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也是,对孩子而言,亲妈妈能陪在身边固然是最好的,不过如果是会伤害孩子的妈妈,我想还是离得愈远愈好。可是——”盼盼迟疑一下。“你太太愿意签字吗?”
“……我正在设法。”
换句话说,宋太太不肯签字,所以他必须想其他办法迫使她签字。
真是辛苦,错误的婚姻带给人的痛苦实在是数不清,在这种时候,不管是对大人或小孩,分开反倒好。
但若是有一方坚持不肯分手的话,麻烦就大条啦!
有人说小孩子是世上最可怕的怪物,这话一点也没错,只要把他们放在适当的环境中,他们就会自己发展成一种肉食性的野生动物,倘若父母没有足够的勇气、毅力与觉悟的话,早晚会被他们逼得吊面线、撞豆腐。
就拿菁菁和蓉蓉来说好了,那两个原本畏畏缩缩,只会缠着盼盼撒娇的小可怜,不到两个月就荣登幼稚园“最有创意的捣蛋鬼”排行榜,成就的丰功伟业连大人都自叹不如,难怪最近老师们都开始闹偏头痛,天天拿百服宁当糖果吞。
“菁菁,一老师有给你两张图画纸了,为什么你要画在程明的衣服上呢?”
“可是老师,我昨天看电视,人家也在衣服上画画,为什么我不可以?”
问得好,人家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盼盼哭笑不得的和美术老师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只好各自分开去头痛,苦思该如何向菁菁解释,当她尚未成为名设计师之前,画在别人衣服上的图都不会受欢迎,要画最好画在她自己身上。
她自己绝不会抱怨自己的“设计”不好看。
“我想她们是在发泄从妈妈那儿受到的委屈,”只有园长老神在在的要求老师们有耐心一点。“要导正她们这种行为是急不得的,不然很容易引起反弹,那时可就更不好纠正了!”
又是那个家暴妈妈!
真是可恶,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臭骂那个自私又狠心的臭女人一顿,最好能骂醒那个女人,不行的话,出出气也好。
不过近期内可能没有这种机会,因为她即将开学了。
“童老师,园长说你下个星期就不来了,是不是真的?”菁菁可怜兮兮的仰起小脸儿,扯着盼盼的裤管问。
盼盼蹲下去亲亲她。“童老师也要到老师的学校去念书了嘛!”
菁菁吸吸鼻子,小嘴儿往下垂。“那菁菁和蓉蓉怎么办?”
盼盼笑了,“喏,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把小菁菁转向美语教室。“你只要去缠死夏老师,保证她会比老师更疼你喔!”
要认真说起来,其实夏馨雨才是幼稚园里最受欢迎的老师,因为她比盼盼更有耐心,脾气更好,而且十分温柔,是个“好妈妈型”的老师,而盼盼只是个很疼爱她们的大姊姊,对小孩子来讲,妈妈的等级自然比大姊姊的等级高多了。
但由于一开始是由盼盼主动去安抚菁菁和蓉蓉,她们也就很自然的依赖着盼盼的关爱,而忽略了其他老师的善意。
“真的吗?”菁菁怀疑的歪着小脑袋。
“老师要是骗你,就让老师变成小兔兔!”盼盼举着手发誓。“不用怀疑,夏老师最喜欢小朋友了,可是她自己没有小孩,所以啊,只要你去缠着她,她一定会把你当成她自己的孩子,像妈妈一样很疼、很疼你喔!”
“夏老师为什么自己不生宝宝?”
“因为夏老师生病,不得不拿掉子宫。”
“子宫?”
“就是怀宝宝的地方。”
“喔。”菁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有子宫,夏老师就不能生宝宝了?”
“对,所以夏老师一定会很疼你和蓉蓉的。”
老实说,当盼盼这么劝说菁菁的时候,并不很肯定菁菁会按照她的话做,但事实再一次证明,小孩子果然是很容易适应环境的怪物,不,生物,不到两个星期,菁菁和蓉蓉就很顺利的把依赖她的感情转移到夏馨雨身上去了。
“大嫂,菁菁和蓉蓉没问题吧?”
“放心好了,她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提到你了。”
“哼,善变的孩子!”
