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针的来历,一见人就诉苦,他是多么多么苦命,好不容易妹妹没有死,却被该死的清水雅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毒针害死在一素居,幸好清水雅然这混蛋也已经死了烧成骨灰了,否则他非把他挖出来鞭尸三百不可,总之,涕泪横流,他真是可怜得不得了,痛苦得要命,倒霉得要死。
而清水雅然和明夷有狸就躲在清水园,最清雅最清净最神秘的清水园。
清水雅然的毒伤因医生下了对症的解毒药已经差不多没事了,困难的是明夷有狸身上的催眠术,还有她不知道被7x下了什么奇怪的毒药,今天已经是十六号,再过两天就是十八号,如果明夷有狐私底下请来的医生不能够清除她身上的那些奇怪的药物,也许,明夷有狸真的会在十八号变成一个白痴。
“那也许是一种刺激脑部的药物,结合催眠术实施,令催眠的效果更加明显且不会消退。这类药物一般具有强烈的副作用,也许真的不服用某些牵制抵消的其他药品,是会造成智力丧失的后果的,并非危言耸听。”医生是这么说,“但是如果她不发作,我们又查不出来是哪一种药物对哪一条神经造成刺激?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因为也许一旦发作,她就会受到不可恢复的严重损伤。”
但是明夷有狸只是那样单纯地微笑,“与其我被催眠之后伤害雅然,那么变成白痴也许并不是件坏事,反正对雅然来说,我也只是个不太聪明的傻瓜。”她那时候正在清水雅然新种的温室菜圃里面看菜发芽的情况,被检查完身体和精神状况之后,她伸出手拍拍温室里的泥土,“雅然喜欢蔬菜,种蔬菜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转过头对着清水雅然微笑,“如果我变成白痴,你不要忘记了,重新教我种菜啊!如果雅然每天吃的是我亲手种的菜,我会很高兴的。”
“你不怪我拒绝去艾华街9879号邮箱——”清水雅然深深地看着她,她真的毫无芥蒂,而不是强颜欢笑。
“雅然是不受威胁的人,如果为了我而委屈自己,我会很难过的。”明夷有狸走过去轻轻拨开一络纠缠在他身上的大花惠兰的长叶,抬起头,“要在雅然身边,就要学会接受雅然的残酷,这是我选择的,而不是你逼迫我的,对不对?”她扬了扬眉,笑得灿烂依旧。
“如果你真的变成了白痴,我一定会重新教你,种菜和做饼干——”清水雅然的声音微微有一点发哑,“我还会教你做糕点,做各种各样很好玩的菜肴。”
医生识相地离开了这个只容得下两个人的温室。
“干什么这样的声音?”明夷有狸眨了眨眼睛,有点聪明狡黠的样子,“难道你要哭了吗?你快点为我哭,好让我在没有变成白痴之前感动一下!快点哭吧!”她恶意地端起胸前的相机,“快点哭!”
清水雅然笑了,“我就怕你现在都聪明不到可以学会做糕点的地步,变成白痴之后,笨得连饼干都做不好,那怎么办?”
“我可是不管你怎么办的,”明夷有狸理所当然地接下去,“到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怎么办是你的事,我才不管。”
今天已经是十六号了,很快十六号就要过去,就是十七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也许——有狸清醒的时间,只剩下明天一天——
她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在乎?
不是的——依然,是不希望他难过,依然,是因为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付出,所以是快乐的——
所以即使是变成白痴,也会是——快乐的白痴——
※※※
“雅然,你是在中国长大的对不对?”明夷有狸窝在沙发的一角看书,雾法沙就窝在她怀里,“龟兔赛跑不是外国的童话吗?为什么这本书里也有?”
清水雅然在做蔬菜沙拉,慢慢地切碎蔬菜,抬头看了一眼她看的书《宋词粹选》,“你看这个干什么?”
