背景相当的公主结婚的,而不是美人鱼。美人鱼最终只有二个选择,回归大海,或是,幻化成泡沫。
她摇头苦笑。打开行李,想把衣服吊在衣柜里,想想又作罢。
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待多久,也许明天就可以搭最晚一班飞机离开。
她枯坐在房内,现在是早上十一点,空旷的屋内没有一点声响。
她从床上跳起来,决定不让自己关在禁闭的小房间里胡思乱想。
紫欣抓起小背包、管家给她的钥匙卡,走出了他家。
她没有固定的方向,只是像昨夜那样漫无目的的闲晃。
……
当她像个迷路的爱丽斯一样从他眼前经过,季拓宇忘了自己正在跟楼面经理讲话,他默默看着她随意扎起二根发辫,白色的衬衫加上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的牛仔裤,这样的她唤醒了他当年的记忆。
他倏地像想起什么,抿紧唇,抛下错愕的楼面经理,往她走去。
“你要去哪里?”
紫欣吓了一跳,转身。“我……没什么,只是走走。”
他不赞同地撇唇。“又像昨晚那样‘只是走走’?”
她的脸烧红,“我会照顾自己,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你放心。”
她突然想到,昨晚为何醒来是在他房里而不是医院?是谁把她送去他家的,照理说如果路人发现她,依她身上的证件,并没办法知道她和他有关系啊……
“照顾自己?”他嗤道,打断她的疑虑。
她被他的语气激怒。“反正跟你无关!”倔强地挺起背脊,她越过他走向前。
他扯住她,显然也被她一句“跟你无关”惹得相当不悦。
“你说会照顾自己,那你吃饭了没!?”他粗声道。
“我——”紫欣蓦地想起,离开他家是十一点,木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绝对过了午餐时间,如果再加上她早上什么也没吃……
她茫然的表情让他更恼。“走!”他坚定的大掌拖着她向前行。
“去哪?”她必须大步才能追上他的速度。
“吃饭!”他回头,恶狠狠地嘶吼。
……
“我吃不下了……”
“不行,把汤喝完!”
她摇头,“这牛排太大块了……”
一个严厉的瞪视让她的抗议咽了回去。
“不用了,我不要甜点。”
“二份提拉米苏!”专制的声音对女侍交代。
“我从来没有一餐吃那么多。”她咕哝的抗议。
他恼怒的斥责,“你就是这样才会昏倒!看看你,瘦成这样!”
“跟你无——”那个“关”字在他杀人的目光下硬生生地压了下来。
在他的监视下吃完最后一口甜点,紫欣如同跑完百米,累得想把头靠在桌上细细喘息。
看她的模样,他反而笑了。一种纵容宠溺的笑,让她看傻了眼。
“你下午有什么计划?”他靠在椅背,悠闲地点起一根细雪茄。
透过烟雾,她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也许刚刚那抹笑颜只是她的错觉。
“没……”她不知他为什么要问,与他无关……不是吗?
“很好!”他站起来,还叼着烟。“跟我走。”
“去哪里?”
“跟着我就是了!”