说是这么说啦,不过在听到夏馨雨的回答之后,盼盼才真正放下心来。
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真的很奇特,正面负面都不去想,偏偏要给你想到最不可能的旁门左道去,她最怕的就是菁菁认为她“背叛”她们了。
但现在看来,应该不会有人找她“报仇”了吧?
第三章
清早,盼盼一踏出卧室便看见哥哥童秉仁从他的房里出霸气 书库 来,不禁讶异万分的停下脚步。
“哥,你干嘛那么早起来?”
“今天要出差。”
童秉仁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为人脚踏实地、诚恳务实,六年前盼盼的妈妈再婚时,坚持不愿意带只拖油瓶去装潢新家的厨房,他便义无反顾的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盼盼才免于流落街头成为一代扒手。
真可惜,不然她早就学得一技之长,天天做无本生意,削翻了。
“啊,对喔,我都忘了!”盼盼拍拍额头,“那大嫂一定比你更早起来,啧,我还以为今天我最早起床的说!”她懊恼的走向厨房。
童秉仁尾随在她身后。“盼盼,零用钱够用吗?”
“够啊,”盼盼疑惑的回眸一眼。“干嘛这么问?”
“你现在上大学了,总要买新衣服、鞋子什么的……”
“高中毕业典礼之后,大嫂就硬抓我去扫街,连续血拚了三天,衣服、鞋子、配件,杂七杂八一大堆,还有肌肤保养品,一整套两万多,饶了我吧,人生短短几十年,别要我浪费时间在那种事上面好不好?”
“那你也要跟同学出去逛街、看电影——”
“我有到幼稚园打工啊!”
“你自己赚的钱应该存起来。”
盼盼不禁叹了口气,在厨房门口转回身来。“哥,你跟大嫂真的都很不上道耶!”
童秉仁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我的同父异母哥哥,对不对?”
“对啊。”
“你大我十二岁,对不对?”
“对啊。”
“大嫂跟我毫无血缘关系,对不对?”
“那当然,她是——”
“这就是啦,”盼盼不满地嘟高嘴,“人家的同父异母哥哥都会欺负妹妹,年龄相差十二岁的兄妹会有代沟,大嫂也会排斥小姑,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让我‘享受’一下那种滋味,好让我去跟人家说我好可怜呢?”她喃喃抱怨。
童秉仁失笑,“你这小鬼!”他疼爱的揉揉盼盼的头发。“我每个月再加你五干元,不够再告诉我,嗯?”
盼盼对他吐吐舌头。“我已经是大学生,不是小鬼了!”
童秉仁还想说什么,但厨房里先传来夏馨雨的叫声。
“谁来帮我把稀饭端出去!”
兄妹俩相对一眼,同时笑开来,一起挤进厨房里去。
论亲情,其实血缘并不是最重要的,亲生的爸爸当她是私用出气筒,亲生的妈妈嫌她太多余,只有一半血缘的哥哥却给她双倍的疼爱,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嫂更宠她,说到底,只问肯不肯付出那份真诚的爱心罢了!
“对了,盼盼,我注意到你都没有首饰呢,圣诞节我送你一条钻石项炼做礼物好不好?”
“大嫂,我希望你说的是假钻。”
“当然是真钻,虽然只有三十分,但样式十分典雅,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够了,我要离家出走!”她知道,大哥、大嫂是想补偿她曾受爸爸虐待的痛苦经历,但也别宠她宠得这样没天没理嘛!
宠坏了谁负责?
“童盼芸,你没课了吧?我想请你去吃饭——”
“对不起,我没兴趣。”
盼盼用最平静、最清淡的语气第N次回绝,其实心底早就骂翻天了。
除了在家里以及幼稚园之外,她出门在外向来是很低调的,总是独来独往不爱惹人注意,不是因为她孤僻,是习惯了,而且她也不打算在大学毕业之前交男朋友,三十岁以后再来考虑这种事还不迟,她是这么计画的。
然而别人可不这么想,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就为了一心二用——一用混文凭,一用玩个痛快。
特别是男生,大学整整四年,不泡两个马子来炫耀一下多没面子,反正也不一定要认真,想玩玩的,找那种爱玩的女孩子就对了,玩到床上都没问题;就算是想正正经经来一段也行,盼盼这种乖乖牌最合适,即使她一再拒绝,总是有几个不死心的家伙硬缠上来,以为只要够耐心打破她的矜持就可以把到马子了。
“那去看电影——”
“很抱歉,我没兴趣和任何人一起去吃饭、看电影、逛街或上KTV,麻烦你去找别人,不要再来找我了,谢谢。”
而眼前这家伙可以说是死皮赖脸的代表性人物,资科系二年级的高材生林季劭,挺斯文的男孩子,却出乎意料之外的难缠,她也只不过是在新生报到那天向他问了一下学生活动中心在哪里,从此后就甩不掉他了。
别说她现在根本没兴趣交男朋友,就算有兴趣,不来电的家伙谁理他!
