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地址。
沈金贵不敢相信地用力揉着眼睛,以为自己是在梦境,还是幻境?这实在是让他太难以置信了,被自己撕下而差一点就扔掉的,竟是二弟寻找自己的启示!而下面署着的联系地址,更让他震惊,竟然是座落在四牌楼的南京大学!这一切,可太让他喜出望外了!
“二弟怎么来南京了?家里难道出事了?”瞬息的惊喜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百倍的恐慌,万分的困惑。他赶紧将手上的书信连同拼起的启示塞进兜里,飞快地奔回了学校,找到自己的教官请批了事假,搭上电车,就朝着启示上的地址心急火燎地去了。 …
“大哥,俺总算是找到你了!俺找的你好苦啊!…呜呜呜…”南京大学校园的一角,已经是这所院校学生的沈银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紧紧抱着大哥痛哭了起来。
那投奔南京而来的一路辛酸;那为寻找哥哥而历经的艰难;还有徐州被冲散了的父亲…在见到哥哥的这一刻,全都山洪般涌了上来,面对着久别重逢的哥哥,那被压抑太久太久的苦痛,让他象个孩子似的趴在大哥的怀里,委屈哀怨地哭了起来。
紧紧搂着弟弟的沈金贵,泪早已流满了双颊,并顺腮流到了衣襟上,湿透了一大片。他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拍着弟弟的后背,任由他哭个痛快。 …
“弟,你怎么来南京了?咱家里怎么样了?”过了好半天,沈金贵才向停止了哭泣,慢慢抬起了头的沈银贵,问道。这也是他最为揪心的问题。
“咱家…”一提到家,沈银贵又哽咽了。
“你走了没几天,咱老家县城就解放了。咱爹被上回批斗给斗怕了,吓得在家里坐立不安。咱娘不忍心让爹再挨斗,就在农会进村之前,让俺陪着爹来投奔你…”沈银贵一脸哀伤地向大哥开始讲述着。
“俺跟爹到曲阜的时候曲阜已经解放了,俺爷俩没敢停留,就按着你离家前所说,一路奔了徐州…”想到徐州之行,自己与染病的父亲那一路的艰难,沈银贵的眼角,又涌出了泪。
“后来,好不容易跟爹进了徐州城,却被…却被进城的解放军,把俺和爹给冲散了…”
一直愕然听着的沈金贵,紧张的早已立起了身,两眼惊惧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大哥,俺对不起咱全家!俺把…俺把咱爹…给丢了!…”沈银贵“扑通”跪倒在了大哥的脚下,再次扑进大哥的怀里,失声痛哭着。 …
第九十二章 漫漫金陵路
“二弟,你是怎么进的大学?”良久的悲伤沉默之后,沈金贵再次询问着。
“唉!与爹失散之后,急得俺坐在路边放声痛哭。是一位好心的大娘收留了俺,为了寻找咱爹和你,俺就住在了大娘家,天天大街小巷的转悠,希望能遇到你们。可没过多久,解放军清查滞留人员,好心的老大娘为保住俺急中生智,说俺是她的干儿子,俺才躲过了被遣返…”叙说着的沈银贵,仿佛又回到了那揪心紧张的一刻,缩紧的心,让他再一次窒息般地停下来,调整着呼吸。
沈金贵心疼地望着眼前的弟弟,没有再催促他,眼睛,已又一次的被泪水模糊。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情绪稳定下来的沈银贵,将身体紧紧靠到了大哥的身上,仰头望着迷茫的夜空,那艰难的金陵路,一幕幕的涌上心头…
辞别徐州老妈妈的沈银贵,怀里抱着老人家连夜为自己准备的干粮;耳听着身后老人家的声声叮咛,泪,早已湿透了衣袖…他不敢回头,不忍再让那善良的老人,看到自己满脸的泪水。这个萍水相逢,却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刻,不顾一切保护着自己的老人家,不是亲娘,又能是什么呢?想想此别定是相见无期,他那颗被感激、感动充盈的满满的心,再也承受不住了!无以为报的他,仰天扯着嗓子回应着身后的叮嘱:“您就是俺的亲娘!”…那发自肺腑的嘶吼,震颤着苍穹,直传出很远很远…
