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瑾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然而,一个念头忽然自脑海中闪过,她略一沉吟,突地起身道:“我明白了。宁瑞,跟我一起去朝阳宫。”
宁瑞连忙应了一声,仍自没有转过弯来。
但是和瑾走到门口却又顿住,回头看了即恒一眼说:“算了宁瑞,让那家伙来。”
宁瑞不安地看了看和瑾,又瞥向即恒,只好顺从地留下。
就这样,在花香满溢的春风中,即恒低着头沉默地跟在和瑾身后亦步亦趋。一路上春意盎然,枝头鸟儿欢唱,可匆匆行走的两个人之间,氛围却是异常的凝重。
行至一半的路程时,和瑾倏然止步,春花在她身后红艳艳地绽放,衬得她正当大好年华的容颜更为清妍动人,然而高挑的秀眉却显露出一份掩不住的强霸之气。她凝视着即恒,阳光铺洒在她的脸庞上,将微扬的下颌勾勒出盛气凌人的轮廓。
她的眼神中写满了居高临下的神气。
这种反复无常的脾气和理所当然的蔑视态度令即恒感到一丝厌恶,也感到一点心累。
“你老实回答我。”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要看进他眼睛里去,径直问,“你喜欢麦穗吗?”
即恒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和瑾,深邃的乌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眉心微微蹙着,似在为这个躲不过的问题深深烦恼。也许他真应该见死不救,不然这多管闲事的下场就不是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如果麦穗真的死了的话,不知道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公主会是怎样的表情。会像失去最心爱的玩具般嚎啕大哭,还是像扔掉一个坏掉的玩具般无动于衷?他忽地想道。
摇了摇头,他有些疲惫地回答道:“不喜欢。”
和瑾瞪眼看他,提高了声音怒道:“你不喜欢为什么吻她?”
即恒凝目片刻,忽然牵起嘴角微微一笑,捧起和瑾的脸颊就亲了下去。他本想吻她的唇,可终归是没有这个决心,只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轻得几乎只能感觉到她鼻尖温热的呼吸。
“不喜欢为什么就不可以?”他在她耳边呢喃。
当他离开和瑾的脸庞时,一道劲风迎面扑来,他只略一抬手就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和瑾扇来的巴掌,目光冰凉道:“公主,我不还手不代表我会任打任骂。”
他扣住和瑾的手腕,当和瑾紧接着抬起另一只手的时候,立马就被制住了,几乎在同时和瑾伸脚去踹他,不料他早有预料,只堪堪一横便将她的脚钩住,和瑾身子一歪两人一起跌倒在花丛里。
繁密的春花遮掩了两人的身形,和瑾面对着近在咫尺的人,心头突突地跳。花枝摇落下无数花瓣落在他们身上,花香混合着他呼吸时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分外麻痒。
和瑾极少与男子这般亲近,此时更是慌了神,惊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这里并非是杳无人烟之处,哪怕她手无缚鸡之力,只消她高声呼救定然会有人闻声赶来营救。可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任凭心跳如擂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即恒细细凝视着她,眼眸中燃烧起一簇火苗,隐隐在眼底窜动,他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凝重得吓人。
和瑾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无声的怒意,一丝恐惧爬上心头,竟令她微微颤抖起来。
曾经她对着躺在地上不愿起来的他作乐玩耍,可了劲地欺负他,那个时候她就想到,这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兽只是将锋利的爪牙收了起来,只露出毛茸茸柔软的一面罢了,她还暗自给自己提了个醒,一定要小心为上。可是在一日日与他的相处中,她意外地看到他越来越多不为人知的一面,看到他的强大他的温柔他的脆弱,却浑然忘了他藏起的利爪收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随时都可能袭向敌人,袭向自己。
不……不是忘了,是她刻意忽视了。
她被自己闹不清的情思蒙蔽了双眼,如今终于自食其果。
即恒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倾身过来既像安抚又像胁迫地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你决定了将我当作你手里的刀,至少应该相信我。”他略微低沉的嗓音如有形般摩挲着她的耳际,“我说的相信,就是指全部。你明白吗?”
