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荆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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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荆丛-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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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家老太爷……”经过近半个时辰的反复诊断,郎中摇着头,无奈地开了口。
  “前一个大夫的诊断一点也不错。老太爷现在的状况,就是当今西洋的开颅手术,只怕也无济于事了!如果不是老太爷的意志坚强,只怕早已经…”
  他顿了顿,咳了咳喉咙继续着:“老夫深深了解你们做晚辈的心情,但老夫…老夫实在是回天乏术。你们要有心里准备,你家老太爷,只怕撑不过两天了…”他进一步为沈老太爷的病情,下了定论。  …
  大夫的一席话,将全家人心里那仅存的一线希望之光,也彻底扑灭了!金贵难过地闭上了眼睛,背靠到墙上,无声的泪,再次奔涌而出。
  “二叔,您陪大夫去用饭吧,厨房已经备好了。”稍过片刻,他抬手抹了把满脸的泪水。大夫的话,虽然如刀般搅割着他的心,但他没有向先前那样激动失态,而是努力控制着自己,语气平静和缓地对二叔沈守武说道。
  “这么大的风雪,您与大夫都辛苦了,饭后…还辛苦二叔安排送大夫回去吧。县城来的马车已经打发走了,本以为大夫会住两天诊治爷爷,可现在…”他喉咙哽住了,强烈的悲痛和无助,让他无法再继续往下说,他默默转回身去,继续守候着爷爷。  …
  
  第五十一章 哀哀白雪泣亡魂
  
  “树倒厦将倾,凝泪向苍穹。风欺雪亦妒,百草泣无声。”
  接连几天的纷纷大雪,将世间万物雕琢成了同一种颜色。远处的山,近处的河,高处的树,低处的草,皆都银装素裹,被皑皑白雪覆盖着,让整个天地透着一片冰凉凄冷。
  在这冰雪琉璃中的沈家大院,却被沉痛悲伤的哭声淹没着。  …
  果不出大夫所料,一天一夜之后,性格刚强、乐善好施的沈老太爷,终于没能挣脱病魔之手;没能给儿孙们留下半句遗言,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永远地睡过去了!
  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面对爷爷的离世,沈金贵却是异常的冷静。他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消沉不振,而是默默同沈安一起,忙忙碌碌地出出进进着。
  雪,还在不停地飞舞着,地上早已积了一尺多深,沈金贵脚上结实的“乌拉草”草鞋,早就被雪水浸透了,冻伤的脚趾,却让其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这伤趾的痛感,远远抵不上失去爷爷,所带给他的心里的那份痛。
  他神情木纳着,除了爷爷的身后事宜,脑子里似乎什么也没有。
  整个沈家大院,里里外外的灯笼,全都换成了白色,幽森的白光,更添助了每个人的哀伤。
  爷爷的黄杨木棺材运来了;高大的灵棚搭起来了;超度亡灵的和尚道士请来了;哀乐鼓手接来了;黑纱孝幔挂起来了…一切的一切,沈金贵都事必亲躬,按爷爷生前的喜好,一桩一件的用心操作着。  …
  沈家大院的院里院外,积雪已被清除的干干净净,宽阔的正门大街和整个的院子,都用洁白的细沙,铺垫的平平整整。
  街道的两旁,挤满着不惧严寒顶风围观的乡邻,他们感叹着这盛大的排场,更为这突然病逝的沈老爷子挽惜着,窃窍私语地相互议论着、猜测着…
  闻讯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个个面色凝重,那掩不住的哀伤痛击着每个人的心头。面对这德高望重的仁厚老友,面对这突至的惊人噩耗,又怎能不让他们泪洒灵堂,泣不成声…人进人出的沈家大院,在让人心碎的阵阵哀乐中,显得越发的忧伤、肃穆。
  门前并排高挂着的一幅幅挽联,字字珠叽,奠祭述说着沈老太爷的一生。其中一精心裱过的字幅上,赫然题写着“悬壶济世,风声咽咽泣亡魂;义重德高,白雪哀哀思故人。”这字字凝泪的情真联对,是沈继祖忘年交的挚友左宝贵,惊闻沈老爷病逝的噩耗时,连夜挥泪而成。身为地主,与沈继祖将面临同等命运的他,令管家快马赶在出殡前送达的沈府。当时手捧挽联的沈金贵,跪在爷爷的灵前泣不成声,他让沈安连夜送至镇上字画装裱的老字号,叩开店家的门,苦求着才给当晚裱起来的。  …
  安排主持着局面的沈金贵,连续几日的不眠不休,加上内心强忍着的悲痛,已让迅速憔悴消廋的他,腿都已经迈不动,嘶哑的发不出半点声音的嗓子,只能靠着手势或笔墨的配合,才能表达清楚心里的意图。
  同弟弟们一起跪在灵堂里的沈守文,呆滞着双眼,不时地随着灵棚外传入的指令,向吊唁的宾朋机械地叩着头…一屋子的女眷,拖着长腔痛哭不休,那此起彼伏的声声念叨;那痛不欲生的裂肺哭喊,直让每一个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泪湿衣袖。  …
  出殡的这天,金车银轿、亭台楼阁、金银米山、丫环仆从,所有能扎制的物件一样都不落,将个沈家堡长长的大街道,排的满满当当;随风猎猎的挽联、孝幔蔽日遮天…白衣罩体的送葬队伍,如白色的巨龙,在通往沈家祖坟的乡间土路上,缓慢、蜿蜒地一点点游动着…
  身为长子嫡孙的沈金贵,一身洁白的孝衣孝帽,紧紧搀扶着同样孝衣罩身的羸弱的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紧随在灵柩的后面。泪,早已流干;喉咙,早就哭哑,悲伤过度的沈家老少,在寒风刺骨的风雪中踉跄着;催人泪下的声声哀乐;扯人断肠的阵阵哭声,让原本阴郁的天,越发的沉闷凝重,渐行渐远的送葬队伍,与洁白的天地形成了一色,远远望去,只有满目的纯洁。  …
  沈继祖出殡的这一天,已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八,这一年正好是小襟年,第二天,便是传统的新年了。
  料理完爷爷后事的沈金贵,由于过度的悲伤和劳累,再也支撑不住病倒了。持续不退的高烧,烧的他昏昏沉沉,卧床难起。
  父亲的突然病逝;儿子的高烧卧病;外面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使的本就羸弱怯懦的沈守文,更加的惴惴不安、憔悴彷徨…三天的新年,就这样在沈金贵的半醒半睡中,冷冷清清地过去了。
  忐忑不安的沈家上下,不知道明天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
  