徐州老妈妈给的干粮,不久就吃完了。身上早就分文没有的沈银贵,路过村庄时,只能进村乞讨些吃的。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沿途野地里总遇到些挖野菜的人,沈银贵发现一位老大爷,竟然边挖边将野菜放入口中咀嚼着。“难道这些东西人也能吃?而且还能直接食用?”曾经用它们帮大哥喂过小羊的他,诧异地嘀咕着,忙好奇地上前向老大爷请教。得到老大爷肯定答复的他,立刻认认真真向老人家学习辩识着野菜。内心那掩不住的兴奋,让他欣喜着又寻到了一条饿不死的路子。
一路之上,身无分文的他,就靠着这沿途挖食野菜,和入村的乞讨,硬是走完了这漫长的金陵路。为了节省鞋子,只要稍稍平整些的路段,他总是脱下鞋子拎着,而光着脚板往前走。 …
当到达南京城的时候,一路风尘的他,早已成了一个不是叫花子的叫花子!那脏破的衣衫;那一脸的尘垢;那尽管小心保护着,却依然洞穿双底,露出了脚趾头的鞋子…这七百多里路的徒步远行;这夜宿路边,昼食野菜的,近一个月的艰辛跋涉,让其原本就略显单薄的身体,瘦弱的更是让人目不忍睹。
他拖着一身的疲惫,四处向人打听着大哥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口中所说的“沈金贵”。他那本来就沉重压抑的心,变得更加的沉重起来。
“难道大哥不在南京?难道大哥去了…”他害怕了起来,不敢再往下想,紧紧揪起的心慌乱地狂跳着,再加上饥饿和疲乏,头晕目旋的他,一下跌倒在了马路旁边,失去了知觉…
“你醒了小伙子,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饿的吧!先喝点豆腐脑吧。”当沈银贵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大爷,立刻亲切地说道。手里,并已端上了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
“这是哪儿呀?俺怎么睡在这儿了?”沈银贵没有去接碗,而是一脸困惑地,问道。他忍着旋晕坐起来,四下打量着。
“这是南京大学的门口。小伙子,你是晕倒在这里了,还差点把老汉的豆腐脑摊子给砸了呢!”老大爷笑嘻嘻地回答道。
“对不起大爷!俺不是故意的…”闻听此说的沈银贵,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向对方道着歉。
“傻孩了,这哪能怪你呢?再说这不是也没砸到嘛!快点喝了吧,别凉了!”老人家忙笑着宽慰着沈银贵,并递上碗再次催促着。
沈银贵没有再推辞,感激地接过老大爷手中的碗,喝了起来。他真的是太饿了!一碗豆腐脑,三口两口就进了肚。老大爷又忙给盛上。
“不,俺不能再喝了!”沈银贵赶紧摆着手推辞,“俺没有钱,这一碗俺都付不起…”他不好意思地低声说。
“傻小子,大爷知道你没有钱。有钱还能把自己给饿晕了?”老大爷又重新递上碗,善解人意地微笑着说,“赶紧喝吧,喝多少都不要钱!今天大爷管够你喝饱。”
沈银贵的眼里已涌上了泪花:“大爷,让俺给您干点活吧?您这么大年纪了,俺不能白吃您的东西!”他诚恳地对老大爷说,声音都开始哽咽了。
“那你就留下帮大爷卖豆腐脑吧!”老人家被沈银贵的真诚打动了,爽快地点头答应着。
“看你这样子也指定没有去处吧?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老汉吧,大爷我腿脚不好,正好还帮我推推车子!”他再次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伙子,善意地为可怜的沈银贵,提供着落脚的所在。
老大爷姓覃名义奎,是地地道道的金陵人氏。先天残疾而生得身材短小,一只稍微扭曲着的脚,至使其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虽生性淳厚善良,却基于脚上的毛病没能娶上房媳妇儿,一直同父母亲生活在一起,靠着家传的做豆腐脑的手艺,维生度日。而今年迈的父母早已相继去逝,那两间简陋的小平房里,就只有年近七旬的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得遇沈银贵,在他看来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缘份!这么一个实诚且透着灵气的孩子,这若大的一个南京城,为什么他就偏偏晕倒在了自己的摊子旁?难道这不是上天可怜自己的孤苦,而特予的恩赐吗?
