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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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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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提拔一个新家族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联姻。
  “先皇为你和暮成雪指婚,目的就是在于提拔暮家,抗衡成家。”陛下丢下奏折,重又踱步来到和瑾跟前,凝视她苍白的脸庞,笑意越发浓厚,“当你因为朕意图干扰盛青和柳絮的姻缘大发雷霆时,你可曾想过,你自己也是压迫成家的一份子?”
  这句明显带着恶意嘲讽的话语深深刺进和瑾心里,背后不禁升起一股寒意,只觉得心都凉了下来。
  陛下欣赏着她发白的面容,这才话锋一转,继而道:“只要能跟成家抗衡,并不是一定要暮家不可,所以父皇才特许给你一个悔婚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也并非是你理解的那层意思,不过就目前来说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你没得选择,必须嫁给暮成雪。”
  “为什么?”和瑾抬头问道。
  绕来绕去,最终又绕回了死结。朝堂中外人不可觑的隐秘尽管骇人听闻,但毕竟离她太过遥远,她并不关心。她唯一关心只有这个,她为什么一定要嫁暮成雪不可呢?
  她死死盯住陛下,陛下却仿若有意吊她一般,答非所问道:“你该知道暮成雪十年来镇守在西境,西境毗邻西国,而西国地饶物丰,国主又是个软柿子,难保他不会要挟西国,占据疆土自立为王。这也是朕这些年一直不肯放暮惟出京都的原因,暮惟便是朕手中的人质。”
  和瑾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按捺着心焦,矢口质疑道:“暮成雪若真有野心,你便是把刀架在他爹的脖子上又能怎么样?”
  “能怎么样,你说呢?”陛下挑眉,看着和瑾茫然的眼睛,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叹息道,“小瑾啊,朕总让你多了解暮成雪,你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这个你未来的夫婿,你是一无所知。”
  陛下的神情让和瑾心头一惊,她打从心底里厌恶暮成雪,又怎么会刻意去了解他的事……暮成雪是个怎样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
  凝目望着和瑾一脸的迷茫与不解,陛下不由叹了口气。这些个算不得复杂的缘由解释起来却出乎他意料的绕口,心里头不禁有些恼火,叱责道:“朕平日里对你是太好了,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朕增加麻烦。”
  也不管和瑾仓皇惊愕的目光,他起身不去看她,冷静头脑后思忖着言辞,不再拐弯抹角地直言道:“有野心的不是暮成雪,而是暮惟!”
  暮成雪的生父暮惟乃一介儒生,但为人阴狠狡诈,野心勃勃。在如今基本是成家天下的朝堂里,他并不急于以自身之力在朝堂中揽权,却暗暗效仿成家,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独子暮成雪身上,意从军权入手。
  陛下想起那只老狐狸阴暗的嘴脸便是一阵厌烦,可转念想到另一点又感到一丝悚然,吐出一口浊气闷声道:“暮惟不像成临显身经百战夺得高位,当得一身好榜样,但他却以十分独特的方法教导出了暮成雪这样的英才,不仅少年有成,更是建树颇丰,丝毫不亚于盛青。而最重要的,是暮成雪对他言听计从!”
  和瑾听到这里顿时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她吃惊地睁大了眼,记忆中依稀回忆起十年前那个挑战她武状元宝座、素颜冷然的少年,持剑而立的时候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这样的少年竟会是一个受生父摆布、形同傀儡之人?
  她有些难以相信,但陛下肃然的神情容不得她不去相信。手心里不知何时冒出许多冷汗,和瑾平缓着心跳嘟囔道:“所以你要我牵制暮成雪?”可下一刻她就摇头自我否定道,“既是如此,我又能做什么?他又不会听我的……”
  双肩突然被按住,和瑾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抬起眼便对上陛下暗沉不明的双眸,隐隐透出灼灼的光芒。
  “不用装傻,你知道你能做什么。”陛下唇边浮起一丝高深的笑意,凝视着和瑾道,“暮成雪是暮惟夺权的兵器,但他毕竟不是冰冷的铁块,而是活生生的人……朕知道,你也知道,他对你情有独钟,甚至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切不是吗?”
  和瑾垂落视线,深埋下头。陛下却有意贴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女人收服男人的手段,从来都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你会明白的。”
  和瑾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是要自己像个卑贱的女人一样用身体去讨暮成雪欢心,从而吹吹枕边风?顿时一种被羞辱的怒火窜上心头,她瞪住陛下冷声道:“我在你眼里就只有这种价值?”
