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荆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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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荆丛-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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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七凤前脚离开沈家堡,沈茂才后脚就又去了镇上。他到处打听着沈守文的下落,费尽了周折,才终于打听到遣返的人员当中,有一个疑似是使用了假身份,而一直还没有对上号的人。只可惜此人在回押途中不幸落水而亡,被埋在了当时的河滩里。至于此人是什么相貌,有什么特征,相托的人却没一个能说的上来。
  得知这个消息后,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了沈茂才的心头,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又千方百计的他,总算是弄到了同时回押的一部分人员的名单。他按着名单上的名姓住址,逐个上门向对方印证着沈守文的相貌,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沈守文的下落。
  一直四处奔波苦苦寻找的他,路不知道跑了多少,鞋子都已磨破了好几双,却始终没有人认识他口中所描述的沈守文。手上的人名被勾除的仅剩下三个了,暗自庆幸着死者并非沈守文的他,依然希望能真正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也好给可怜的侄女沈七凤一个交待。
  今天天刚四更,他就又背上煎饼,去了县城东北方向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庄。竟从找到的这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哥口中,证实了沈守文在回押人员中的存在,同时得知的,还有他途中溺水身亡的准确消息。那位老哥为了让沈茂才信服他的话,还告诉说死者身上,别着个长杆的旱烟袋,溺水的时候,还有一个姓王的也在场。后来还是他俩和两个押送的解放军,一起将沈守文埋在了光明河的河滩上。
  长杆旱烟袋,是沈金贵上次省城回来时,为了让父亲摆脱烟瘾的困扰,而特意给父亲精心选购的,玉质吸嘴的长杆烟袋!
  这一确切的消息,让沈茂才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他立时就扔掉了背上的煎饼,脚不沾地的奔向了小协这个方向。一路疾行的他,心里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开口,将这沉痛的噩耗,告诉这苦命的孤儿寡母。  …
  “大姐,四叔,你们怎么了?怎么呆在这里不走呢…”在岭顶子上等候着的小福贵,见天都要黑透了,而姐姐和四叔却迟迟不上去,心里又着急又害怕。于是一路跌跌爬爬的跑了下来,望着还在哭泣着的四叔和姐姐,困惑不解地问。
  “没,没怎么…”沈七凤慌忙擦了擦泪水,将弟弟搂到怀里,哽咽着说。
  沈茂才,这个奔波劳累了数十天,疲惫不堪且伤心悲泣的善良老人,也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心疼怜悯地抚摸着小福贵的头,声音低沉地说:“回吧孩子,天都黑了…”
  “回去咱得想法赶紧把你爹从河滩里找出来,好让他入土为安…”他回头望着夜幕罩住的光明河滩,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怪不得你老梦到你爹全身湿着,直喊冷…我可怜的老哥哥…”喉咙已被哽住的他,说不下去了。
  “今晚,俺就给俺爹做套棉衣,让他明天,穿的暖和些…”手牵着弟弟的沈七凤,喃喃着,泪,已又流成了河。
  她回头望向身后的光明河,望向这个前不久还为寻找父亲再次来回的地方…可那个时候的父亲,却已葬身在了脚下的河水里;长眠在了脚下的河滩中!而从父亲身边匆匆来回的自己,对泡在深深河滩里的父亲,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知…沈七凤的心,碎了!  …
  
  第八十一章 沈守文之死
  
  被拥挤的人群推倒的沈守文,就在身体扑向地的那一刹,却被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给硬生生拉住了。
  本以为会被人流踩扁的他,转过惊魂未定的身体,欲待向救命恩人致谢,可是刚一抬眼,看到面前立着的解放军,竟立刻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已呆在了解放军办事处,滞留人员临时收容所里。
  身为地主的沈守文,恐慌地四下打量着。若大的房子里,全是乱哄哄的人群,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时而,还会有一两个出出进进的解放军,似乎在向每个人问询、记录着什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的他,悄悄缩到了一个角落里,心惊胆颤地留心观察着。  …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手拿着钢笔和本子的年轻解放军战士,来到沈守文的面前,问道。
  “俺?…”一看到解放军就心里发毛的沈守文,立时从地上弹起来,全身哆嗦着,却怔怔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心里已惧怕到了极点!以为身为地主的自己,是不是又要被拉出去揪斗了?!