“雅然的书,我想看啊。可是很奇怪啊,你看‘兔不迟,乌更急。’这不是在说龟兔赛跑?可是这是中国宋朝的书,这句话是个和尚写的,难道龟兔赛跑是从中国传出去的?没有道理啊!”明夷有狸自言自语,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啊?”清水雅然拍干净手里的蔬菜,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好笑。“这首词说的是两匹马,兔是指赤兔马,乌是指——”
“我知道我知道,是指项羽的那一只乌什么马!”明夷有狸得意洋洋,“原来这个‘兔’不是兔子,‘乌’不是乌龟。”
乌骓马!乌什么马?清水雅然看着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似笑非笑,“你好有学问。”
“不许嘲笑我!”明夷有狸哼了一声,“我也会做诗的,在美国,我这样就算很有中国文化啦,你问问别人,看看有谁还知道项羽是骑马的?那些在外国长大的,没有以为项羽开车的就不错啦!”
“你会做诗?”清水雅然就更加好笑,“做一首让我听听。”
“一朵玫瑰爬啊爬,爬呀爬,爬到墙角去开花——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明夷有狸一怒之下把雾法沙丢了过去,“是你说要听的!”
“我不笑,我不笑!”清水雅然差一点呛到气,边咳边说,“你做得真好,还有押韵!”他接住雾法沙,轻轻放在沙发上,“你看不懂这些就不要看了,我有英文版的《基督山伯爵》,你要看就看那些好了。”
“你在嘲笑我没有文化?”明夷有狸跟他赌气,从沙发后的书架上抽出另一本书,也不管那是什么,打开就看,“我偏偏要看!我就不信我看不懂!”她把书拿在手里,看着其中几个字念道,“三十而立——”
“不要看那个,那个你更看不懂。”清水雅然皱眉,她拿的是《论语·为政》,看那些有什么意思?
“原来古人有很严格的规定,到了三十岁才可以站立——”明夷有狸自言自语。
清水雅然一个不小心,几乎拿着刀对着雾法沙切了下去,“咳咳,你说什么?”他没有听过这样解释“三十而立”的,亏得她怎么想出来的!
“是它自己写的,它说‘三十而立’不是说古人三十岁才可以站立。”明夷有狸理所当然地接下去,“我看古代人太迷信了,明明早就可以站立了何必要等到三十岁?在椅子上坐太久,容易得颈椎炎或者下肢瘫痪,一点也不科学!”
“照你这么说,四十无闻,便是耳聋;五十知命,就是能算命。”清水雅然耸耸肩,“好啦,不要看那些东西了,你看看我做的新的蔬菜沙拉好不好吃。”
他做的蔬菜沙拉永远都是形形色色精巧漂亮的,明夷有狸塞了一嘴染了炼乳和沙拉酱的西瓜,“雅然以后可以做厨师,蔬菜和糕点的厨师。”
他优雅地划起叉子,“不幸,我没有兴趣为其他人做菜,”他凝视着被他自己削成企鹅形状的梨子,细细地端详,像在找着瑕疵,“做菜——需要一种心情,一种温柔的心情。”他微笑,“其实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耐心,去做这样孩子气的事情。”
“可见你认识我多么好,”明夷有狸叹气,“否则心狠手辣阴险狡猾的雅然怎么会有耐心安分守己地做沙拉?你的厨艺就不会进步,你自己也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好吃吗?”清水雅然微笑,“有没有耐心学?”
“没有,有你做给我吃就好,我懒得学。”明夷有狸搅拌着混合着沙拉的蔬菜末,“我只想学做糕点,我喜欢糕点,我妈妈也喜欢。”说到妈妈,明夷有狸叹了一口气,出了一会儿神。
“明夷伯伯已经被美国警方正式起诉,你妈妈陪着他,没事的,美国没有死刑,明夷伯伯——不会死的。”清水雅然拍了拍她的肩头,“等到组织的事情了结,我陪你去看她,好不好?”
“好,你记得你说的话。”明夷有狸勉强微笑了一下,重重呼了一口气,算是抛开了许多的心事。“今天是十六号了,你还不教我做蛋糕?等到我十八号变成白痴时你想教的学生资质就没这么好了,走吧!”
“不要老是说白痴白痴,你本来就不聪明,越说越笨了。”清水'奇+书+网'雅然刻意忽略一刹那浮现的心痛和不安,拍拍她的头。“想学就来吧!”在她还会快乐的时候,尽量让她开心一点,否则,清水雅然又怎么会坐在沙发上把梨子削成企鹅?十八号,十八号,两天之后——他越来越不安,有狸会怎么样?如果她真的丧失智力,他真的可以有足够的镇定和勇气接受现实吗?他——足够无情吗?真的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狠心吗?万一——万一会太心痛太后悔,太伤心——那怎么办?怎么办?