“童盼芸,你为何总是对我如此冷漠?”
“冷漠?对你?”
不,那不叫冷漠,那叫冷淡,而且她也不是只对他一个人冷淡,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从国三那年开始,她早已习惯用冷淡隔开他人,以保护自己了。
其实上小学时她是很活泼的,带动班上的活动气氛的总是她,但升上国中后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在她缺乏一般少女该有的正常发育,既没有胸部,也没有三围曲线,她甚至没来过月经,虽然她极力隐藏自己的异常,但到国三上游泳课时,一切就再也隐藏不住了,女同学们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男生,男同学们更是光明正大的当面嘲讽,讪笑她是阴阳人,那种伤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由于童秉仁是个大男人,不懂得该注意这方面的问题,盼盼自己也说不出口,致使她在国三、高一两年里饱受心理上的创伤,因而养成了她独来独往,在人群中也总是下意识避免他人注目的习性。
直至她高一暑假时,哥哥童秉仁结了婚,细心的大嫂夏馨雨很快就注意到盼盼的不正常,这才带她去医院检查。
然而,医生的诊断并不乐观。
“要让她的第二性征发育并不难,但我必须先警告你们,她的问题在于中枢神经方面的异常,因此即使她的第二性征发育完全,想正常怀孕生子的机率依然十分渺小——”
“多渺小?”
“几乎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所以,她跟不得不切除子宫的夏馨雨一样,注定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即使两年后,她顺利发育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青春少女,但月经始终爱来不来,多半都是三、四个月才来一次,有时候一年才来两次,证验了医生的诊断。
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夏馨雨的两句话——
“既然我们自己不能生,就把我们的爱心奉献给其他孩子们吧!”
“可是如果他们不喜欢我的话怎么办?”
“不会的,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只要你是真心爱他们,他们一定能感受得到而回报你的!”
事实证明夏馨雨的话是正确的,她对幼稚园里的孩子们毫无保留地付出所有爱心,孩子们也回报给她最深浓的爱,不过一个暑假而已,她就成为幼稚园里最受欢迎的小老师。
她很满足了。
“你对我不算冷漠吗?”林季劭的声音始终温文,语气却有些懊恼。
“不是冷漠,是没兴趣。”
“为什么连一次机会都不能给我?”
“你听不懂吗?因为我没兴趣!”盼盼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林季劭凝视她片刻,匆地转身离开,盼盼不觉松了口气:心想终于甩脱他了。
万万没想到林季劭不但没有放弃,而且将会带给她意想不到的困扰,这是她此时此刻所预料不到的,不然她一定不敢这么快就放下心来。
该死心却不肯死心的人向来是最麻烦的!
上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寒假开始了,但幼稚园是没有寒假的,盼盼照例又到幼稚园来打工,没想到头一天便让她撞上一件颇有趣的事。
“终于,都走了!”送走最后一位家长和小朋友后,老师们几乎全瘫了。
“不对,菁菁和蓉蓉还在游戏室里呢!”
下午三点半到五点半是家长到幼稚园来接小朋友回家的时间,但菁菁小姊妹俩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因为她们宁愿待在幼稚园里。
“啊,对喔,司机也还在外面等着呢!”
“我进去带她们出来!”盼盼正要转身,匆又停住,与其他老师们一样疑惑的望向刚走入幼稚园里来的女人,很陌生,从没见过。
“请问这位小姐是?”夏馨雨上前问。
那个女人倨傲的抬高下巴四十五度角,轻蔑的眼神缓缓扫过老师们。“我是宋太太,菁菁和蓉蓉的妈妈。”
闻言,全体老师顿时一片哗然,满脸惊愕。
原来这就是那位家暴妈妈周佩珊,菁菁她爸爸说得没错,他老婆确实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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