  “别害怕老乡!我们是统计一下你的名字地址,落实下你的身份,好近快帮你返回家乡。”看着浑身颤栗的沈守文,解放军同志平和地安慰、解释着。
  对解放军极度恐惧排斥的沈守文,心里还是疑疑惑惑着。他不太敢相信对方的话,最终还是隐瞒了真实的名姓,除了所在的县镇,其他的,全都编用了假资料。
  他心想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两个儿子更是不知下落。离开了儿子的照顾,在这举目无亲的徐州城里,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既然解放军说是要帮着回家,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话,那自己还是先返回老家吧。
  不管怎么样,只要回到了老家的县城乡镇,自己再慢慢想办法回沈家堡。回去之后无论是批是斗;是死是活,全都听天由命吧!总比客死异乡、魂亡天涯的好…那里,总归是生养了自己的土地;更重要的是,那里还有日夜为自己牵肠挂肚的,老婆和孩子!  …
  “嗨!还真是冤家路窄呀,在这儿怎么还遇上你这老小子了?”登记完身份的沈守文,刚想抽口烟定定慌乱的心神,耳朵里却传入了一个貌似熟悉声音。他忙顺着声音望过去,由于光线较暗,再加上对方背对着光,眼睛发花的他,一时竟没有认出来者是谁。
  “瞪着两只死鱼眼干什么?装着不认识小爷了?”对方见沈守文呆愣着不说话,抬脚踢了下他的腿,恶声恶气地质问道。
  “哦,是你呀!二弟…你怎么也在这儿呢?”沈守文终于认出了来人,他没有计较对方的无礼,而是一脸恍然不解,关切地问向对方。
  世间的事真是太多的变数,太多的莫测。站在沈守文面前的,却是他的正妻王氏的弟弟,王仁!一个从来都不务正业,好吃懒做的二痞子。异乡相见,沈守文并不介意他的挑衅和无礼,心里反倒觉的比平时多出了几分亲切。
  “别叫的这么热乎,谁TM是你的二弟?俺姐可是早就跟你断绝夫妻关系了!”他并不理会沈守文的关心问询,傲慢粗鲁地继续奚落着。
  “?…”沈守文好似没有听懂王仁的话,一脸迷惑地望着他。
  “别TM装蒜了!就在你逃跑之后,抄你家的那当口儿,俺姐可是第一个站出来,向农会揭发你的累累罪行的!而且当场就宣布和你断绝了关系!俺姐现在可是最红最红的贫农!跟你这地主老财可不同,记着点,是俺姐把你一脚给踹了!”王仁一边眉飞色舞,一边挑起大姆哥儿,得意地向沈守文炫耀,道。
  沈守文没有再说什么。王仁的话,句句如钢针般直刺他的心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虽然在感情上冷落了王氏,可其他方面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半分。夫妻一场,至于无情到背后下刀子,狠狠捅上这么一刀吗?他伤心地重重叹了口气,一脸颓丧地靠在了墙上。
  “既然遇上了,这也叫做个缘份!反正一路上小爷也无聊的要命,全当你老小子陪小爷解闷了!”王仁一屁股把沈守文撅到了一边,自己霸道地坐了下去,不怀好意地斜睨着说道。一直为被冷落的姐姐愤愤不平着的他,心里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
  遣返的路上,原本就寡言的沈守文,变得越发的沉默了。他处处小心奕奕,尽量选择最不起眼的角落,避着每一个同行之人。怎奈王仁却象只绿头的苍蝇,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还腆着脸向押解的解放军同志,美其名曰是在照顾着沈守文。
  一路之上,他不是抢吃着沈守文的那份干粮,就是趁着押解人员不注意,偷偷踹上两脚。还时不时拿着告发沈守文的假身份,来要挟、恐吓着。受制于王仁的沈守文,可真是苦不堪言,吃尽了他的苦头!
  总算是进入到了新泰地面了,踩在了故乡的土地上,沈守文的心里,也似乎看到了一丝丝的亮。
  这一天已是农历的五月十三了,离家两个多月的沈守文,终于远远看到了熟悉的光明河。来到了这距离沈家堡,只还有不到二十里路的地方,他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五月的天空,骄阳如火,烤的行人炙热难耐,头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直往下滚。一路饥饿干渴的沈守文,刚刚踏上光明河的河滩,就迫不及待地俯下身体,想饱饱的喝上一顿清凉的河水。可让其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刚喝了没两口的时候,一路折磨摧残着他的王仁,竟环顾着周边没人,丧心病狂地背后狠狠一脚,将他踹到了深深的河水里…
  可怜的沈守文,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被湍急的河水,一口给沧死了!
