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算起来还是胡二一同宗的兄弟,因自幼懒惰无德而常跟在胡二屁股后面,任其差遣使唤着混点吃喝。借助粮袋来污陷沈金贵一案,他就是其中的帮凶之一。
沈金贵携枪找胡二算帐的那天,他刚好又想腆着脸到胡二那儿蹭点吃的,可一眼看到怒气冲冲直奔胡二家的沈金贵,吓得立刻缩进了一个小胡同里。而后,尾随着偷偷潜入了胡二家的窗户底下,亲眼目睹了当时的一切。沈金贵收枪离开之后,已被吓的魂飞魄散的他,瞅着屋里尿了一地的胡二,没敢上前露面,哆嗦着双腿,悄悄地走了。 …
想利用顺子来设局的肖科,第二天就偷偷找到了他,一顿威逼利诱之后,令其将沈金贵带枪找胡二报仇,以及对着胡二开枪这两点写了下来,并按上了红红的指印。
这还不算,为了让警方认定沈金贵就是个无品丧德之徒,用心险恶的他,还胁迫怂恿着,那曾一度妒恨着沈家辉煌,和惧怕着自己淫威的手下、泼皮们,纷纷呈递状纸,用五花八门的罪名,搞臭着沈金贵的名声。为其所冠给沈金贵的杀人罪行,营造着令人信服的氛围。 …
第一零七章 相对无言泪千行
这已是沈金贵被污为杀人犯的第十天了,已武断论定其就是杀害胡二凶手的主审官,为落实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实,每天都不厌其烦地继续审讯着。他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规劝;或例数着条条罪责厉令严斥,却始终无法让沈金贵亲口承认,这杀人的事实。气急败坏的他,恨不得采取强制手段,来惩罚他眼中的这铁嘴狡诈之徒。
已料定自己被设入死局的沈金贵,深知死无对证、百口难辩的自己,已是在劫难逃!但刚正倔犟的他,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决不承认这莫须有的杀人罪名——即便是被强行判决了,那也是含冤受屈的伏法不认罪;即如那洁白的皂布,虽被强按入了污浊的泥沟,其本质内心,依然是无染的纯。
被提审之余的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还己清白的努力。他细细回忆着,认真思索着找胡二报仇时的每一个细节。只要弄明白当时是谁见到过自己开枪,那就一定能从这个身上,找到洗清自己的突破口。
他反复回忆着寻胡报仇的整个过程,想得头昏脑胀,脑仁直疼,也没能回想起曾经碰到过谁。因为当时正是酷热的午后,整条大街上静悄悄的,一个行人都没有。
“真是活见鬼了!连个人影子都…”心灰意冷的沈金贵,恼火地暗自诅咒着,说到“人影子”时,他立时停住了口,忽然记起那天好似曾瞥到过一个人影…只是当时的自己是向东疾行,而那影子是在胡二家旁边的小胡同,头也没回地往里走…“对方是背对着路口的,按说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呀?!”他继续困惑地捉摸着。因那时只急于报仇,也仅仅是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而已,不过回想起来,那背影倒象是很熟悉的样子。
“那个背影到底是谁呢?难不成是他看到了自己对胡二举枪射击的事?…胡二,胡二,胡二…”他一遍遍不解在地自语着。“对,那熟悉的背影就是常随胡二的顺子!”冥思苦想、细细分析着的他,那被铐着的手,用力击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豁然开朗,道。 …
“沈金贵,有人来看你了!”随着一阵“叮叮铛铛”开动铁锁的声响,看守人员冲凝神思索的沈金贵,大声喊道,“快起来,跟我走!”并不容分说地命令着。
“谁会来看我呢?审查期间是不允许家人探视的…”随在后面的沈金贵,困惑地猜测着。
“随我来吧。”一路疑疑惑惑着的沈金贵,刚走出拘留处没多远,更加让其意外的是,竟被等在那儿的副检查官柳志远,把自己给带走了。一头迷雾的他,忐忑不安地随着柳志远,来到了探视间门口。
“进去吧!有人在回面等你。希望你能正视现实,多为别人想想!”为沈金贵打开手铐并推开房门的柳志远,语气平和地,说道。言语之中,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沈金贵不解地望了望柳志远,从对方那平静的脸上,什么也没能读出来。迟迟疑疑踏进了房门的他,被里面的探视者,一下又给惊住了。 …
等在里面的探视者,竟然是一个姑娘!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又黑又亮;脸上的憔悴及尚带着的泪痕,依然遮挡不住那五官的清秀;尤其是那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一见就顿生怜惜。
沈金贵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姑娘,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实在是记不起她到底是谁。
“你是?…”沈金贵不敢莽撞,试探着问。
“俺…俺…”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这满眼血丝,胡子拉碴的沈金贵,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姑娘,神情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双唇抖动着,已哽咽的说不上话来。那泪光盈盈的双眸,已如关不住的闸门,滚滚的泪水,奔涌而下。
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对沈金贵一往情深,苦苦等着他的柳巧珍!
