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闻来人的禀告后才稍稍缓和了脸色,他低声交代了几句才反身进了屋内。
偏厅之内,烛火跃动。
凤倾城静坐在桌旁,桌上早已冷去的菜肴仍未撤去,火光照在他如玉面庞上,或明或暗,白衣黑发,在这阴雨绵绵的夜晚甚是孤寂。
回生看他这副模样,只得暗叹,少夫人行事向来有分寸,却不知少爷这般担忧又是为何?他缓步走至凤倾城身旁,弯腰在他耳畔轻声道:“少夫人与芸萱小姐一起,都在……”他止住声音看了凤倾城一眼,小心翼翼道:“都在泰丰赌坊。”
自入夜时分便紧蹙的眉此时舒展开了,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现出裂缝的白玉杯,薄唇紧抿,良久后才喟叹道:“去赌坊了,是吗。”
随后他又不语,眼底沉如深潭。
“少爷。”回生轻唤道,“可要奴才去接了她们回来?”
“不用。”凤倾城声音暗哑,轻轻捏着那欲碎的杯子将其放回桌上,他拢着衣袍起身,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衣着,吩咐道:“去备车,不要惊动了老爷和夫人。”
“是。”回生低头应道,领命而去。
……
凤倾城从未进过赌坊,他不喜投机取巧,只觉得嗜赌之人都是这般不着边际。此时,他领着回生站在泰丰赌坊的门口,微抬首看着屋檐上高悬的灯笼,隔着一层帘子似能听闻里面的吆呼声,夹杂着粗言鄙语,他瞧着门边的壮汉,不悦地皱起眉头,很是不解凌无双为何要来这鱼龙混杂之地,且至夜未回,又想她与芸萱一起,便不由安慰自己,她怕是被芸萱拉了这里来。
那门边的两名壮汉瞧着他华服锦衣,看他虽是生面孔但两人仍是好言相迎,“这位公子里面请,今日场子热闹得很。”
回生上前,问道:“请问两位大哥,这里头可有什么规矩?”
那两人一心想留住贵客,便笑道:“只要有银子就行了。”说罢便掀起帘子一边,唱道:“招财进宝喽!”
因只顾着寻人,凤倾城一入内便四下找着凌无双的身影,然拥挤人群之中不见任何女子。
“奴才去问问。”回生拦住一名送茶水的小厮,先是将一锭银子偷偷塞给了他,随后才问道:“今日可有几名姑娘进了这里?”
那人拿了银子藏在袖中,连连点头,“有。”
“能否告知那几位姑娘的去处。”
“她们与金先生在聚宝阁。”
回生又塞给他一锭银子,道:“还请带路。”
那小厮得了钱财,喜滋滋地将他们领至聚宝阁门口,他偷偷打量着凤倾城,看他尊贵不凡,又想方才他的随从出手不凡,便想着他能再赏些银两。他立在门边弓腰谄笑道:“这位爷,有事儿唤了小的,小的一定伺候好。”
待他走了后,凤倾城微微挑眉看着紧闭的门扉,良久后才抽了腰间折扇抵在门上,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
此时,里面的人也察觉到了动静,珠帘微动,却是巧心探出头来。
她看着突然闯进的人先是一愣,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眼看着凤倾城神色不善,她心里一阵惊慌,自家主子与一陌生男子一起,驸马爷满身杀气而来,若是换了她她也不会高兴,如此想着便要去里面报信,可还未出声就被凤倾城拉到一边去了,在他凌厉的眼神中,她甚是委屈地缩起肩头。
凤倾城挑开帘子,随着珠子相碰的清脆之声,一枚黑子朝着他直射而来,他半眯着眼眸,展开折扇挡在自己眼前,那黑子撞上扇面后便直直坠入地上。
“少爷。”回生越过巧心走上去挡在他身前,警惕地看着四周,“小心有诈。”
他轻哼一声,只小小一枚棋子有何好怕?他丝毫未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不顾回生劝阻加快了步子往里面去了。
里头,方芸萱正托腮嗑着瓜子,睡眼迷蒙,凌无双则是和一名男子对弈。