尽管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尽管她已说服自己对他死心,她发觉自己仍有种疯狂的念头——只要他要她跟着,那么她是哪里都愿意去的。
她突然觉得羞愤难堪,自己好像跟在他身后的一只忠心的小狗。
……
一架私人的直升机是紫欣怎么也无法想像的。
他们站在金悦顶楼的停机坪,风狂肆地吹,吹乱了她的发辫。
“上去!”他只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
“上去?”她狐疑地看他。
他根本不打算解释什么,干脆拎起她细瘦的身体,直接丢在驾驶座旁的位于上,还绑好了安全带。
随后他上了直升机,在驾驶座上落了坐,按了几个开关,螺旋桨开始旋转。
紫欣的脸白了些。现在她有点懂了,他们要坐直升机去某个地方。
“呃……请问……驾驶呢?”螺旋桨的声音太大,她必须用吼的才能把问题问出来。
他替她将耳机戴上,阻隔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透过耳机,他的声音清楚地传来。“我就是驾驶。”
什么!?她没听错,他低沉的嗓音确实带着笑意。
然后,在一阵晕眩中,直升机起飞了。紫欣紧紧抓住安全带,其实这么做并没什么实质的功用,只是心理上的直接反应。但很快地,她不再害怕了,直升机稳定地飞行着,紫欣则震撼于眼前的景色。
城市的景色褪去,直升机往山的那头飞去,很快地,已是一片荒凉广漠的大地,再往前,他们飞越一座群山峻岭间的巨大水库。
“胡佛水库。”他对她解释。“再来就要进入大峡谷。”
紫欣瞠大了眼,看着眼前色彩丰富的石壁。
他的飞行技术极好,他们在峡谷底部降落,紫欣步出直升机,仰头看着二旁的巨石。
“哇!”紫欣惊叹。她看着他,眼神因眼前壮丽的景致而熠熠发亮。
“可不是吗?”他对她报以微笑。
她微愣了片刻,为了那个软化他脸部严肃线条的笑。
“走吧!”他没让她有思考的空隙,先走向小溪边。
紫欣依照他的指示坐在溪边的岩石上,把脚垂在水面上方,俯视岩壁映在水中的倒影。四周是些微弱的声响,风吹过山谷的声音、流水的声音、苍鹰展翅的声音。紫欣放松身体,仰头让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一阵微风吹起她几丝散落的长发。
“有时候压力很大时,我会来这里。”他淡淡地开口。
紫欣转头看他,他并没有看她,视线盯在远方的一点。
今天的他让她迷惑,不同于昨夜的敌意,他对她做的,老实说,让她吃惊。让她住进他家、押着她吃饭,还带她来这里……
他就像是她熟悉的、爱着她的那个男孩……
不!紫欣摇头斥责自己,不可以再胡思乱想了。他只是表现他的善意。
也许是她表明了不为难他的立场,所以他才不再防着她。他所做的,只是对一个远来的朋友所尽的地主之谊罢了。
紫欣撑起一个微笑,对他说:“很难想像你会有压力大的时候,你好像什么事都能得心应手。”
“不急是这样。”他摇头。“饭店的事一直没解决。”
他不说话了,紧锁眉头。
紫欣望着他深郁的俊颜,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伸出手抚摸他纠结的wωw奇Qìsuu書còm网眉心。“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放轻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一直做得很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只是好想好想抹平他的愁郁。
他的反应是一震。从没有人跟他说过他做得很好,人们只是理所当然地认定他可以做得更好。而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人们的期望下鞭策着自己。
她可以感觉到指下的肌肤原是僵硬紧绷,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不但没有挥开她,反而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放在怀中,顺势倾身将头靠在她肩上,闭上眼睛。
紫欣惊讶地全身僵硬,过了半晌,发现他一直没动,竟然是睡着了!
她慢慢转头看他,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他。
沉睡中的他眉间的郁结自然抒解开了,看来又变回到七年前那个无忧无虑,而且相信也上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他的大男孩。
这些年来他一定是一直把自己绷得很紧吧!
出于本能地,紫欣将另一只手臂环上他的肩膀,拥抱他,试着提供他她仅能做到的安慰。微风轻吹,紫欣也闭上眼,任阳光跳动在她脸上。
他们就这样依靠着彼此,一切是如此安详自然,仿佛不曾有过那长长难熬的七年,仿佛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紫欣醒来时发现季拓宇正凝视着她,他眼中有种深沉难测的情感,不知何时,他们的姿势变了,换成她倒在他怀中。
她匆忙坐直身子,这才发觉太阳已快隐没,山谷里暗了下来。
也许是日落的关系,又或许是离开了他的体温,她不觉打了个寒颤。
“我们该走了,这里天黑以后温度降得很快。”
是她听错了吗?他的声音好像有种不舍的味道。
她抬头想看他的表情,他却已转头走向直升机。她小跑步跟上地。
季拓宇帮助她上了机,扣好安全带,这才爬上另一边的驾驶座。
现在她可以看清楚他的表情了。他又恢复成那个严肃、警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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