负责沈金贵一案的副检查官,正是柳巧珍那舍妻从军,后来被调至当地检查院的哥哥——柳志远。
初接沈金贵一案的他,就已知道嫌犯是自己妹妹誓死要嫁的那个人,所以审讯中的他,一直都是在冷眼旁观,很少发问。主要目地,就是要看看这个让妹妹死心踏地的沈金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真如妹妹所说的品行皆优?还是本就是个善于伪装的地道歹人?
连续几天的轮番审讯,他从对方那执地有声的辩驳,和坦荡诚恳的表情里,已隐隐感觉出,其并非诉状中所言的杀人凶手。他断定这桩杀人案件,内中定有蹊跷、隐情。
基于妹妹的缘故,他亦曾私底下悄悄去访过沈家堡,试图找到呈状的顺子重新取证,可令其意想不到的是,此状的主控顺子,竟已离开了沈家堡去向不明。这一异常情况,更让其相信自己的判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法律是讲证据的,即便沈金贵并未杀人,但就目前本案的所有证据,都是置对方于百口莫辩,有冤也难以得申的铁定死局。除非是有人能够证明,沈金贵提枪离开之后,那时的胡二还是活着的。而唯一能证明这一点的顺子,却已经下落不明。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沈金贵杀害胡二的罪名不成立,可就其国民党身份,也是要受到制裁的,当前形势之下仅此一条,就足以十几二十年的牢狱。这对于痴傻的妹妹来说,将是断送终生幸福的,漫长痛苦的等待!
参军回来后的他,一直都希望妹妹放弃对沈金贵的等候,希望妹妹与这个家庭背景复杂的国民党军人断绝关系。为此,他还一度替妹妹物色了好几个贫民出身的战友,盼望已早过了婚龄的妹妹,能尽快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无论对方是高干还是士兵,却都被执拗的妹妹,正眼都不待瞧的给拒于了门外。
拿这个有恩于自己的妹妹,是一点撤都没有的柳志远,只好由着妹妹的任性。当时还并不知晓沈金贵是老牌国民党的他,暗自祈祷着那遥无音信的沈金贵,能早日返回家乡,能圆了妹妹的梦。
沈金贵被控杀人之时,柳志远回家后就立刻告诉了妹妹,并发动全家,苦口婆心地力劝痴傻的柳巧珍,试图让其放弃这没有了婚约的承诺。可闻听此讯的柳巧珍,除了悲痛欲绝的哭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决不相信沈金贵会杀人的她,哭累哭够了,竟泪人般的跪到了柳志远面前,苦苦哀求着他帮助沈金贵洗冤,而且还誓死都要见上沈金贵一面。
柳志远被妹妹这一片痴情深深感动着。他承诺妹妹一定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尽力帮沈金贵寻找洗脱罪名的证据。但却要求妹妹必须面对现实,为了父母,更为了她自己,必须放弃对沈金贵的那份死守的誓言。
为了帮陷入绝境的沈金贵能有一线转机,伤心欲碎的柳巧珍,最终答应了哥哥的条件,承诺哥哥说:如果沈金贵当面否定了她们的关系,她就把代表着婚约红的盖头,亲手还给他…否则,自己誓死不悔。
柳志远没有再强求妹妹,因为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观察,再加上先前父亲的所评所论,他相信此时的沈金贵,是会给妹妹一个合理交待的。 …
“巧珍,谢谢你来看我!你的心意俺都懂!…如果你为我好,就请忘了我,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吧!只有这样,你才能让我心里少一些愧疚…如果你再这样傻傻的等下去,俺就是被枪毙了,灵魂都是得不到安宁的;即便侥幸苟活着,那也是身陷牢狱没有人身自由,俺的良心也同样因你而痛遭遣责、万劫不复…所以求你了巧珍!为了我,放弃吧!…你的这份情意,俺沈金贵今生无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也一定要报答于你!…”
面对眼前这紧咬着嘴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的柳巧珍;想想南京那同样痴傻着的苏芝兰,如此优秀善良的两个好姑娘,却都要被无奈的自己,挥剑而伤…此时的沈金贵,心里头的滋味,更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清楚!