若他知他忧心忡忡赶过来看到的是这幅光景,那他定会叫回生来接了人,而自己在府中悠然品茗,他不知凌无双夜不归宿,竟是与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对弈。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扇柄,他隐忍着缓缓移步走至她身旁,伸手搭在她的肩头,沉着嗓音问道:“可是忘了回府的路了?”凌无双抬头看着她,微红着眼睛,白皙面颊之上隐隐有些倦意,这叫他看得心头一阵疼惜,可饶是如此,他仍旧冷硬着面庞。
“正要回去。”她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人,淡淡一笑,道:“改日再寻了先生切磋。”
那人起身,道:“夫人慢走。”
听他说话,凤倾城这才向他看了过去,待看到他空荡荡的袖子时他心中一阵诧异,一时竟也不像来时那般愤慨了,因他觉得自己胜出眼前之人许多,他向凌无双看了过去,却见她只顾着与那人说话,才散了的愤懑之意又聚拢起来了。
“叨扰先生了。”
凌无双领着方芸萱来了赌坊只将他的面具还了,那银制小锁仍在她身上,虽未点破但她心中已经有数,此时也不急着识破他的身份,她起身扯了昏昏欲睡的方芸萱,道:“金先生不与你计较,你可别忘了谢过先生。”
方芸萱挽着她的手臂,皱着一张脸,道:“嫂子,快些回去,我又饿又困。”她看着凤倾城阴沉着脸色,又想今日是自己惹了祸,当下就撒手迎了过来,她戳了戳他的臂膀,讨好道:“凤哥哥,你若是能早些来就好了,这里待客之道远不如你府上,我都饿了一晚上了。”看他无动于衷她又将凌无双执意要与金先生就棋艺一较高下说了出来,这下子更是将罪责推得干净了。
凤倾城只瞪了她一眼,随后又盯着凌无双看,眼神趋于灼热,眼底怒火跳跃。
凌无双又岂会不知他不满之意?她转身看他,道:“走吧。”
凤倾城一路随着她出了赌坊,到了宽敞地方才蛮横地拉了她的手将她拽到一旁去了。“他是谁?”他粗鲁地将她逼至墙边,“好歹你也嫁了人,就不知避嫌吗?”因着实生气,因此语气也冲得很,“你从宫里出来就与他一起厮混,凌无双,你不顾你公主身份也就罢了,可你别忘了你是凤府少夫人,你一言一行皆关系到我凤家颜面……”
凌无双仰头看他,借着远处的灯火只能看到他模糊的面容,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袍,唇边绽开一抹笑意来,脸颊上有热泪滚落,她背负了太多,隐忍许久的情绪此刻才表露出来。
他看着她似哭似笑的样子,突然变得无措起来,伸手至她颊边,僵硬着手想为她拭去脸上泪水,这一幕何其熟悉……
那时,她为段天淮在他面前落泪,她挥开他的手毅然转身离去。这一次又是为何呢?因忆起过往,他又变得不安起来,唯恐她像上次一样,待到指腹触及到她温热的脸颊他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可那温热的液体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淌。
再开口时,已与方才全然不同。
他嗓音低哑说得温和,“我本以为你要留宿宫中,可不曾想……你出宫了就不见了踪影。”看她仍旧泪流不止他又急急安慰道:“那赌坊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你一个女子去了那种地方若是……那里不适合你出入……”
凤倾城斟酌着言辞,终究不知哪里惹得她潸然落泪了,此刻也处处小心翼翼起来,最后索性卷了袖子轻拭着她的脸颊。因她仍旧扯着他的袖袍,他也不敢用力,只得笨拙地哄着她。
他想她今晚定是不想叫他好过,先是担忧了一番此时又是惶恐不安。
凌无双因他多变神色笑了出来,她抱着他的腰将脸闷在他胸前,一阵乱蹭之后才抬了起来,“我遇到一位故人了。”她说,清澈的眼眸在这夜色中甚是明亮。
凤倾城皱眉,很难不想到方才见到的人,想来她是喜极而泣了,也亏得自己自责了一番。他闷声看她了一会儿,很不是滋味地转身离去。
回生早掀了帘子在一旁候着了,等他上车之后又等着凌无双含笑而来,“少夫人,慢点儿。”
方芸萱与巧心上了凌无双进宫时的马车,此时车厢之内也就他们二人,凤倾城占了一大半地盘,她只得束手束脚坐在一旁。
一路晃晃悠悠,凤倾城终是按捺不住寻了话来说,他偏着头看向窗外,问道:“他是什么人?”