  陛下却笑了笑道:“如果暮成雪是一只忠犬,朕要你当拴住他的绳索;如果暮成雪是一柄锋利的兵刃,朕要你成为收住他的鞘!为朕所用。”男人伸手温柔地抚上和瑾的脸颊,笑意盎然道,“——这才是你的价值。”
  和瑾怔怔地望着陛下不带丝毫温度的笑容,心底里却产生一丝莫名的寒意,直教她惶然不安。然而不待她思及缘由,抚在她脸颊上的手倏然扼住脖颈,一把就将她拖了过去!
  陛下目中酝酿着冰寒彻骨的杀意,低声问道:“昨天晚上,你们去了哪里?”
  和瑾愕然凝视着他冷峻的面容,一时间惊惧到了极点。
  她不是没有见过皇兄翻脸如翻书的时候,可是此时皇兄冷凝的眼神却仿佛一把冰刀直切入心脏。她猛然醒悟过来,艰难地吐出声道:“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
  扼于喉间的力道越收越紧,陛下眯起眼,似乎并不相信。但他没有说什么,松手放开和瑾后起身便向殿门走去,和瑾顾不得自己,忙扑上去抓住他的脚,连声哀求道:“皇兄,求求你放过他!他是无辜的!”
  陛下回眸冷冷地说道:“没有自是最好,即便是有……朕也让它变成没有!”
  说完抬脚踢开和瑾的手,径直走向殿门。和瑾急忙跪爬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腿,凄厉地喊道:“皇兄我知错了,我不该犯下这种不知廉耻的罪行抹黑皇室的颜面,都是我错了……”
  眼泪无止境地滚落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为了某个人落泪,却不曾想原来自己也这般脆弱可笑,然而心头的惧意与恐慌一齐袭击坚守的意志,她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道:“我不会花心思搞什么幺蛾子,今后也都不会再提任何抗婚的事……皇兄,求你放过他,他真的是无辜的,什么都没做……”
  泪如泉涌般汹涌,陛下凝眸看着她哭花的一张脸,心情极为复杂。最后,他终是按捺下心头源源不断涌上的恶气,沉重地吐了口气道:“小瑾,你知不知道朕很担心你?”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再无其他。
  和瑾仰起头,视野被泪水模糊看不清陛下此刻的面容,只闻得一声长叹飘入耳际,透着三分无奈七分无力。一双长臂忽然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声道:“听大哥一句话,不论那个适合你的人是不是暮成雪,都不会是他……”
  和瑾讷讷地听到这番话,突然感到不知所措,她抬起头向兄长投去诧异的目光,却赫然发现他冰冷的视线正透过门缝望向屋外。
  而在她看不到的方向,同样射来一个寒气逼人的视线,以分庭抗礼之态对峙着。
  当藤鞭再次挥下时,一星血花溅起,飘舞在暖阳中,映衬着少年扭曲的容颜分外可怖,然而他眼眸中酝酿的憎恶与愤怒,却丝毫没有因为刑罚的痛楚而减弱。
  呵,有意思……
  陛下微蹙起眉,凝眸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
  “啊——”
  一声惨烈的哀嚎响彻在通铺里,惊起窗外的鸟儿三两只叽叽喳喳地振翅飞走,只余下房间里手忙脚乱的两人。
  宁瑞忍着头晕目眩将染成一片血红色的水盆端到角落,俯身将地上到处散落的浸满血的纱布尽数拾起丟往一处,一边不住埋怨道:“卫冕下手也太狠了,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打吗?”