  第五十二章 抄家
  
  二月二,龙抬头。往年的这个时节,沈家大院,早就会在沈老太爷的安排指挥下,热闹起来,开始忙活一年的春耕春种了。
  可今年的二月二,沈家大院却异常的清冷。到处愈刮愈烈的土改之风,不时地吹进沈家之门,将在家守孝的沈家老小,吹的是心惊肉跳,惶惶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
  沈老太爷的五期刚过,全家惧怕已久的“土改运动”便开进了沈家堡。
  勿须言说,沈家大院首当其冲,成了第一个被土改的对象。
  成群结队的乡民,在土改干部的带领下,蜂涌般闯进了沈家大院,疯抢着屋里屋外的每一件东西。梨花木的桌椅家具被搬走了;墙上的钟表字画被摘走了;古玩盆景被搬走了;锦缎的衣服被褥,也尽数给搬取一空…
  四十多倾的优质良田,被瓜分殆尽;粮食财物全部被农会充公,分发给了贫农佃户…沈家当家之主沈继祖虽已离世,但那顶重重的“地主”之帽,却是不会随之而去的。俗话说:家中长子,国之大臣。那顶又高又重的“地主”大帽子,顺理成章,扣到了沈家老大沈守文的头上。
  沈守文双手已被扭到后背上,被绳索紧紧捆绑着。脸上,已吓得没有了半点血色,两腿筛糠般抖动着,被两个农会的人推推搡搡着向外走。
  “爹!你们干什么绑俺爹?”出门办事的沈金贵,刚拐进胡同,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堵满了整条街,他的心立时就紧了起来,顿感大事不妙。他一边扒拉着人群,一边往家狂奔。脚刚踏上门坎,就看到被五花大绑的父亲,情急的他立刻大声质问着。并冲上去欲行给父亲解绳子。
  “造反呢你?”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用力将沈金贵推到一边,不客气地吼着。
  “凭什么绑你爹?就凭你家是地主!凭你爹是地主老财的大儿子!”对方面沉似水,一字一句的厉声道。
  “俺家是地主怎么了?一没偷二没抢全是靠自己挣下的!凭什么抄我们的家?”方刚血气的沈金贵,不服气地辩驳着。握成拳的手,骨节都在咯咯作响。
  “犯的是国家的法!现在是穷人的天下,只要是地主,就得抄家!批斗!你小子嘴还挺厉害的!再敢防碍我们执行公务,当心连你一起绑了!”农会干部被沈金贵质问的很是恼火,盛气凌人地威吓着。
  “贵儿…别。别说了,快点躲开吧…”被绑着的沈守文,虽然魂都吓飞了,可还是怕儿子叫亏,忙断断续续地劝说着儿子。沈银贵已同眼睛红肿的沈七凤,悄悄穿过人群,绕到了沈金贵的后面,偷偷扯着哥哥的衣襟,用力往旁边拉拽着。
  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沈金贵,被强烈的无助感操控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押走了…绝望的他,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憋屈地哭了。  …
  “打倒地主沈守文!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大烟鬼沈守文!彻底消灭资产阶级!…”高高的批斗台子下面,振臂高呼的口号,一浪高过一浪。
  台上以沈守文为首的被批斗对象,各各胸前挂着大牌子,头上顶着又尖又高的大帽子,双手被两旁押解者高高反扭在身后,至使身体成弯弓形撅着。他们个个胆颤心惊地听着台下的声声控诉,心惊肉跳地接受着政府的批斗。特别是沈守文,原本就胆小懦弱的他,更是被这恐怖的阵势,吓的魂魄都离了身。
  批斗、游街、示众…各种羞辱折磨地主的方式,沈守文忍气吞声地承受着。原本就寡言羸弱的他,更加的骨瘦如柴,沉默无语了。  …
  沈家大院,这个二进出的,当地数一数二的豪宅,变成了农会的办公场所。一家老小被扫地出门。姜氏与她的亲生儿子们,被遣散到原来破败的老宅子里;头顶地主大帽子的沈守文一家更惨,被赶到了早已废弃的老磨房旁边,那两间堆放杂物的破房子里!而六个女儿已全部嫁出去的正房王氏,也被赶入了旧房跟前的小木棚子里。
  残破不堪的门窗,屋内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柴草杂物,屋顶还有好几处露着天…沈金贵与弟弟妹妹一起,默默地修补着、整理着,好让饱受折磨的一家人,有个能够栖身的地方。
  痛定思痛,望着家徒四壁、无米下锅,凄惨可怜的一家人,坚强的沈金贵,没有让自己垮下,他重新拿起货担,硬生生将这个被推入了绝境的家,再次挑了起来。  …
  