“哈!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绝对不打鸡蛋清,那种累死人的活儿还是雅然少爷你自己做,我这种什么都不会的人是肯定不干的。”明夷有狸事先声明。
“你还懂得不少嘛,”清水雅然颇为意外,轻笑。“你没听有狐说,只要是辛苦的差事我都会推给别人吗?打鸡蛋清这种苦差你既然自己报了名,自然肯定是你打,我是肯定不打的。”
“雅然!”
“有事?不打的话,就不做糕点,你想清楚了。”清水雅然竖起一只手指,“我从来不谈条件。”
“你——”明夷有狸泄气,“你果然狡猾!”她斗不过清水雅然是必然的。
“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清水雅然微笑,“这是我的优点之一。”
结果是明夷有狸打了三个小时的鸡蛋清,等到把鸡蛋清打成泡沫可以插上一根筷子的时候,她已经在怀疑她的手是否要在三天还是四天之后才可以写字了。
而等蛋糕放进烤箱已经是凌晨三点钟的事情了——十六号已经过去,十七号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他们都不想睡,在等蛋糕出烤箱的时间里,清水雅然抱着明夷有狸,默默地抱着她,两个人的目光都凝视着烤箱上的时间指针,仿佛那上面转动的是生命,消逝的是他们的快乐。
“你——害怕吗?”清水雅然终于忍不住沉默,轻轻地,开口问。
“害怕——什么?”明夷有狸低低地问。
“害怕——明天。”清水雅然也低沉地回答,现在已经是十七号凌晨三点,明天,就是十八号!
“我不害怕,”明夷有狸抬起头看着清水雅然,“你答应过我,无论我会不会变成白痴,你都要教我种菜做饼干的,我不害怕——因为你不会不要我。”她眼圈有点湿,低低地道,“当然——我不是真的不害怕,只不过,有你陪着我,我知道我变成白痴以后不会很可怜,只会很快乐——”
她眼睛里泪水盈然,却依然微笑。
“我们——去开那个信箱好不好?”清水雅然忍了又忍,终于忍耐不住,柔声说出这一句他已经反反复复想了好久的话。“我不想和运气赌博,清水雅然从来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们去开那个信箱,好不好?”
他一定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很久,明夷有狸怔怔地看着他,低声说:“那样会破坏你所有的计划,组织的人一定在那里等着,我们已经被哥哥宣布死亡了,现在出去等于自杀啊!你和我死了不要紧,万一没有死,落入组织手里,你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完了,组织会利用我们牵制哥哥,然后他不但不能利用那些光盘消灭组织,反而也会变成组织的傀儡。雅然你比我聪明,不会没有想到吧?你是那么讨厌血腥,你比谁都希望组织消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可是——”清水雅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可是我——”时间越来越接近,他就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惶恐,如果等待就已经让他无法忍受,那么当担心的事变成现实,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去接受!有狸——会变成一个白痴,那么她这样温柔的眼神,傻傻的语言,还有她那种单纯的笑意,都会在吗?如果不在了,那他——要去哪里——才找得回来?
“可是什么?”明夷有狸勉强笑了一下,“我不害怕,你害怕了吗?雅然——不是心狠手辣阴险狡猾的人吗?怎么可以害怕呢?”她有点忍耐不住眼眶里的眼泪,闭上眼睛,“对不起我很没用,总是想哭。”
为什么——又要道歉呢?该道歉的人——始终是我——是我绝情狠心,不顾你身受的痛苦,而把你再一次当做反败为胜的棋子,因为他们一定想不到,我居然会如此狠心罔顾你的死活!可是我后悔了,我现在后悔了,为什么我——总是在作了决定之后,事情发生之后,才感觉到痛苦——而又无法挽回?清水雅然轻轻地用指尖擦拭她眼睫间滚来滚去的东西,让它滑落下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感觉到指尖的滚烫,但是——他却弥补不了那个流失的温暖!“我知道道歉没有用,伤害你的人——始终都是我——”
“为什么要我哭呢?”明夷有狸睁开眼睛,“我好不容易忍住眼泪,你又把我弄哭,我们的时间已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