  这个曾被沈守文视如亲弟弟般对待的王仁,让惨死河中的他至死都不可能相信,自己一度好酒好菜招待,好钱好衣供着的妻弟,会为了冷落其姐这一积怨,而凶残地对自己痛下如此毒手!
  良心泯灭,阴毒狠辣的王仁,望着水中一动不动的姐夫,竟然没有半分的悔意,丝毫的愧疚。他反倒装做没事人一般,呼喊着“有人失足落水”,将自己洗脱的干干净净。并且还假装积极地帮忙挖坑,顺手撸走了,那翡翠的烟嘴。  …
  
  第八十二章 天 在哭
  
  夜已经深了,水米未曾沾牙的沈七凤,还独自坐在地上为父亲缝着棉衣。已经肿的桃子似的眼睛,总是被无法止不住的泪水,模糊着,要时不时的用力擦抹一下,才能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已经哭晕了好几次的母亲,悲伤地缩在炕的一角,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高烧昏迷的三弟,不醒人事地躺在母亲的旁边,偶尔皱着痛苦的眉头,摔打一下手臂;懂事的四弟,将自己的床铺让给了茂才叔,自己坐在炕上揽着睡熟了的小弟弟,背靠着墙壁,想陪着做活的姐姐。可劳乏了一天的他,终于还是熬不得困,也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原本并不宽敞的房子,此时却一下变的又空又寂。凄凉的夜里,唯有那一豆摇曵着的灯光,和灯光下埋头针线的,凄凄楚楚的沈七凤自己。  …
  鸡已叫过了三遍。做好棉衣的沈七凤刚刚将针线收起,妹夫韩柱子就已经过来了。
  韩柱子是沈小凤的丈夫,虽然大着小凤五岁,但生性温和善良的他,却对小凤百依百顺,一点脾气都没有。平时只知道在煤矿上挖煤干活,踏踏实实地过着虽不福裕,却也足以温饱的日子。
  昨晚四弟哭着找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从煤窑上回来,顾不得洗掉满脸的煤灰,就慌忙同小凤一起,随四弟奔了过来。不善言语的他,面对突降的惨祸急的不知所措,唯有一个劲向茂才叔和二姨父柴六,请教着如何寻找岳父;如何操办后事。
  老实巴脚的韩柱子,听从着两位长辈的吩咐,连夜就将所需帮忙的人手全都找齐,并在二姨夫的陪同下,向棺材铺里定购了一口棺材。棺材虽说薄了一些,但一向算不上宽裕的他,却也已经尽力了。  …
  天已五更了,原本应该是天光大亮的时候,却由于阴天的缘故,四周依然乌蒙蒙的。一行十七八个壮劳力,在沈茂才和柴六的带领下,在这阴黑的天地里,向着光明河而去。沈七凤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哭着喊着要找爹爹的二妹和四弟,忙赶上去搀扶着虚弱的母亲,紧紧随在后面。
  一路上,吴氏凄凄惨惨的哀哭声,直揪的同行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落泪。
  这一天是农历的六月十八,也正是酷热的三伏天。半点风丝都没有的大清早上,就如蒸笼一般让人汗流浃背。滞息不动了似的空气,让众人直感到心里透不过气来。
  刚刚穿过漫长的九层顶,阴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天空,开始落起了雨。细细的雨滴,虽带来了些许的凉意,却于无形之中,给挖寻沈守文增加了更大的难度。一脸愁闷的沈茂才,眼望这越来越阴黑的天,与大伙同时加快了脚下的频率。
  到达了茂才叔指定的大约范围时,一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的沈七凤,再也忍不住了,她“普通”一声跪跌到河滩上,双手疯了般地挖着脚下的沙子,哭着喊着寻找着自己的父亲…四叔一次次将她拉起来,她又一次次哭喊着扑了回去…几次昏厥的吴氏,也在沙滩上艰难地爬行着、挖找着…韩柱子也已和众乡邻,在四叔划分的区域里,分头迅速翻挖着脚下的河沙,可是若大的河滩,要想找到埋在它下面的一具尸体,谈何容易?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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