和瑾僵着身子,没有答话。
即恒直起身看向她,只见她苍白的唇上毫无血色,怒视他的眸子如寒冰般冷凝,有一层水雾始终蕴含在眸中,就像冬日里升腾起冰雾的湖面。
他在她眼中仿佛见到了某个似曾相似的影子,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当初面对那个勃然大怒的男人时,他是否也像她一样明知无力反抗,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认输?
心底深处蓦地升起一片柔软与歉意,他松开了禁锢她的手,向后挪了挪身子。
不料甫一拉开距离,一道厉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落在他脸颊上,给他个措手不及!
即恒呆愣当场,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公主的执着与盛怒岂是他威胁几下就会轻易服软的。和瑾当即厉声喝道:“放肆,既是我的刀,岂有将刀刃逼向主人的道理?”她伸手揪住即恒的衣襟,目如火烧,“再敢出言不逊或者行为不轨,本公主就折了你!”
言罢,她愤愤地甩开即恒,掸去身上的尘土钻出花丛,在即恒的视线之外整理好凌乱的衣装,咬着唇低吼道:“还不给我跟上!”
她没有追究即恒逾越的行为,甚至没有让他发现她内心难掩的恐惧。
麦穗让她虚惊一场,那么即恒呢?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勇气去承受身边的人对她的背叛。曾经她可以信誓旦旦地说遭到背叛是因为本人自身的弱小,可是现在她无法再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不懂事的宣言。
——遭到背叛却不难过,那是因为还不够在乎。
她在乎他,尽管她不会轻易承认。
花丛里的人怔愣了许久,在溢满花香的枝叶间,犹有一股特别的海棠香残余在空气中,流连在鼻翼间。似乎是从她身上散发的味道。
他静静凝视着和瑾的背影,轻抚着红肿的脸颊露出一丝冷笑。
还从没有人有这个能耐扇他这么多次,而这个人就像他的克星一样,每每都让他无法还手。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即恒小盆友多少次被吐槽傲娇,现在他一点也不傲娇了,倒是公主殿下开始傲娇……╮(╯▽╰)╭
一句题外话:大家有没有看最近的《非常6+1》年度什么歌唱比赛呀?某菲被一个叫李泽维的11岁小正太萌得无法自拔~~>///<
☆、如果不是公主的话(一)
陛下正在朝阳宫里批阅奏折,加封行赏,诏令使者与美浓谈判,成盛青举胜回朝后所要处理的事物很多,可谓是忙到焦头烂额之际,可偏偏这个时候后宫亦是风云搅动,一刻不得安生。
不过是顺口答应了和瑾与太乐府的比试,却让露妃好端端着了火,他这头安抚好难缠的后妃,一转身清和殿里又开始连夜大闹……当他看着两个罪魁祸首一前一后来到跟前时,强压着心头的业火,抽起嘴角挤出一丝冷酷的笑意道:“你们真会给朕惹麻烦……”
和瑾心头一惊,连忙俯身跪地,即恒便跟着一起跪下去。
陛下将手中的折子往案桌上一摔,眉间已按捺不住怒意地陇起一道深摺,喝问道:“说,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瑾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低声道:“昨天晚上……没什么大事……”
陛下冷冷地哼了一声,嗤笑道:“连护卫军都惊动了还说没什么大事?小瑾,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和瑾无言以对,甚至是无地自容。昨晚莲池边上演的一场“捉奸记”本来可以风平浪静地过去,谁知正赶上护卫军巡夜至此地,卫队长不由分说上前护驾,就要将麦穗捉拿归案,要交陛下处置。和瑾拼了命地解释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奈何卫队长不依不挠借机报复,即恒只好挺身挡下这个枪口,为麦穗解了围,就此落下一个“奸夫”的头衔……
这事传到陛下的耳朵里,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最重视皇家颜面,对和瑾身边留着男子已是一忍再忍,不得已而为之。可如果这个男人犯下淫?乱宫闱的罪名,他是绝不能再容许他存在下去了。
陛下负手缓步走来,一股凌厉的威势随着他脚步的迈动而袭来,他越过和瑾身边,径直来到即恒跟前停住,目光炯炯直视着他红肿的嘴角。
即恒将头埋得更深。
“即恒队长,你可知罪?”陛下锐利的视线投射在他身上,仿佛能洞察一切般通明。
即恒口吻谦卑地答道:“卑职不知犯了何罪。”
陛下冷冷一笑,踱着步子慢慢绕到即恒身后,盯着他挺直的脊背,音色清朗徐徐道:“你与宫女私通,让公主抓了个正着,难道还想狡辩?”