于是,越看越喜欢;越想越觉的对头的覃大爷,诚心诚意地将其收留到了家中,为举目无亲的沈银贵,提供了一个温暖的去处。 …
第九十三章 寻哥启示
安顿下来的沈银贵,虽早出晚归帮覃大爷卖着豆腐脑,但脑子里却一刻也未曾忘记寻找大哥的事情。逢人便继续向他们打听、问询着。
生性热情开朗的他,没过多久就同摊子旁边那些等待着拉活儿的黄包车夫,混的特别的熟。每天看着这些满南京城跑来跑去的黄包车,聪明睿智的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寻找大哥的好办法。
主意想好了的沈银贵,更是得到了覃大爷的全力支持。善良的老人似乎比他还心急,立马就让其购买了一大包笔墨纸张,回家后就动起手来。
第二天一大早,刚刚摆放好摊子,沈银贵就抱着连夜写好的一大摞寻找大哥的启示,和装着浆糊的小铁罐,挨个分发给了拉活儿的车夫。恳求他们送下客人的空档里,将启示给张贴到墙上。
因沈银贵平日与车夫们交好,常用自己由爷爷处学来的中医知识,为他们出出小药方,帮他们解除些身酸体痛、头疼脑热什么的,而深得车夫们的喜欢。他的要求,每个车夫都满口应承,所到之处全都认认真真地帮忙张贴着。
仅只个把月的功夫,沈银贵寻找大哥的启示,就差不多贴满了半个南京城。
启示是贴出去了,可等待着大哥消息的沈银贵,却是启示如泥牛入海,始终没有得到大哥的半点音讯。
…
时间就在沈银贵写启示、等消息的忙忙碌碌中,一天天逝去了。他已在覃大爷家,度过了整整一个春秋。
早已学会了豆腐脑制做的他,已很久不再让覃大爷早早起床,亲手操劳了。只在自己全都收拾妥当,准备出发的时候,才喊起大爷来一起去摊点。
这一天依如往常,一切收拾好之后,沈银贵高声冲房里喊着大爷。奇怪的是,往常一喊就应的覃大爷,这回却一连好几声了,都没有回音。沈银贵顿时不安了起来——这段日子老觉得大爷精神蔫蔫的,特别嗜睡,偶尔还说头疼。好几次催他去看看医生,可老人家总推说是累的,死活不肯去医院;而对于中医只懂点皮毛的自己,又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爷他不会是生病了吧?”扔下手上的活儿就奔房而去的沈银贵,边跑边暗自嘀咕着。三步两步冲进门的他,却见大爷依然躺在被窝里,一动也没有动。
他慌忙上前伸手摸了下大爷的脑门,不但不烧,反而凉的吓人!稍懂医理的他顿感不妙,慌忙将手试向大爷的鼻息和脉膊,一试之下,沈银贵立时瘫坐了下去——善良的覃大爷,呼吸十分微弱,更是已几乎没有了脉膊…他赶紧挣扎着立起身,强压着慌乱的心神,立刻冲出家门喊来了黄包车,在车夫的帮忙下迅速将老人抬上车子,自己也坐上去紧紧揽住覃大爷,令车夫飞踩起车子,向医院奔去。
…
“你家老爷子,已经过去了…请节哀顺便吧…”好不容易赶到了医院,医生却迅速给出了这沉痛的结论。
闻言的沈银贵,真得是再也支持不住了,一脸惶恐呆愣的他,顺着墙壁瘫坐了下去…
一年多的朝夕相处,老人家视己如亲生孩子般的关心照顾,让他如何承受这沉痛的噩耗?如何面对这突至的打击?他用力锤打着自己的头,直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在老大爷说头疼的时候,硬逼着不同意就医的他,到医院或者是看看郎中呢?他后悔莫及地抱着覃大爷的尸体,悲痛地嚎淘大哭着…
在黄包车夫们的帮助下,料理完覃大爷后事的沈银贵,感觉自己又成了一棵无依无靠的浮萍,孤独地飘泊在这异乡的街口…未曾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他,默默守着覃大爷的这个小摊点,每天来回在这熟悉而更陌生的南京城。
…
抗美援朝的时候,南京大学亦不甘人后,发动着轰轰烈烈的援朝爱国的募捐活动。学生们那慷慨的陈词;那激昂的爱国热情,更是让一腔热血的沈银贵,感到心潮澎湃,全身沸腾。他将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所有积蓄,全部都拿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学校的援朝募捐箱里。
这么一大笔钱款;这来自于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贩的无私奉献,让南京大学的校领导们,都深深被感动了。
南京大学的校长潘菽,算起来还是沈银贵的老相识。
一直以来他都是覃大爷的老主顾,隔三差五,总要光顾一下小摊,喝上一碗覃大爷的家传豆腐脑。时日久了,与跑前跑后的沈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