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心情压抑、烦燥到极点的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冲着丈夫或孩子发火儿…然而对其心生不满的丈夫,已不再象过去那样忍让、包容。于是,口角争吵,频繁发生。
早上又一起无端的吵闹,气得从未动过自己一个手指头的丈夫,竟对自己扇了耳光!
而今,就连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姐姐,都变得如此的不待见自己…一切的一切,使得有苦无处诉的曹芬,内心的哀怨和忧伤,被无限放大着…这失去了光亮的阴灰日子,让她感到绝望无助,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思想走入了极端的她,支走了两个可怜的孩子,一根麻绳,把自己挂到了房梁上。 …
第一三二章 天 塌了
沈银贵抱着小忠驹,陪着四弟去其岳父家跪门请罪去了…之所以带着小忠驹,他是希望曹家能看在外孙子的份上,对负罪的弟弟手下稍稍留点情。
沈七凤同七八个本家女眷,坐在雨后潮湿的院子里,慌乱地给曹芬缝制着寿衣…不时啼哭着找娘的小华驹,把个抱着他的大表姐凌青竹,心疼可怜的,也跟着“呜呜”直哭…这源于没娘幼孩的声声哭泣,揪得沈七凤手上的针线,都哆嗦的缝不下去…
天已擦黑了,大伙才手忙脚乱地将曹芬装裹起来,安置到了灵床上。
前往跪门迟迟未归的弟弟,让沈七凤更是心惊肉跳。担心弟弟会遭岳父家欧打的她,两眼直越过满院子出出进进,准备着丧葬事宜的男男女女,死死盯着院门,期待着弟弟能快一点出现。
…
“大姑…天都黑了!俺娘怎么还躺着不起来呢?…”终于被二大伯背着进了家门的沈忠驹,带着满脸的泪痕和恐慌,一下就扑到了沈七凤的怀里。他惊惧地望了望躺在灵床上的母亲,抬起一双泪眼,不解地抽泣着,问向姑姑。
“…孩子,你娘,你娘她累了…”不知该如何向个三岁的孩子解释的沈七凤,差一点失声。她用力捂着嘴,心碎地抚摸着可怜的侄子,哽咽,道。
“姑姑,我害怕!…”刚从姥姥家那恐怖的世界里逃回来的小忠驹,象一只受尽惊吓的小鸟,紧紧趴在沈七凤的怀里,怯怯地说。
“姑姑,俺姥娘家的人都哭了;俺爹跪在地上也哭了…姥娘和舅舅,还打俺爹…”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三岁孩童,向姑姑诉说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幕。那存留内心的恐怖阴影,让其紧紧贴在姑姑怀里的小身体,还余悸地颤栗着。
“…我可怜的孩子!…”侄子的话语,让沈七凤直感到如万箭穿心般疼痛。被这塌天的大祸,早就压得难以喘息,方寸尽乱的她,此刻,还能说什么呢?泪如雨下的她,唯有抱紧了小侄子,用自己的怀抱,给可怜的侄子一丝温暖和安慰。
“乖孩子,和’娃娃‘一起去大姑家吧,好吗?…去大姑家和你俊生弟弟一起住、一起玩,好不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忍着翻搅的情绪,捧起小忠驹的脸,用商量的口吻,柔声对孩子说道。
她已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让这可怜的孩子,去面对接下来的恐怖和悲惨。她要让侄子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躲过其姥娘家那难以料测的砸打和哭闹,让孩子幼小的心灵上,少留下一点可怕的阴影…俊生是她的二儿子,只比忠驹小几个月。在她看来,让两个同年的小伙伴呆在一起,孩子们一定可以忘掉不开心。
未待小忠驹点头,她已抱起他,去找二弟沈银贵。同二弟说明一切之后,她又去安抚了一下,自己那惊魂失措的母亲…挥泪离开了沈家堡的沈七凤,同女儿青竹,一人抱着一个没了娘的孩子,连夜,返回迈来村去了。
…
第二天天才四更,沈七凤的丈夫凌诚,就扛着一袋子白面,匆匆赶到了沈家堡。
面色凝重的他,同守在灵旁,一夜未眠的沈银贵和沈安贵哥俩,紧急商量着应急之策。勿须言说,痛失女儿的曹家,打、砸、哭、骂,必是首当其冲的…而做为被动一方的自家,只能任由着人家的暴力发泄。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找一些能言善道的妇女,尽量劝解、护着点,一向与曹芬对立的母亲吴氏。
再者就是饭食上,要做好充份的准备。虽然家里白面、钱财依然紧缺贫乏,但,也必须用上好的酒席、馒头来招待曹家,好的吃喝款待,兴许,能缓冲一下来者的怒愤。
…
“姐夫,昨天家里已找人蒸下了好几大锅馒头,你估计差不多够了吗?…”两眼血丝的沈银贵,不确定地问向凌诚。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丧事的他,心里实在是没有底了。凌诚的到来,让方寸大乱的一家人,似乎有了些主心骨;尤其是沈银贵,他那慌乱的心神,感到安稳了许多。
“唉!这可远远不够!曹家不会让咱们轻轻易易,就出殡下葬的,少说也得大闹咱三天…他们不把咱家吃喝、祸害个够;把咱家败坏个倾家荡产,是决对不会罢休的…唉!万一闹得太过离谱,老不让出丧,咱就得想法去镇上托托关系,请政府帮忙出面调停解决…还有咱娘和老三、老五,只怕是逃不脱被欧打的境地了…”阅历颇丰的凌诚,忧心重重地长嘘短叹,道。
他见过太多太多,这类因儿媳妇自寻短见,而被其娘家砸打的,家破人亡的惨剧了。而今妻弟媳妇的死,还不知道要给这多灾多难的老沈家,带来什么样的恶劣局面呢!