“这是天大的误会。”即恒为自己辩解道,尽管言辞恳切,语调却没有丝毫的抑扬顿挫,仿佛根本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惩罚一般,“那个宫女只身落入莲池,卑职不知水深便下水救人,怎么会有非分之心。”
陛下哼笑道:“怎么你向卫冕坦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边说着边看向和瑾,和瑾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只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既不申辩也不维护,听话得出奇。
即恒语气冷淡地说:“那是卫队长诬陷我。”
陛下缓步踱至即恒身前,将他的诡辩尽数听在耳里,既不怒也不笑,挑眉问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诬陷你?”
即恒这时抬起头盯住陛下,乌黑的眼眸空洞洞的,然而最深处却藏着一点捉摸不清的光芒,隐在瞳仁之下看不分明,他一眨不眨道:“卫队长因食人鬼一案屡次要求卑职相助,都被卑职拒绝了。他甚至亲自到清和殿向公主借人,反而被公主奚落了一番,他怀恨在心,自不会放过这报仇的大好机会。这一点陛下大可以向公主和卫队长求证。”
一番言辞顺口溜下来,竟找不出明显的破绽,陛下低头凝视着那双幽深到诡异的黑瞳,眉心轻轻皱起。他曾经嘲笑过即恒的眼睛出卖了他心中所想,此时他毫不遮掩地直视着他,在陛下眼里看来,就是一种挑衅。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屈膝跪在他脚边的少年,忽然感到一丝异样的冷意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即使他毕恭毕敬地低头下跪,可仍然有一种凌厉之气收敛着锋芒,如气息一般压抑地弥散在空气中,教人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陛下同向和瑾投去不易察觉的一瞥,直觉到和瑾今日的沉默亦是颇为古怪。他转回视线落在即恒眼中,对着他一副义正词严的清白之色嗤笑道:“一阵子不见,你倒是学会伶牙俐齿了?”
即恒收回目光,不冷不淡地恭维说:“多亏公主教导有方。”
“呵!”陛下勾起嘴角笑了笑,目中已燃起一星怒火,俯身凝视着即恒,目露凶光道,“你还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深更半夜清和殿的宫女会去独身去莲池,而你也出现在那里,那么及时地英雄救美?”
即恒不躲不闪地对上陛下逼视的目光,凝滞了片刻,垂下视线喃喃道:“因为……”
“因为我想要一枝水莲。”一直未出声的和瑾蓦然出声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想在清和殿养水莲,所以让他们俩去摘。”
陛下皱眉沉默半晌,方道:“小瑾,任性是有限度的。”
和瑾垂下头不言语,一缕碎发垂落于耳畔,使她的表情看不清明,她低喃道:“也许到了夏天的时候清和殿已经易主,我想在我离开之前能留下最后一样值得日后想念的事情。”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兄长,目无悲喜,只是平静地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希冀,“皇兄,离宫以后我将告别这座皇宫,切断与它所有的关系和牵绊,我不会再提起关于这里的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可是对于这个生活过十六年的地方,我能怀念一枝养过的水莲吗?”
她静静地凝望着陛下,仰起的眼眸中存着某种盈动的星点,仿佛是哀求,亦像是期盼。
陛下听过她的一番坦露后不由地神情微凛,他不确定这是她真实的想法,抑或是蒙蔽他的演技。过往一次次的宽恕与宠溺才会造就她如今越发的肆无忌惮,如果这一次不能给予她深刻的教训,谁能知晓在距离出宫之日这短短的十天里,又可能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离这一天越近,陛下悬起的心就越敏感——不能再纵容她了!
他狠下心,厉色呵斥道:“你想要一枝水莲大可以命人去花房取,但你不该自作主张离开清和殿,当朕的禁足令只是一纸空文吗?”
和瑾一言不发地聆听着兄长的斥责,末了才轻声应道:“是,我知错了……”声音毫无起伏,空洞得仿佛只