“故人。”
他撇撇唇,“你说过了。”
“凤倾城。”她凝眸看他,“你认识的。”
他甚是倨傲地昂着头,道:“我向来不与三教九流为伍。”
她愣了愣,随后轻笑起来,将头抵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不再与他说话。
凤倾城恨恨咬牙,早知就问个究竟了,那样也不用被她吊着心思了。
23第23章
凌无双回了迎春苑便让人送了吃的来,凤倾城有意与她置气也就未告诉她自己等了她一晚上且米水未进只饮了几杯酒,看她甚是享受地喝着粥,他抚着自己的肚子歇息去了,想来是气饱了。
翌日清晨,天未亮时他便醒了,不知是饿醒了还是因昨夜睡得早了,醒来只觉浑浑噩噩。甚是熟悉的梦里,他在险境中为段天淮所救,可当他死里逃生回来后她却是对他恶言相向直叫他去死了才好,后背之上沁出薄汗来,浅浅的呼吸声在他耳畔,他看着华丽绸帐上的花纹,毫无起身的意思,只为贪恋这一时的安宁。
许久之后,他身旁的人才悠悠转醒,面容之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方才做了美梦一般。她半侧过身子,鼻尖抵在他的手臂上,随后横过一直手搂住他的腰,微抬着头看向他。“何时醒的?”
“才醒。”
她的一头青丝落在枕上,与他的如墨发丝交缠着,丝丝密结。他低头看着她的素净的容颜,忽有一种道不明的快意盈满他的心头,梦里对他凶狠的女人此刻偎在他身旁,温婉如水。两人紧挨在一起,他伸手穿过她的后颈搂住她的肩,下颚抵在她额上,随后又横了一条腿在她腿上。
凌无双轻笑着推他,他却像无赖般越靠越紧,滚烫的身躯只与她的隔着单衣。他看她半晌,随后温热的唇舌落在她的脸颊之上,双手也不安分地游移她的身上……
芙蓉暖帐之内,云雨过后,他轻移掌心覆在她的腹上,唇角微勾,低哑着嗓音很是温和道:“这次兴许就成了。”
凌无双拍了他的手,拽了锦被将自己包裹得严实,看他也挤了进来也未赶了他过去,只道:“丁护院与他娘子成亲至今已有五年光景,前日才生了一双儿女,我们只短短两月时日,急不得。”
闻言,他甚是不满地撇唇,拿了西街王家老爷的事儿来辩驳道:“那你怎就不说有人才娶了妻过门,不到一月就抱上儿子了。”
她突然侧首看他,眼底揶揄以为浓重,看他挑眉自得,她忍不住打趣他,轻笑道:“你可是怪我没给你藏个孩子进门?”
凤倾城瞪他一眼,道:“你做梦!”说罢又搂紧了她恨不得将她按进自己骨子里去,像是怕她突然跑了真去给他藏个孩子回来一般,他的手指抚在她的脸颊上,叹道:“便是藏了也只能藏了我的孩儿,我你暗通曲款已久。”
“这等美事儿岂会落在你头上?”
“除了我谁还敢担这杀头的罪名?”
她哼了哼,想起那时她寻了他退亲时他可是说了这大不敬的罪名凤家担不起,此时怎就不怕死了?她将掌心紧贴在他的胸前,重重地捏了他一把才幽幽道:“你当宫里头跟你家园子一般任由你来去自如?若是不慎走错了地儿去了哪宫娘娘的寝殿,那真可谓是牡丹花下死了。”说着,她不由笑了起来,道:“你风流一世做了风流鬼也不错。”
他啐一口,恨恨道:“大清早的你怎就不知说些好听的?”随着他说话时掌心一阵轻颤,正当她往他身上靠过去时,他忽地翻身坐了起来,一拍床榻问道:“你昨日说的故人究竟是谁?我怎就想出来?”
“想不出就罢了。”没了睡意便准备起身,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径自伸手扯了自己的衣衫过来穿上,也不遮掩。
“你就是存心不叫我快活。”
闻言,她低眉觑着他的腿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道:“你若是不快活了去找了旁人。”
凤倾城一愣,循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耳根后变得灼热起来,将盖在腰间的被角掖了掖,斥道:“荒谬!何为三从四德?一介妇人竟如此不知羞耻口无遮拦!”
凌无双伸手挡开他直指过来的手,问道:“那你可是从了我了?”
眸光连转间带着浓浓笑意,叫他有片刻失神,随后,他邪魅朝她笑笑,也顾不得光裸就往她扑了过去,两人又是嬉闹了一番才起了身……
……
因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凤夫人一早就来寻了凌无双,道:“以往贺礼都是挑了稀罕东西往宫里送,也不知太后是否喜欢,如今有你在府上,我也能将太后喜好摸透。”
凌无双看着凤夫人带来的奇异珍宝,道:“祖母这一生也就喜欢皇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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