  浑身无力趴在床上的少年身上缠满了白纱,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雪白皮毛的大型猫科动物正伸展着四肢伏在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可惜两者的心态实乃两个极端。
  “幸好……他没想杀我……”即恒喘着粗气,唇色苍白。
  “哥哥你怎么还在为他说话?他把你害得这么惨!”宁瑞想起即恒血流如注的伤口,冷不丁眼泪又就掉了下来。
  足足一百鞭,再硬朗的汉子都要抽晕过去,即恒最后也是神志不清地被抬回来的。宁瑞得知公主平安回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即恒的惨状吓得七魂丢了三魄,直担心他会就此咽了气。
  好在这家伙命大,竟死撑着始终没有昏厥。用华太医的话来说,命硬得跟茅房里的臭石头似的。
  可是宁瑞却觉得他微睁双目不肯阖闭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死不瞑目啊……幸好在华太医的帮助治疗下,血很快就止住了,宁瑞才不致于因为自己的乌鸦嘴而内疚一辈子。
  然而那一身皮开肉绽的画面却牢牢刻进了宁瑞的脑海中,一碰便是抽心地疼。
  即恒感觉到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心想约摸是药开始起效,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听得宁瑞的抱怨,他没有答话,心头却涌起一阵苦涩。
  要说害他的人,怎么着也轮不到卫队长啊……可惜他有口难言,只得委屈卫队长担下恶名,不予辩白。
  好在宁瑞抱怨了几句便住了口,端来一碗汤药耐心地喂即恒喝下。即恒含着药汁,心里头却担忧道:不知和瑾怎样了?在朝阳宫外时,他分明听到和瑾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尽管因为痛楚而意识开始模糊,可是和瑾的哭喊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陛下将怒气全发泄在自己身上,理应不会对和瑾动手,可是和瑾为什么哭了?
  他认识她以来,即使在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候,她都会忍住不掉一滴眼泪,倔强而坚韧地面对逆境。今日她哭泣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吗……
  心头忽然涌上一丝愧疚。如果昨日竭力劝她回宫的话,如果没有鬼迷心窍去吻她的话……
  想到这,内心的不安便愈发强烈,他转过脸龇着牙问宁瑞:“宁瑞,公主怎样了?”
  宁瑞愣了一下,撇撇嘴道:“她心情不好,麦穗在陪着她。”
  即恒哦了一声,便不知该说什么了。通铺中流动着静默的空气,两人相对无语,气氛忽然冷寂得有些怪异。
  宁瑞平日里也算是个能跟麻雀比肩的叽喳能手,怎么今日突然这么沉默?即恒疑惑地端详着她的容颜,却见她眉心微陇,似是怀着心事。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宁瑞的心思却像海底砂一样从来都让他猜之不透。
  所以当药汁喝完以后,即恒眼见宁瑞收拾好碗碟便要走,急忙喊住了她:“宁瑞,你……你没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心想莫非因为他诱拐公主的事而在生气?
  宁瑞诧异地回头望他,眨了眨尚沾着星点泪花的眸子,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道:“我怎么会有事,哥哥你好奇怪……”她笑了笑,笑容在绽放一半时却慢慢枯萎了下来,她垂首沉默片刻,最后只轻声说道,“哥哥你就安生点吧,只剩最后几天了。”
  她突来的提醒让即恒蓦然一怔,然而不等他继续追问,宁瑞已经打开了门,阳光顷刻间涌进来,将她的双目刺得生疼。
  “哥哥,下回见。”她回眸冲即恒一笑,移步离开了通铺。
  随着门吱呀一声阖闭,屋里又暗了下来。然而即恒惊愕地发现,在门关上的瞬间,他好像看到外面……守着很多皇家护卫军?
  宁瑞离开通铺时,目光冷淡地瞥着将小小的通铺门口围堵住的护卫军,目不斜视地自他们面前走过。离了通铺以后护卫军便少了许多,一直到公主的寝殿前,又是一大批护卫军板着脸守在房门前,像一尊尊雕塑般不苟言笑,将清和殿冷寂的氛围染上些许肃杀的危机感。
  “宁瑞姑娘,你回来了。”领头的是个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据说是顶替了卫冕的现任护卫军总队长,名叫曹莽。与卫冕不同,曹莽人如其名不修边幅,得势后总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倒尽了胃口,还不如卫冕呢。
  这时见宁瑞回来,他便负手拦在宁瑞身前,神气十足地说道:“陛下有令,明日将前往沁春园,绝不能让公主出任何差错。宁瑞姑娘身为公主的贴身婢女,定要好生伺候公主,莫让公主……”
  “怎么伺候公主,我想不需要你来教吧。”宁瑞冷笑一声打断他,反唇相讥道。并且视若无睹地绕过他壮硕的身形,径直向内走去。
  身后隐约传来曹莽粗陋的谩骂声:“呸,不过就是个婢女,神气个鸟……”
  她来到公主的寝殿门前,覆手按在门上,在推开的一瞬间,心头掠过一丝不知是嘲讽还是苦涩的笑意,无声默道:没错,她的确只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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