  第五十三章 二遭陷害
  
  沈金贵再一次被抓走了!罪名是“特务”。
  这次镇上来了好多的人,还背着枪,被踢开门的小院里,一下子就排的满满的。领头冲进屋内的身强体壮者,上去就抓住了正坐在炕上,帮纺线的七凤搓着棉花条的沈金贵,猛力一甩给揪下炕来,紧接着抽出又粗又长的绳子,迅速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被这一连串动作弄的一脸楞怔,尚没回过神来的沈金贵,光着一只脚,呆呆立在地上。  …
  今天对沈金贵来说,真是个特别倒霉的日子!早上一出门,就差点让石头绊倒的他,傍晚归来过迈来河的时候,又一只脚踩偏浸到了水里,至使冰冷的河水,将这脚上的鞋和袜子湿了个透。心情郁闷的他,忍着刺骨的湿寒挨进家门,就立刻将鞋袜脱了下来,将拧掉水份的袜子放到烧热的土炕上烙着,趿拉着湿鞋子吃了几口饭,就索性光着一只脚,缩到炕上替妹妹搓棉条。
  透湿的鞋子,被懂事的二弟,烤在了燃着柴草的土炉口上。
  本以为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没成想黑天半夜了,却突然闯进这么一帮荷枪实弹的民兵,不容分说就将自己给来了个五花大绑。  …
  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呆了的沈银贵,一眼看到光着脚的大哥,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才半干的鞋子,慌忙给大哥穿上,而后回身去拿袜子的当口,被绑着的大哥,已被推搡着出了房门。  …
  这突发的变故,搞的沈金贵的心头迷雾重重、恼火万分。他不服气地扭头大声质问着身后的民兵:“为什么又抓俺?俺犯什么法了?你们凭什么无缘无故的半夜抓俺?”
  “少废话!抓你就有抓你的理由!”其中一个用力推了沈金贵一把,厉声喝斥道。
  “不服气是怎么着?半夜抓你就是给你个不防备,不让你这狡猾的狗特务给跑了!”另一个民兵恶狠狠地扯了下捆绑的绳子,接茬怒吼着。
  “俺不是什么狗特务!俺只是平头百姓!你们,你们为什么总冤枉好人!”沈金贵依然不服气地分辩着。
  “冤枉不冤枉跟我们说不着,你也甭心急,有你说理的地儿!”那人对沈金贵的辩解嗤之以鼻,阴阳怪气地嘲弄着。
  “大哥…”倍感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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