“这个时候,咱娘是必须要在家面对的。她若是藏躲出去了,曹家的愤怒,更会无限量升级。再说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想必他曹家人,也不敢对她下太狠的毒手…让老三老五,还是先趁着曹家没来人之前,去你二姐家避避风头吧…”稍稍停顿了片刻,凌诚继续分析提议着,“初见死尸的曹家人,那愤怒和冲动是难以想象的…只怕老三老五留在家里,会吃大亏…”一想到明天那混乱、失控的场面,凌诚的声音,都有些带着颤儿。
“唉!按老三、老五平时那不懂事儿的劲儿,挨顿揍也不多!可万一给打坏了,咱不是还是心疼;还得花钱给他们医治,不是?!”他转头冲着一直默默不言的沈安贵,半是替曹芬愤愤不平,半是解劝、抚慰着妻弟心里的积怨。
“姐夫你说的很对!曹家是饶不过他哥俩的…昨天下午忠驹的大姨来哭闹的时候,就扑上去把老三给撕打了,幸亏老五闪的快,才没被打着…明天曹家全部发兵前来,那气愤头上,只怕他哥俩是根本躲不过去的…”沈银贵认同着凌诚的看法,接着话茬,说道。一想到那不可预知的局面,他的脸上,又露出了莫名的恐慌。
“别说了二哥,俺这就喊起老五和三哥,让他们赶紧走…”靠在墙角的沈安贵,抹了把眼睛,痛苦地打断了沈银贵的话。手足情深的他,心里虽依然怨愤着,却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脚步,出去了。
“唉!老四真是太可怜了…昨天去跪门,被打的不轻吧?”望着连背影都已憔悴的沈安贵,凌诚心疼地叹息,道。
“还算好,挨了他岳母一耳光,被他舅子哥踹了两脚…若不是怀里有忠驹,只怕还得挨…”沈银贵回想着当时那哭骂连天的情景,还有那陪着四弟一起长跪,吓得“哇哇”直哭的小忠驹,伤感地回答,道。
“俺的妹妹哟…俺那可怜的亲妹妹,你怎么就称了老不死的地主婆子,和挨千刀的地主羔子的心意,丢下姐姐走了呢?俺那屈死的妹妹哎,你在天有灵好好看着,咱娘家的亲人,今天就会来替你报仇雪恨了…”
话音未曾落地的沈银贵,耳内已隐约听到了阵阵哭骂声。神情立刻紧张起来的他,一下子从板凳上弹起来,惊惧地道:“姐夫,曹家来人了!”。
“不象是,听着好象只有一个人的动静…再说,他们应该来不了这么早…”闻言侧耳细听的凌诚,随即站起来看了看还罩在黑幕里的天,边说,边已同沈银贵,快步出了房门。
“你俩还在这儿磨蹭?再不快走就被堵家里了,到时候有你俩好受的!…”一眼瞧见忙乱地系着衣扣的沈平贵和沈福贵,气不打一处来的凌诚,没好气地喝斥,道。
也已经听到哭骂声的沈福贵哥俩,没敢接凌诚的话,更不敢去看凌诚的脸。顾不得系好衣服的他们,慌慌张张地,逃出了院门儿。
…
第一三三章 天 塌了 2
“俺的亲妹妹哟…你死的好惨哟!你年纪轻轻,就让人家给活活逼死了…他们这家狼心狗肺,没长人心肝的东西!姐今天就是拚了老命,也要和咱娘家人一起,为妹妹你讨出个公道来哟…”就在沈平贵哥俩前脚跑出院门,小忠驹的大姨,就哭骂连连着,冲进了院子。
“吴氏,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快点给俺滚出来!你们把俺妹妹逼死了,想称心如意得过好日子?门儿都没有!还有你那混帐王八蛋的儿子,都给俺滚出来!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让你们娘仨,全都给俺妹妹抵命、陪葬!…”冲进院门的曹菊,一路叫嚣怒骂着,直奔吴氏的房间而去。那劈头盖脸、不堪入耳的辱骂、诅咒,实在是让人感到毛骨耸然,眼睛都不敢睁。