他仰头望向天花板,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进了口中…他理解了柳志远那隐含暗示的话语;更是知道注定要辜负柳巧珍的自己,应该如何去做了。于是他言语恳切,更是掏心掏肺地,向泪流满面的柳巧珍,字字如泣地恳请着,道。
对方的这份痴情,让他感激涕零;百口莫辩的罪责,让他绝望无奈;身陷囚笼而唯待死亡的他,更是被那强烈的悲哀和无助感,揪扯的身心俱碎!近于崩溃边缘的他,面对着深爱自己的姑娘,只能尽量婉转措词,用最轻的伤害,来伤害着她那颗真挚的心。
“别说了沈金贵…求你别说了!只要能让你心里好过一些,俺答应,俺答应你就是了…”已泣不成声的柳巧珍,没想到沈金贵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这至真至诚的言语,让她的心都碎了!…更让她不能不答应着,对方的请求。
是的,她是决不会给自己心爱的人增加负累的!既然自己的存在成了对方的心里负担,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来呢?…泪水已经决堤般的从她的眼中涌出,但她却拚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此刻,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她更痛苦,她在无能为力中即将别离自己至爱的人,这样的生离,更甚于死别!实在是太沉重,太沉重了…她把一直贴身藏着的那柔丝的火红盖头,小心奕奕地取了出来,那已抖的抓不住的手,哆哆嗦嗦着将其紧紧捂到了胸口,好久好久,才捧送到了沈金贵的面前…
“望穿秋水盼君郎,皆因一面寄衷肠。铁窗横断锦绣路,相对无言泪千行。”
放下了红盖头的柳巧珍,终于失控地放声痛哭了,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嘴,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探视间的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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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噩梦七十二
沈金贵被抓走之后,吴氏一家,再次被恐惧的阴霾给死死罩住了。紧接着传来的杀人指控,更是让全家人跌入了绝望无助的噩梦里。
感到天都蹋了的吴氏,已哭的起不了床,多亏了两个善良的兄弟媳妇,时常过来给照应一下。婆婆姜氏两年前病逝之后,不再受婆婆管制的老三、老四妯娌两个,方才敢出入大嫂家的门儿。
身怀二胎的沈七凤,已经七八个月的身子,行动很是不便;再者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外面的事情根本什么都不懂。无能为力的她,唯有天天以泪洗面,祈祷苍天开眼——为随时都有可能被判枪决的大哥,心惊肉跳地揉搓着自己那颗快要破碎的心。
犯人的处决,多在本镇的三八大集上。每到大集,沈七凤都被那无形的恐惧,折磨的几近崩溃!
于此事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凌诚,看着心急如焚的妻子,急得只有团团转的份儿。唯一能做的,就是备下一领芦席,每到大集这一天,早早的赶过去,默默缩在集市的一角,一分一秒地煎熬着,以备万一大舅哥被枪决,也好为其收回尸体,别让含冤受屈的他,再暴尸街头…而在家坐卧不住的沈七凤,一整天都会倚在大门口,直至远远望见背着芦席,出现在胡同口的凌诚,她那恐慌到极点的心神,才会稍稍的安定下来。
好在沈银贵已平安返家,他的归来,让这个重陷绝境,失去了主张的一家人,心里都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尤其是方寸尽乱的吴氏,抱着儿子一番痛哭之后,好象觉得又有了主心骨。 …
留在学校静待处理的沈银贵,事情果然如其所料,就在沈金贵离开南京的当天,南京大学校党支部,就正式通报了沈银贵篆章造假之事。同时对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