已知道来人是谁的凌诚,慌忙抢先一步上前,赔着笑脸宽慰劝解,却同样遭到了毫不留情面的辱骂…眼看其就要扑到岳母身上了,他顾不上来人的羞辱,忙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却被盛怒疯狂中的曹菊,一膀子扛了个趔趄。顺势扑上去的她,已扯住了吴氏的头发,疯狂撕打着…
只能被动挨打,再也不敢还手的吴氏,眼看着就要吃大亏!急得凌诚、沈银贵这几个大老爷们儿,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好在及时赶来的两三个妇女,冲上前连拉带拽的,才将曹菊劝解、拖回到院子里,奉茶奉水地好言安慰…而吴氏那已呈灰白色的脸上,却已经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被扯落的一缕头发,无声地散落在地上…
刚刚还未安抚住曹菊,大街上就又传来了震天恸地的哭喊和怒骂…沈安贵岳母家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杀过来了。 …
老沈家的天,顿时,塌翻了个儿!
刚刚遭受了曹菊打骂的吴氏,重新跌入了来自于曹菊母亲,和其嫂子们,蜂涌而上的手抓、脚踹的恐怖境地——那一屋子被愤怒扭曲变形了的脸;那掀翻屋顶的咆哮咒骂;那刺耳的摔砸、碎裂之声…将个被按在脚下,魂飞魄散缩成一团的吴氏,生生要给扯烂、撕碎、踩扁、活埋一般…
曹家几十个壮劳力,那撑破院子的叫嚣,和咒骂着喊打喊杀的搜寻沈平贵,和沈福贵的声浪,直震得半个沈家堡,都人人胆颤心寒、惊恐失色…那风扫残叶的一路暴虐狂砸,将所有能摔砸之物,全毁成了碎片…遍地狼籍的惨烈场面,真真是让人目不忍睹。 …
痛失妻子的沈安贵,满脸绝望地跪在岳父一家人面前,对他们不堪入耳的责骂,和暴虐的摔砸发泄,更是听之任之,不敢言语半个字。
一直小心周旋着的凌诚和沈银贵他们,嗓子都已经嘶哑,几乎发不出声来了的他们,面对这失控的局面,那灼烧的冒着生烟的嗓音,配着手势,紧张地比划着。
摆上的好酒好菜,被叩请着入了席的曹家人,吃不上两口,就漫骂着,给无情地掀翻在地,并斥骂、喝令重新再摆…雪白柔软的馒头,他们咬一口,甚至囫囵个的,就给掷扔出去,扔得满院子到处乱滚…在这连粗粮窝头,都还不敢敞开肚子吃饱的年月,这满地的馒头、酒菜——这种要遭雷劈的糟蹋祸害,让在场的沈姓祖人,无不色变、动容…可敢怒不敢言的祖中上下,为了能早日得到对方恩准出殡,唯有眼睁睁看着他们,无休无止地糟踏着。
日已西沉了,砸够、骂累了的曹家男女,在酒足饭饱之后,才随着落山的太阳,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沈家堡。
临走之前,曹芬的父亲,还不忘向负责调停、协商出殡事宜的沈守义,搁下狠话,说出殡的事想都甭想;说他家的闺女如今已经不吃不喝了,先好好在家里呆上几天再说。 …
这地狱般的一天,总算是熬过去了…瘫倒在满院狼籍的土地上,沈银贵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可疼痛嘶哑的,已出不了半点声音的嗓子,只能让他,泪流双行…
这才只是黑色噩梦的第一天!第二天依然要重复继续的地狱熬煎,让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他用力抹了把脸,踉跄着爬起来,他要先去看一眼自己的亲娘,要尽力善后,这曹家人留下的,惨不忍睹的局面…时间,容不得他有片刻的颓废,他必须赶紧振作,要先照顾母亲吃上口东西,好能扛得过,明天的鬼门关…在这个节骨眼上,活着的人谁也不能再倒下——就算是天真得塌了!也要用被砸倒的身体,把它给顶住了!…
他给全身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